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底
鹏鹏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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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腊八,深夜,李宗方摸着鼓鼓的肚子睡不着,今天师娘不知道为何很高兴,做了很多腊八粥给他和师父吃,态度还特别可亲。
平时师娘可不这样,李宗方又摸摸自己的肩膀,还有些疼呢。昨天师娘给了他十个大子儿让他去饭馆吃炒饼,李宗方不愿意吃不顶饿的炒饼,他大着胆子自作主张了一回,跑到街边小摊儿上两大枚一个的贴饼子买了四个,再来一大枚的咸菜一大枚的小米粥。十个大子儿吃得饱饱的。
不成想李宗方吃顿饱饭还被对门琼婶看见了,那琼婶一向嘴刁,回来就问师娘你家徒弟呢?师娘告诉她我们家徒弟下馆子去了。这下可穿帮了。
李宗方明白师娘是好面子的人,让他去饭馆吃炒饼就为了说出去好听,这一下子失了面子就把气撒到李宗方头上,他结结实实挨了师娘一顿柳条。
今儿一天李宗方大气没敢出,上午跟师父学戏就一直提防着师娘找茬,平日里师父不愿意动手打他,都是师娘打。对这事李宗方也理解,打戏嘛,不打怎能学成唱戏。他早点儿学会也能早点儿给师父家挣钱。所以李宗方打心眼里也不恨师娘,对和蔼的师父他更是尊敬无比。嗨,北京城里还没听说过脾气这么好的师父呢。
不成想师娘一天没露面,直到晚上才回来。她一回家就满脸是笑开始熬粥,这一顿腊八粥是李宗方到师父家学戏以来吃的最饱的一次。
后半夜,李宗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该醒了,自从来到师父家他是一个懒觉都没睡过,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要起床做家务。就在他正揉眼睛的时候,他突然猛地坐了起来。
床前已经站了一个人!是师父!李宗方松了口气。
“宗方,快起来,赶紧走!”师父一脸焦急。
“怎么了师父?今天有堂会吗?”师父发话,李宗方赶紧起身,他的衣服也简单,把盖在被子上的棉袍往身上一套就行了,平日里没有第二身衣裳,睡觉时为了保暖索性就光脱了棉袍子。
“不是,你赶紧回家吧,我也要走了。”师父一边答话一边紧张的往窗户外面瞅。李宗方这才注意到师父已经背上了一个大包袱。
“师父,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宗方一边穿棉鞋一边也紧张起来。
“嗨!你师娘……呸!这臭娘们瞒着我在外面借了一堆印子钱去倒腾人参,被人给骗了个干净,昨儿半夜给我留封信就跑了。我起夜才看见,咱们爷俩也得赶紧跑,不然天一亮那帮放印子钱的人来了,咱们爷俩不死也得扒层皮。”师父跺着脚催促李宗方快点走。
李宗方身边也没什么要拿的,他顺手抓起床头一副玉子板揣进兜里,然后又环顾下房间,他实在也没什么身外之物,除了一身衣服和一副师父送他的玉子板,其他什么都没有。
师父一把拉着李宗方就往外走:“别看了,值钱的玩意儿都被臭娘们给当了卖了,剩下点儿也给裹走了。咱们逃命要紧。”
李宗方脑子还是蒙蒙的,他机械的跟着师父往外跑,两人走到街上立刻放慢脚步唯恐被人觉察到异常。
刚刚拐过街角,师父一把将李宗方拉到身后然后按在地上,地上已经趴了一个人,师徒二人就趴在那人身边挤在墙角处一动不动。
几个汉子正往从大街另一头跑过来,领头的喊着:“别让十里香那臭娘们给跑了。”
十里香正是师娘当年卖艺时的艺名,李宗方趴在地上也能听出来这正是那帮放印子钱的人,他们是江湖上最心狠手辣的,真要是还不上钱,女的就要卖到窑子里,男的就不好说了,反正当牛做马算轻的。
李宗方一边紧张的趴在地上一边庆幸师父的警醒和果决。他注意到身边之前趴在地上那个人好像已经没气了,也是,他身上还裹着从墙上撕下来的戏报,厚厚的戏报在这个天气也挡不住寒风,唉,又是一个“倒卧”。每年的冬天这都见怪不怪了。
那帮人跑了过去,师父拉李宗方起来快步走出这条街,两个人脚步不停,在这个深冬寒冷的早晨,由于紧张的跑路,两人的头上都笼罩着一层热气。
转眼走过了三条街,天已经大亮,街上行人多了起来。师父松了口气:“行啦,应该没事了,咱们爷俩也该分手了。”
“为什么?师父,我刚学徒两年,还有一年一节呢。”李宗方不解。
“宗方,你听我说。北京城我是待不下去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师娘在信里说了,那帮人认识我,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不走早晚得落到那帮人手里。我准备南下去保定府找我师弟去,他在那里起了个棚子唱哈哈腔,我过去投奔他等三年五载的再找机会回来。你和我不一样,他们不认识你也不会找你麻烦,你回家去吧。”
师父的紧张情绪也过去了,他语重心长摸着李宗方的脑袋:“孩子,师父无能,可你挺争气,你回家或者找个戏班边学边唱,或者让你爹央人再给你寻个师父学两年。你嗓子好,肯学,将来比师父有出息。”
“师父,我……”李宗方哽咽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忽然一拍脑袋:“宗方,我身上钱也不多了,我给你留点儿吧,你拿着回家去。”
“不,师父,讲好了的,您管我吃管我住,我不能要您的钱。”李宗方赶紧推让。
“傻孩子,这就算师父给你过年的压岁钱吧。”
李宗方还是只收下二十个大子儿,穷家富路,师父这一去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永定门外,李宗方给师父磕了一个头然后目送师父远去,此时的北京城由于去年张大帅的逃跑已经不打仗了,师父这一路应该不会有大风险。
转过头来,李宗方擦了一把眼泪把二十个大子儿揣进兜里。一年没回家了,他都想父亲了,母亲前两年过世,不知道父亲一个人过的怎样。
中午时分,已经饥肠辘辘的李宗方才走到他们家所在胡同里,刚看到家里的窗户他就倒吸一口凉气,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