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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和实相:精神与物质

可以从两个方面解读我们的问题。显而易见,我们的问题是关于世界的。迄今为止我们的着重点也立足于这个方面;但另一方也同样风景独好。一旦我们发现我们的审美意识在实体世界均成为了现实,我们即在逐步地认知这个世界,我们亦在逐步地认知自我。

人类对大自然基本规律的认知归功于我们近年来在进化观的时间尺度或者历史观的时间尺度上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此外,只有在精心营造的条件下这些规律才会自动地显露头角——那些条件包括透过先进的显微镜或望远镜观看、将原子和原子核分裂、设计很长的数学推理链,等等——每一个条件都不是顺其自然就能轻易得来的。

我们的审美感受绝非以直接的方式顺应大自然的基本运行,然而我们从这些周而往复中所发现的事物肯定激发了我们的爱美之心。

我该怎么说明精神与物质之间的那种神奇般的和谐呢?如果不说说这个奇迹,恐怕我们的问题仍然是个未解之谜。这将是一个不断发人深思的话题。现在,我先简要地列出两点顾虑:

首先,人类是具有视觉能力的动物。在一大堆不那么明显却极深刻的思维模式里,我们的视觉当然取决于我们与光的互动。比方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投影几何的实践者,尽管并非有意为之,但我们都堪称技艺娴熟。这样的能力像电路一样焊接在我们的大脑里,借助这个能力我们可以解读视网膜中的图像,而视网膜则将三维空间里充满实物的世界呈现为二维图像。

我们人类的大脑内还装有一个专门的组件使我们快速地在刻意间以三维空间里三维物体作基础构建一个动态的世界观。这一过程的确始于我们眼睛里视网膜上的二维图像(反过来说,这些二维影像是外部事物的表面发射或反射的光束以直线的形式传输给我们的产物)。从这些图像反推到产生这些图像的实物对象是逆投影几何学(inverse projective geometry)里一个特别棘手的问题。事实上,如前所述,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因为投射并未给出足够的信息让我们做出明确的重建。基本的问题在于这个过程起始之前我们就需要将对象从它的背景(或前景)中剥离出来。为了完成这项工作,我们使尽浑身解数利用物体具有代表性的典型特征,凡我们所遭遇的物体无不纳入其中,如颜色或肌理上的对比和与众不同的边线。即便完成了这个步骤,仍留有一个棘手的几何难题有待解决。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大自然慷慨地向我们提供了帮助,她为我们安装了一个绝佳的专业处理器,这就是我们大脑中的视皮层。

视觉的另一个重要的特质是我们可以接收从非常遥远的地方发射而来的光,这为我们洞开了一扇通往天文学的明窗,恒星明显有规律的运动以及行星明显但不那么有规律的运动都提供了一些初兆表明宇宙有矩可循,同时也为采用数学的语言描述大自然提供了早期的灵感和实验场所。大自然真是一部不错的教科书,里面的问题视难易程度不同由浅入深。

我们所学习的知识属于更先进的现代物理,其中光本身就是一种物质。当我们进一步了解了这种物质以后发现,一般情况下它显然是一种类光性物质。出于人的本性,我们对于光的兴趣以及对于光的感受都是根深蒂固的同时也被证实是侥幸得来的。

其他生物,譬如哺乳类动物,主要通过嗅觉感知世界,它们要想获得我们所掌握的物理知识可就难上加难了,尽管它们在其他方面或许相当高智能。就拿狗来说,我们也能想象它们可以进化成极其聪明的群居动物,它们也有自己的语言,也对体验丰富的生活充满了兴趣和乐趣,但它们缺乏人所特有的一种能力——我们人类可以根据自身的视觉体验产生好奇心并展望自己的观点,正是这种能力使得我们更深刻地了解实体世界。动物的世界充满了化学反应和腐烂,靠丰富的嗅觉感知——它们有很发达的腺体分泌化学物质,有复杂的食物链,可以分泌催情剂并且能够产生记忆(用普鲁斯特的话讲,就是“追忆” )。但这些能力或许和投影几何以及天文学就太不沾边了。我们知道气味是人体产生的化学感觉,我们开始逐渐认识到它的分子活动基础。但是,从气味“反推”至分子及其活动规律,乃至我们已知的物理学,这个过程在我看来对于动物却难于登天。

从另一方面看,鸟类则和人类一样,属于视觉动物。除此之外,从物理的角度出发,它们的生活方式还使它们拥有人类不可企及的天然优势。由于能够自由飞翔,鸟类可以用一种亲密无间的方式尽情享受三维空间中的基本对称,这个能力让人类望尘莫及。在日常生活里,由于它们在一种几乎没有摩擦力的环境里活动,它们还体验了运动的基本规律,特别是惯性的作用。有人也许会说,鸟类自打一生下来就本能地懂得经典力学和伽利略的相对原理;当然它们也懂几何。如果鸟类的一些分支进化而具有高级的抽象理性——也就是说它们不再做笨鸟了——估计它们会很快发展鸟类自己的物理学。而人类呢,每天在生活中都不可避免地运用被摩擦力拖累的亚里士多德力学却还要努力地学会“忘却”,因为只有抛开“阻力重重”的亚里士多德力学才能深入地了解物理。回顾历史,这个过程简直就是一种挣扎!

海豚能生活在水的环境里而蝙蝠则自带回声定位功能,它们都是这个话题衍生出来的变异,都是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此刻我却不能把这个话题扯得太远。

上述的因素说明了一个普遍的哲学观点,即地球的自我表述不是唯一而特定的。针对不同的感官世界,地球向我们提供了很多的可能;而不同的感官世界诠释了地球的不同意义。如此说来,我们所谓的宇宙在很多情况下已然成了一个多重宇宙。

其次,要有所发现则必须牵扯复杂的推理,因为我们通过取样获取的关于世界的信息不仅很片面而且非常嘈杂。我们必须学会如何正确地观看,尽管我们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完全是天生的。我们要和世界产生互动,形成自己的预期,然后将实相和预期进行比较。如果我们做出了正确的预期,我们就会感到快乐和满足。这样的奖励机制鼓舞我们学到知识,它还会激发我们对美好事物产生感受——的确,在本质上这样的奖励机制就是所谓的审美。

将这些观察数据整合在一起,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物理现象为何会在我们眼中变得很美(所谓现象是我们可以从中获得知识的现象)。我们从发现的原因里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果,即我们尤其看重出人意料却又不太令人惊奇的体验。平常而又肤浅的认识将不再对我们造成挑战,可能也不再激励我们积极地学习进取。另一方面,过于高深莫测的形态也不会带给我们鼓励,因为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那样它们就无异于噪声了。

生活在大自然中的我们也很幸运,因为在她的基本运行中大自然使用了对称性和节俭性手段。我们对于光的了解是一种本能,出于这样的本能,利用这些原理使我们预测到了一些事物也学到了一些知识。如果一个物体是对称的,我们看到其部分的外观就能(成功地)猜到其余部分的样子。从一个自然现象的部分形态我们就可以预测到这个现象的整体形态。因此,对称性和节俭性正是我们愿意体验的美感。 i5lMti5vM5GWZmXolp4A8jxJf1LbPuHu19wKNrmOcbw6i/NXyqmGzcGsb8enCNF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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