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树木在宗教上的看法发生过改变。从最初认为树木是树神的身体,到后来只是树神来去自由的居所,这本身就是一个从泛神论到多神论的重大进步。换句话说,在过去,每棵树都被视作有意识的生命体,现在则仅被当作是既无生命,又不能行动的物体,是超自然生命,即脱离了树种的范畴,自由来去、占有或支配树木的“森林之神”某段时间的居所。这样一来,在某种程度上,树神便不再是具体的树木。而在人类早期的思想中,一切抽象的神都具有人的外形,所以它能立即转换成人的形象出现。因此,树神在古典艺术中总是被描绘成人的形态,而它们的森林特性则顺理成章地用树枝或其他同样明显的标志来体现。不过,树神的基本特性并不因形体的改变而发生变化,他的能力,也就是树木精灵所具有的能力,是体现在树身上的,所以他仍然具有树神的能力。
我将在下文中依次说明:第一,树木被视为有生命的精灵,可以行云布雨、普降阳光,兴旺家禽牲畜、赐福妇女多子;第二,树神化身为人的形态,或被认定化为人身的树神,仍然具有以上能力。
首先证明,树神或者精灵可以使阳光普照,可以使雨水降落。立陶宛的异教徒在基督教传教士哲洛姆的劝说下砍伐了自己的圣林,于是一大群妇女立即去君主那里请命,请求君主制止哲洛姆的言论,她们认为哲洛姆所摧毁的树木是神的住处,那位神正是人们请求阳光和雨露的依赖。
在印度东部的阿萨姆邦,以及埃塞俄比亚南部的曼德里,人们认为,哪怕只砍伐了神林中的一棵树,也会惹怒森林之神,它会以旱灾来惩罚人们。在缅甸北部的沙盖茵,有一个名为蒙尼莪的村庄,村庄附近最大的那株罗望子树,是村民口中掌控雨水的精灵经常居住的地方;他们为了祈求这个保护神与司雨之神赐给村子雨水,会敬献给他面食、椰子、芭蕉和家畜等,祷告精灵收下孝敬的祭品,赐给他们雨水。随后在树前,人们抛撒这些祭品,由三位妇女唱求雨的歌曲。这三位妇女年龄比较大,穿着新衣,戴着项链、耳环等首饰。
其次证明的是,树神可以使庄稼丰收。蒙达里人的每个村子都有神树林,树神负责管理庄稼的收成。黄金海岸的黑人认为,他们哪怕只砍了一株大树,也会毁掉大地上结出的所有果实,因此他们习惯在大树脚下祭奠。盖拉族人祈求丰收时,会手持木杖、夹着青绿的玉米或青草,围绕神树成双成对地跳舞。瑞典的农民为了确保丰产,便在小麦地里的每条犁沟都插上一根带着绿叶的树枝。
与此类似的思想,也体现在德国和法国的五月收获节习俗中。人们运最后一趟收割好的玉米回家时,会选择一棵树或树枝,用玉米的穗子来点缀,然后运回家,一直存放到第二年收割的时候。德国学者曼哈德先生已经证实,这些被称为“五朔树”的树枝或树在农民们看来,象征着掌控植物繁茂的神,请它回家是为了使玉米丰收。古代德国的斯瓦比亚地区,这种风俗表现为在庄稼上系一些带叶的树枝;其他地方的农民则在玉米产区种这种神树,收割的最后一束玉米会被绑在神树的树干上。
第三要证明的是,树神可以兴旺家禽牲畜、赐妇女多子多孙。印度北方把余甘子树视为神树。每年2月11日,人们都会把油或酒洒在树下,树干则用红色或黄色的细绳拴住,以此向神树祭祀,祈求树神赐福,保佑粮食丰产,人畜兴旺。在印度北部,几乎所有人都视椰子为最神圣的果实,供在神龛里;在当地,椰子被叫做斯里法拉,意为繁育女神之果,象征丰产。当有妇女找祭司祈求子女时,祭司就把这种神果赠予她。在尼日利亚南部的老卡拉巴附近有一个小镇名叫魁,那里生长着一棵古老的棕榈树,传说所有无法生育的妇女只要吃了树上的果实后,都可以怀孕。
五朔树或五朔节花柱,在欧洲人眼中显然也具有使妇女和牲畜生育繁殖的能力。据说,为了使母牛奶汁增多,5月1日那天,德国的有些农民会将与牲口数量相同的五朔树或树枝插在牛棚马厩的门上。爱尔兰人在五朔节围着用香花、彩旗装饰过的花柱,边唱歌,边跳舞——这个风俗如今还流行于英美等国;为了使牛在夏天产大量的奶,人们在屋顶上插放青翠的树枝。
为了使牲口更加健壮,在每年的7月2日,德国汶德人都要把一棵橡树栽在村子的中心,将一只铁公鸡绑在树顶,人们围在橡树四周载歌载舞的同时,还要赶着牲口,让牲口绕树转圈。
切尔克斯人视梨树为牲口的保护者。他们经常在树林中砍伐梨树,削去树枝,然后运回家;每家每户都供奉着这样一棵梨树,尊做神。人们在秋天的收获节上用很隆重的仪式,伴随音乐和庆祝幸运降临的欢呼声,迎接梨树进屋。人们在树上插满蜡烛,把一块奶酪放在树顶。大伙围着树,一起吃喝、唱歌。在向树告别之后,把它放在院中墙边,明年今日再重新迎请。
毛利人的图霍部族认为,树木具有使妇女多生子女的能力。就像所有刚出生婴儿的身上都挂着脐带一样,在某些神话中,这些树木是祖先的脐带。传说不孕的妇女只要拥抱神树就会怀孕,她抱的是树身的东侧还是西侧,将决定怀男婴还是女婴。
在五朔节那天,欧洲有一种常见的风俗,男人会将一根青翠欲滴的树枝放在心仪的姑娘屋前或屋上;这种想法的雏形,可能是人们相信树木精灵可以使人生育繁殖。在巴伐利亚,某些地方的人们会在新婚夫妇的屋旁放置神树。如果女方当时已临近分娩,可以免去这种仪式,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做丈夫的“已经种下了五朔树”。
不孕的南斯拉夫妇女如果想怀孕,就在每年圣·乔治日前夕,在一棵坠满果实的树上挂一件属于自己的新内衣,第二天日出前去查看内衣,如果上面有某种生物爬过的痕迹,就预示着生子的愿望年内就可以实现。于是她便满心期待地穿上这件新衣,相信自己也会像那棵树一样子孙满堂。在卡拉吉尔吉斯,不孕的妇女为了求得子嗣,会在幽静孤独的苹果树下打滚。
无论是瑞典还是非洲,人们都认为树木具有保佑孕妇分娩时母子平安的神奇力量。在瑞典,过去每个农场附近都种植着一棵树,如宜母子树、格树、榆树等,被称为守护神“巴特拉德”。人们被禁止在这棵神树上采摘树叶,任何伤害神树的人都将受到惩罚,遭受厄运或疾病。孕妇为祈求神树保佑自己临盆易产,通常会去搂抱神树。在刚果地区的某些黑人部落,孕妇穿着用神树的树皮做成的衣服,她们相信这样可以让神树保佑她们顺利、平安分娩。同样的信念古希腊人也有,在希腊神话传说中,勒托在生孪生子女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前,曾经拥抱过棕榈树、橄榄树和月桂树。这表明,古希腊人也相信某些树可以保佑妇女顺利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