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韩鸿酒醒,懊悔莫名。昨夜那一番大逆不道的牢骚,倘若传入朝廷耳中,他恐怕死罪难逃。韩鸿见刘秀,试探道:“昨夜大醉,席间或有失言,还望大司马见谅。”刘秀看穿韩鸿心思,笑道:“昨夜,韩兄与我只是把酒叙旧而已。不料言谈正欢之际,但听‘扑通’一声,韩兄便栽倒在地。你看你的头,现在还有一个大包呢。”
韩鸿摩挲着头上的包,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刘秀并没打算把他昨夜的话捅给朝廷。然而,韩鸿再转念一想,却又悲从中来,刘秀现在不捅,并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捅,总之,他的把柄算是落在了刘秀手里。
诏书已有明言,命令刘秀即日起兵,讨伐邯郸。韩鸿使命所系,顾不得把柄还攥在刘秀手中,催促刘秀赶紧动身。刘秀随口敷衍道:“兵马调集,粮草筹备,皆非一日之功,韩兄尚请耐心。”
事实上,到底是继续北取幽州,还是奉诏南下邯郸,刘秀也正在大伤脑筋。部下诸将本来就对朝廷缺乏敬畏之情,听韩鸿说了长安的混乱状况之后,对朝廷更是心灰意冷,都劝刘秀不必理会诏书,一切按既定方案办,继续北上,攻取幽州以为大本营。邓禹则说得更为直白:“王郎只有一个,打完就没了。”言外之意,咱们应该爱护王郎,珍惜王郎,趁着王郎还健在的时候,赶紧壮大自己的势力和地盘。
韩鸿左等右等,三天过去了,见刘秀还是毫无动静,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再催。刘秀仍在迟疑,韩鸿急道:“刘公倘若再不发兵,我身为朝廷使者,也无颜再回长安复命,请以死相谢。”说完,拔剑便要自杀。刘秀赶紧拦下。
适逢冯异从河间郡收兵而归,得众八千余人,同时也带回消息,说王郎正催促渔阳太守彭宠、上谷太守耿况发兵。诸将无不大惊,渔阳、上谷二郡,突骑天下闻名,如果此二郡倒向王郎,形势无疑会陡然严峻。
刘秀见众人不安,大笑道:“王郎发二郡之兵,我亦发二郡之兵,看看究竟谁的面子更大。”说完,拉过韩鸿,道,“只要韩兄为我修书两封,我即日便南下邯郸。”
韩鸿大喜,道:“只要刘公肯奉诏南下,别说修书两封,十封也不在话下。”
刘秀道:“渔阳太守彭宠、上谷太守耿况,二人皆为韩兄持节所拜。说起来,韩兄之于二人,有知遇提携之恩。有劳韩兄修书二人,晓以势,动以情,令其提兵来助,共击邯郸。”
刘秀亲自磨墨,韩鸿提笔,书信须臾写就。墨迹未干,使者已携书上路,绝尘而去。诸将至此方知韩鸿竟是彭宠、耿况的大恩人,于是心中稍安,看在韩鸿的面子上,彭宠、耿况二人即使不领兵来会,想必也不好意思忘恩负义,投奔王郎,反过来与恩人为敌。
刘秀之所以决定南下,一方面是因为幽州的情况突然变得复杂,未可遽尔深入;另一方面眼下还远不是和朝廷决裂的时候,不如卖韩鸿一个人情,奉诏遵命。
听闻刘秀决定南攻邯郸,刘扬大喜,一咬牙,送给刘秀三千兵马,算是给外甥女婿的新婚贺礼。刘扬本担心刘秀执意要北取幽州,因为那样一来,他就将直接暴露在王郎的兵锋之下。刘秀南攻邯郸,正好,他可以躲在刘秀身后静观其变,刘秀胜王郎,他则坐享其成,王郎胜刘秀,他大不了好马也吃回头草,再次向王郎屈膝投降。
刘秀整饬三军,合兵一处,挥师南下,进击元氏、防子,皆下之,再至鄗城。鄗县县令献书请降,刘秀许之,勒兵城外,亲自入城慰劳官吏父老,当夜宿于城中传舍。
鄗城土豪苏公,听说刘秀就在城中传舍,顿时激动起来——刘秀的人头,价值十万户呀!苏公连夜派仆人出城,密报王郎部将李恽,邀其偷入鄗城,自己则在城中充当内应。
李恽心中清楚,刘秀的数万大军就在鄗城城外,强攻无异于送死,然而贪功心切,强攻不行,干脆奇袭,遂率数十敢死之士,趁着夜色,悄然潜入鄗城城下。苏公早已买通守门吏,开门让入李恽等人,直杀刘秀所在的传舍。
刘秀入城之时,只由耿纯带数十人在身旁护卫。耿纯身负护主重任,一夜未敢合眼,率众人在传舍之外往返巡视,正逢李恽来袭。双方人数相当,迎住便是一阵激战。耿纯勇不可当,手刃李恽、苏公,又连杀数人,余众溃散,于是护送刘秀出城,宿于军中。
第二天,刘秀遇刺的消息便已在鄗城传开,城中百姓皆惶恐无地,以为这下刘秀必然动怒,说不定会屠城泄愤。刘秀闻报,命人宣示城中:“逆贼苏公,业已授首。百姓各安其业,无须惊扰。”一城皆呼万岁。
鄗城已定,刘秀移师巨鹿,进逼柏人。柏人守将李育自恃兵多,出城迎战。两军交锋,李育大败,退回城中,闭门死守。
刘秀攻城,连日不能下,正在营中发愁,忽一人直闯而入,大呼道:“好你个刘文叔,近日又卖了多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