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新年新气象,大抵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甭管新不新年,愿赌都得服输,欠债都得还钱;不操枪杆,你还就出不了政权。
公元二十四年的新年刚过,刘秀收到了他的第一份新年礼物,那就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价暴涨——王郎悬赏十万户,公开收购他的人头。
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刘秀正在赶往蓟城的路上,荒郊野外,朔风怒号,雪下得一阵紧似一阵,丝毫不肯饶人。刘秀摸了摸脖子,大笑道:“当初王莽购伯升人头,开价封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封爵上公,天下为之咋舌,以为自古以来,人头从未有如此之贵。如今王郎以十万户购我人头,折算下来,价钱更在伯升之上,以弟胜兄,岂不惭愧!”
众人见刘秀谈笑自若,心中为之稍安。冯异、邓禹等人,更是彼此交换眼色,难掩欣喜。自从刘 死后,这是刘秀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长兄,而且是带着一种充满自豪的轻松,看来,经过半年多的时光,刘秀终于渐渐走出了自责和悲伤。
十万户的身价也再次提醒着刘秀,过完年之后,他的处境不仅毫无起色,而且将越发危险。何以如此?归根结底还是那个老问题——命运,从来都没有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脚下便是幽州,是时候和贝多芬一样了,扼住命运的咽喉!
刘秀甫一抵达蓟城,立即分遣使者,招降幽州下辖十郡国。他不仅要和时间赛跑,更要和王郎赛跑,王郎也正在幽州到处拉票,起劲地挖着他的墙脚。
刘秀亲自修书,正告各郡国主事官吏:“第一,不要迷恋刘子舆,刘子舆只是个传说。王郎假冒刘子舆,其实不过是邯郸街头一个算命的混混!第二,更始朝廷已调集数十万大军,前来河北清剿,王郎指日可灭。第三,本人身为大司马,乃河北地区最高长官,各郡国接令之日起,有钱出钱,有兵发兵,速来蓟城向我报到。”
使者们怀揣着刘秀亲笔书信,如信鸽一般,往蓟城飞去,消失于茫茫的天宇。
刘秀的第二步棋,则是就地募兵。
早在冀州之时,部属们便建议刘秀赶紧募兵,迅速壮大实力。刘秀未予首肯,朝廷在冀州耳目众多,他没有借口拥兵,也没有条件拥兵。如今,王郎之事如愿闹大,冀州牧庞萌和尚书令谢躬又没有足够的能力镇压,此时征兵,可谓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对于刘秀的军事才能,部属们不是相信,而是迷信!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他能撬动地球。给刘秀三千兵马,他也能再来一次昆阳大捷。因此,一听刘秀下令征兵,人人来了精神,纷纷主动请缨,刘秀唯独看中善于忽悠他人的王霸,命其前往东市募兵。
尽管是大冬天,东市上人倒也不少。王霸竖起募兵大旗,开始大声吆喝,不一会儿,闲人们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然而只是抱着膀子看。王霸拉过一个后生,很热情地问:“当兵,每月发钱,天天管饭,干还是不干?”
蓟城,即今天的北京。那时的北京人,已经相当之贫,后生根本无意当兵,却又故意要逗王霸玩,于是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消遣王霸道:“好是好,不过俺很怕死呢。”
王霸仰天长笑,他精心准备的说辞终于派上用场,叫他如何不爽!他清清喉咙,当街开讲道:“大家都听好了!当了兵不外乎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留在后方,一个是送到前线。留在后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送到前线又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受伤,一个是没有受伤。没有受伤不用担心,受伤的话也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轻伤,一个是重伤。轻伤不用担心,重伤的话也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能治好,一个是不能治好。能治好不必担心,治不好也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不死,一个是死。不死的话不用担心,死了嘛……也好,既然你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后生一听之下,不免有些发蒙,嗯,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哪儿不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扭头要走,王霸拉住后生就不撒手,苦口婆心又劝,后生拼命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就范。王霸不肯甘心,又道:“那你府上还有什么人,叔叔兄弟侄子表哥之类的,都行。什么,你们家没有男的?那女的也行啊,女扮男装,打起仗来也是一样……”
后生被王霸拽住衣袖,久挣不脱,泫然欲泣,实在没辙之下,索性脱了衣服,光着上身,滑溜溜地钻出人群。后生走了,王霸也不气馁,又对众人吆喝道:“某姓王名霸,在大司马刘秀属下任功曹令史,今日来贵宝地征兵……”
王霸话未说完,众人已经哄然大笑,指着王霸:“噫嘻,王霸,王八……”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眼看围观群众一点诚意也没有,这兵是没法征了,王霸只得羞赧着脸,怏怏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