要说早年这天桥市场最怕什么?其实不怕官,不怕兵,甚至不怕流氓不怕地痞,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彼此都能有些面子。最怕的一个是刮风,一个是下雨,还有一个是下雪。尤其是冬天,本来就冷,再一下雪,很多人宁愿在家里猫冬也不愿意出门,天桥市场就格外的冷清,别说游人了,卖艺的艺人也冷啊。
杨三宝趴在门缝上往外这么一瞅,只见外面白花花一片,他身后的李宗方心都凉了,没想到一夜之间下了这么大的雪,门外的积雪足有一尺,这个天气别说卖艺撂地了,弄不好连路都没法走。
本来挺顺利的事情被老天爷都搅和了。
李宗方就在那里发呆,今天沈小全他们家是不能出来了,自己也不能去联穴演出,不能演出也就没钱赚,没钱赚自己就只能吃兜里剩下那十三个大子儿,满打满算只够买六个半贴饼的,还不知道这雪得下多久呢,而且,就算雪化了,天气会更冷,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啊,那样天桥市场什么时候能聚起人来更不好说了,怎么办?
这时候杨三宝已经将两人的床铺收拾起来,不管有没有客人,他都得起床准备开门。
看到李宗方还在那里发呆,杨三宝招呼他:“少爷,过来吃早饭吧,我把昨天的折罗热热再放两个饼咱们吃。”
李宗方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打鼓,菜是有的,可饼子是杨三宝的,自己不能白吃,再说了,就算杨三宝给他白吃,可这是店里的,他不给钱杨三宝也要给啊,自己不能让他花钱啊,可要是自己的话,宁愿吃几口折罗就行了。
想好了,李宗方拦着正在准备泡饼的杨三宝:“三宝,饼子你自己吃吧,我吃几口剩菜就行。”
“怎了?少爷。”
“我昨天吃多了,今天恐怕吃不下那么多。”
杨三宝没怀疑其他,两个人就着折罗算是吃完了早饭。解决了早饭,然后折罗也没了剩下的时间只能吃自己那十三个大子儿了。
天色大亮之后,李宗方百无聊赖的坐在桌旁看着外面的街道,外面几乎没有行人,这么大雪谁也不愿意出来,本来还想去天桥看一眼的李宗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候茶馆的后门开了,一个身穿大衣的中年人一边跺脚一边走进来,杨三宝慌忙迎了上去:“哎呦,大掌柜的,您怎么这个天儿过来了。”
“路过,好久没来了,孙掌柜还没到吗?”
“还没,兴许下雪路滑耽搁了。”
“切,小兔崽子,又在家趴窝了吧,以为这个天店里没客人,看我下回找茬开了他……哎,这不有客人吗。”中年男人一边环视茶馆一边抱怨,忽然看见了李宗方。
李宗方忙站起来要打招呼,杨三宝连忙招呼:“客官,您甭着急,您要的茶马上送过来。”他一边招呼还一边给李宗方使眼色。
李宗方明白了,杨三宝这是不让大掌柜的知道自己晚上住在这里的事情。
大掌柜的冲李宗方笑笑一抱拳走到茶馆后面看账本去了。
杨三宝当真给李宗方沏了杯茶端了过来,他小声嘀咕:“我们大掌柜的规矩大,小心别说漏了。”
李宗方倒不怕自己说漏嘴,可这茶也不能白喝啊,这……他不禁把手伸进兜里握了握仅剩的那些个铜板。
杨三宝似乎看出来李宗方的囧相:“这茶算我请你的,放心,是茶叶底子,高碎,我平时自己留着喝的。”
李宗方这才放下心来,他端着盖碗把茶叶沫子撇了撇,喝了一口热茶,感觉身子热乎了一些。
大掌柜的从后边走了出来,他招呼杨三宝过去问话:“怎么这两个月添了评书,也没见店里的流水涨多少啊。”
杨三宝老老实实回答:“咱们这位评书先生使活老实,没有啥包袱,大家听着解个闷还成,但留不住新人,这儿离天桥那么近,新人想听玩意儿直接就去天桥了,谁在这听啊,也就是一些老街坊还行。”
大掌柜的把账本往台上一扔:“怎么着,难不成咱们也学天津那边的茶社,弄几场相声来?”
“也不用几场,您就再添一个说单口八大棍儿的先生就行。”
“什么八大棍儿?”
“哎呦,我的大掌柜的,您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有话说,有屁放,别跟我逗闷子。”
“就是单口相声啊,说什么刘墉刘罗锅智斗康熙爷什么的。”
“去你大爷的吧,那能斗得着吗?行了,我明白了,回头我找天桥的刘爷商量下,让他推荐几个人过来试试。”
大掌柜的穿上大衣,离着挺远冲李宗方一拱手:“客官,失陪。”然后转身潇洒离去。
杨三宝送大掌柜的走远了,转头告诉李宗方:“我们家大掌柜的,认识吗?”
李宗方摇摇头。
“嘿,南城最有出息的主儿,姓崔,名培泰。家里生意多着呢,就这小破茶馆平时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今儿怎么想起来过来兜一圈儿。”
李宗方喝完茶,杨三宝要给他续水,李宗方伸手挡住:“不喝了,我出去看看。”
“有啥可看的,天桥指定没人。”
“不是,我去我朋友家瞅瞅,聊聊天。”
“那成,我也合计呢,一会儿那倒霉催的孙掌柜来了指定事儿多,到时候我招呼不了你了。你出去小心点儿,路滑着呢。”
李宗方答应着走出茶馆,他不想在茶馆里呆着了,光喝茶不给钱不好,再说了茶喝多了消化厉害,到时候饿的快。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李宗方不想午饭也在茶馆吃,自己不想占杨三宝的便宜,可又舍不得正常花钱买,还是出来吧,至少中午饿一顿也行。
杨三宝早把食盒收拾干净,李宗方还了食盒回到大街上。街道上行人仍然寥寥,李宗方在房檐下面缓步走着,没地方去,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就这么漫步目的的兜圈子。
熬过了中午,接着熬下午,回头还得熬晚饭,得等着打烊啊。本来李宗方还想在天桥趁着没人吊吊嗓子,一想还是算了吧,省点力气。
等到天色傍晚,已经饿得前心贴肚皮的李宗方终于狠下心来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