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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变化的人心

“千雪,我带你见一下我爸妈。”这是沈千雪和夏梓明交往一年后,夏梓明对她说的话。

他们曾一起度过了一个生日,如今,夏梓明将迎来第二个生日,在大二期末。

沈千雪愣了一下,对夏梓明深信不疑,她相信他既然会这样说,那一定有妥当的安排。沈千雪粲然一笑,应下了夏梓明的话。

夏梓明生日那天,他父母在家里给他办了个生日派对。那栋几百平方米的独立住宅被装点得十分华丽。沈千雪穿着素色的连衣裙走进这栋建筑,她与这里格格不入,身边只有夏梓明会对她微笑。

她知道夏梓明从不在乎她的打扮,也不在乎她的家庭背景。可他和她都忽略了,热恋或许可以不计一切,但谁又禁得起寒冰蹉跎?

端着红酒杯招待贵客的夏父夏母被人提醒,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夏梓明。

两人由始至终没有将视线投向沈千雪,直到夏梓明开口介绍,才施舍般看一眼。

这一眼,如同掺着冰块的水兜头浇下。

沈千雪这才明白,她误入了别人的领地,夏梓明的父母看她时如同看一个乞丐。

“梓明啊,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们,这个乡下丫头是你女朋友吧?”夏母的话有些刻薄,她虽然看出了夏梓明表情里的不满,却还是继续针对沈千雪,“像我们这种家庭的人,门当户对是很重要的。你带这种人回来,我们是不会认可的。”

“儿子生日呢,怎么能说这么难听的话?”夏父似乎比较识大体,他阻止妻子继续说下去,因为此刻的夏梓明已经拉下了脸。

受到羞辱的沈千雪尴尬地低下头。她怎么忘了,那年夏天她见过夏父夏母,他们抓着她管她叫小偷……他们本就不是好相处的人。她一心相信夏梓明,不在乎和夏梓明之间的差距,却没想过,她不在乎,夏梓明不在乎,但总有人在乎。

这样的差距,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她沈千雪在攀龙附凤。

空气一时冷了,夏梓明黑着脸,正准备发火,但另一个声音却插了进来。

“夏阿姨,我一直听梓明哥提起你。今天见到夏阿姨的真人,发现夏阿姨比梓明哥形容的更加年轻漂亮呢。”

车晓曼从沈千雪身后走出来,突然介入几人之间,以一个气氛协调者的身份夸赞着夏母。

夏母哪里会吃低级奉承这一套?只是车晓曼知道讨巧,用夏梓明的名义来奉承夏母,夏母便歇了嘲讽对方的心思,再一仔细打量对方的穿着,便乐呵呵地与车晓曼聊了起来。

先敬罗衣后敬人,千百年这样的事都不少见。

她们的话题渐渐地从沈千雪身上移开。车晓曼挽着夏母聊着香水牌子、护肤品牌子和各种奢侈品。

而沈千雪这个正牌女友,在车晓曼的光环下从“主角”渐渐弱化为“配角”,就像个给女主角托裙摆的小丫鬟。

一边相谈甚欢,很快谈论到了车晓曼的父母;而另一边沈千雪虽然有夏梓明守护着,但那股拘束感怎么也消除不了。沈千雪甚至出神地想,车晓曼的父亲是一家上市集团公司的老板,而她的父亲却是一个抛弃妻子的男人,这个选择题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要是我们梓明能找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多好。”车晓曼和沈千雪相比,夏母当然看车晓曼更顺眼。

只是心里这样想,但话怎么可以这样说?尤其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夏梓明的脸都青了,转头再看沈千雪,她紧咬着下嘴唇,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夏父是人精,见两人脸色都变了,便向沈千雪道歉,表示自己夫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希望沈千雪不要介怀。

沈千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本想说没关系,夏梓明却先声夺人:“那你应该好好管管你老婆!”

夏梓明丢出那句话的同时拽走沈千雪,完全不把父亲脸上的难堪当一回事。

两人走向二楼。夏梓明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沈千雪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手里传来的温暖。这一刻她有一种想法,就算全世界都嫌弃她的身世,只要夏梓明不在乎就够了。

夏梓明推开二楼的阳台,阳台上挂满了彩灯,彩灯在夜里闪烁着,流转着幸福的光辉。夏梓明牵着沈千雪的手,一起走到护栏边。

“那个女人说话就是这样过分,你不要太在意。”夏梓明用“那个女人”来称呼自己的母亲,语气里很是愤怒。

“其实她说的并没有错。”这句话沈千雪没有说出口,可也因为没有说出口,心里反而更难受。但她看着因为自己而生闷气的夏梓明,嘴里咂摸出一丝甜味。

夏梓明不像沈千雪这样隐忍,他喋喋不休地吐露自己的不满:“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家,在父母的眼里,我是他们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只能被困在展示柜里,不能有自己喜欢的朋友,也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事物。”

沈千雪愣住了,她望着夏梓明的侧脸。一直以来,她只看到他的好,他的优秀,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真实的他。

沈千雪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所以当她身处他的世界,真切看到他的过去时,她忽然对他们的恋情产生了怀疑:夏梓明是因为喜欢她而和她在一起,还是因为想反抗专横的父母才和她在一起?

沈千雪想问,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院走过,带着杀气走进了一楼大厅。那个身影的出现,如同一颗地雷在沈千雪心里炸开。

很快,一楼传来尖锐的吵闹声。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沈千雪的母亲——张美文。

“沈千雪,你是不是在这里!给我出来!年纪轻轻就学人家谈恋爱,我算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沈千雪,马上给我出来,跟我回家!”

张美文闹得太大,宾客早已停止交谈,眼睛不停在张美文与夏家人之间打量。聚集在大厅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夏母见此,脸几乎黑成炭:“你是谁?怎么能擅自闯进来?”

沈千雪见状,匆匆往楼下赶,走到一楼楼梯时,夏梓明拉住沈千雪,不想让她过去。沈千雪回头,真真切切地看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拨开他的手,朝张美文走过去。

犹如五年前难堪的一幕再度上演,人群中心依旧是张美文,旁观的人里依旧有夏父夏母和夏梓明。

可是沈千雪不得不往人群中心走过去。

张美文看到她走来,先是冷笑一声,等到她走近,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夏梓明想上前,却被夏母拉住了。

车晓曼站在夏母身边,嘴上说着怜悯的话,一边又说:“毕竟是千雪的妈妈,不会出事的。”

夏母听了点点头,强硬地将儿子往身后拉:“晓曼都说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闻言,车晓曼唇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诡谲的笑。

而人群中心的沈千雪,呆呆地站着,她微微偏着脸,逆来顺受般承受着这一切。脸上的炙热仿佛在提醒她,她此刻的难堪。

她习惯了这些没有缘由的打骂,也习惯了张美文把她当成出气筒。谁让她不是男孩子呢?如果她是男孩子,爸爸妈妈也许就不会离婚了。

“读大学了,翅膀硬了,在学校谈恋爱也瞒着我?我看你和你那不要脸的爸一样,就是喜欢有钱人,看到有钱人就扑上去!”张美文的声音引起了人群更大的议论,那些议论像噬心的蚂蚁,一点点地啃食着沈千雪的自尊心。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爸爸,也许是因为真的伤到了她的自尊心。

沈千雪情绪失控地冲张美文大叫:“你闭嘴!”眼泪随着她对父亲的思念喷涌而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爸,要不是你一直咄咄逼人,要不是你一直像泼妇一样,我爸他会走吗?是你让我失去了爸爸,是你让我成了一个没有爸爸疼爱的孩子。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过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张美文一颤,呆立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时,沈千雪已经仓皇跑远。

擦肩而过的瞬间,张美文似乎看见了沈千雪脸上的泪,议论声嗡嗡地扎进张美文的脑子,她不明白沈千雪为什么会反抗她,她精神恍惚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夏梓明家。

沈千雪离开之后,夏梓明立马准备往外追,车晓曼用几句话留住了他:满堂宾客,夏父夏母的脸色和夏家的脸面。

夏梓明不是蠢人,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即使这样,粉饰太平、送走宾客之后,夏梓明还是和夏母吵了一架。

“这就是你看上的女生?你知道她今天让我们家丢了多大的脸吗?你好歹也是我儿子,眼光和品位怎么这么低?”

大厅里,夏母的话奇寒无比。

此时宾客已散去,夏梓明梗着脖子,冲着自己的母亲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爱钱吗?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我不想你来干涉我的生活!”

“按你的想法生活?夏梓明你在做什么梦?你那些所谓的生活,一文不值!”夏母气得满脸通红,她一边抚着胸口喘息,一边怒斥,“夏梓明,你最好想想,你究竟是因为喜欢那个女生,还是为了和我们赌气!你们根本是两个阶层的人!你现在只是图一时新鲜,只是因为还没有玩腻!”

夏梓明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他从没问过自己这些问题,也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沈千雪。他觉得沈千雪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女生,和她在一起时,他会忘记很多不快乐的事情。除了这些,他找不出沈千雪第二个能吸引他的地方。沈千雪不漂亮,不娇柔,家境也不好,他们甚至没有共同话题。

如果不是五年前的溺水事故,他和她不会有交集。

他们专业不同,也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就算在学校也很难见一次面。毕业以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他们能交流的话题会渐渐变少,到时候,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地爱着对方吗?

他们的距离也许会越来越远,远到再也看不到彼此。

夏梓明突然感到疲倦和失落,他没有继续争吵,而是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他需要时间去想明白这些事。

灯火阑珊的大街,总有太多失意的人。有故事的人们在灯红酒绿中饮酒高歌,在纷杂的城市喧嚣中疲惫前行。

沈千雪也是失意的疲惫之人,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再抬头,看见一栋建筑外墙上写着:宝地工程建筑公司。

这里,是她爸爸工作的公司,这间公司处在这个城市最好的地段。

第一次见到爸爸和别的女人、孩子一起出现时,她还不知道难过,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她失去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她忽然很想见见爸爸,想和他说说话,想从爸爸身上得到一丝慰藉。可直到她看见那一家三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才明白,她早没了爸爸。

那画面温馨得像是掺了蜜,是沈千雪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甜。原来那个被她唤作爸爸的人,也能露出那样宠溺的笑容。这样的一幕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她记忆里的一家三口,一直在为了柴米油盐争吵,一直在为了为什么她不是儿子争吵。

她突然能理解,爸爸为什么会选择抛弃她们了。因为人,都不想过贫贱的生活,都想得到温暖和幸福。现在的爸爸无疑是活在温暖和幸福里面的,而她和张美文则是那些幸福背面的阴影,所以才会被抛弃。

沈千雪想上前和爸爸说点什么,可直到他们上车离开,她也没能从原地迈开半步。

在那辆车消失后,沈千雪才再次迈开脚步。她在大街上溜达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手机在手里攥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响起。

突然刮起了风,气温越来越低,犹豫再三,沈千雪最终拿起手机拨打了车晓曼的电话。

“千雪?你回到家了吗?”车晓曼关切地问道。

沈千雪如实回答,自己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晓曼,你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吗?”

沈千雪说明自己的情况之后,电话另一端的车晓曼沉默了片刻。电话那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刺耳的叫骂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晓曼?怎么了?那是谁?”

车晓曼回答了两个字:“没事。”

沈千雪再次问道:“晓曼,我可以来你家吗?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从手机里传入沈千雪的耳朵,沈千雪有些担心:“什么声音?晓曼,你怎么了?”

通话断了。沈千雪握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车晓曼发了一条短信给她,上面写着她家的住址,沈千雪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车晓曼家看看。

沈千雪照着短信上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叫仁恒星园的小区。

这是个高级别墅区,小区内的所有园林景观设计都非常的精致。日式的凉亭建在一大片鱼池之上,蜿蜒的林荫小道上铺着光滑的鹅卵石,仿古设计的路灯如同狐火。

小区的绿化隔离带做得非常好,每家每户都有小院子,隔离带可以保证私密性。但也是因为这些隔离带,让沈千雪找不着方向,她惶惶地在迷宫一样的隔离带里行走,偶然一个转身,视线对上某个被破开的隔离带。

高达两米的隔离带,在一米多高的位置破开了一个洞,像是人为的。沈千雪从这个小洞里看到了这户人家的院子,院子里带着小孩玩耍的正是她要找的车晓曼。

车晓曼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在玩耍,院子里有一块沙滩,沙滩上还放着大型儿童玩具,看得出这家人很宠这个小孩。

沈千雪准备从这个洞口处呼唤车晓曼的名字,而此时那个小男孩攀爬到车晓曼的身后,抓着头顶的杆子,像荡秋千一样把自己荡出去,双脚往车晓曼的背上重重一蹬。沈千雪发出惊讶的抽气声,眼睁睁看着车晓曼身体前倾,跪倒在沙滩上。

沈千雪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小男孩跳下来,骑在车晓曼的头上,抓着她的头发,仿佛她是一匹马那样,又蹬又踹。

车晓曼回头,原本甜美的面容变得狰狞,她站起来将小男孩掀翻在地。小男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反抗,嘴里骂骂咧咧地又朝车晓曼冲过去。车晓曼掐着他的脖子尖声威胁:“车满城,爸妈不在家,你最好别惹我!”

这样的车晓曼让沈千雪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吃惊像公主一样的车晓曼竟然会被小男孩又踢又打,还是该吃惊车晓曼会有这样杀气腾腾的眼神。

掐住男孩的脖子时,车晓曼是用了力气的。不然她松开小男孩之后,小男孩也不会捂着脖子咳嗽。但小男孩似乎不是能吃亏的主,他瞪了车晓曼一眼,跑回了房间。两三分钟后,一个举着晒衣杆的婆婆冲了出来,叫嚷着:“赔钱货,你敢打我大孙子?”

院子不大,哪怕车晓曼满院子跑,也还是被那根铁质晒衣杆打了好几下。小男孩站在门口拍手大笑。那婆婆边打边哄小男孩:“乖孙,奶奶打她,打死这个不听话的姐姐。敢欺负我乖孙!”

追赶时车晓曼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小男孩如同打了胜仗一般,捡起地上的水枪冲过去,对准车晓曼的脸“开枪”。水枪溅出带颜色的水,喷在车晓曼脸上,让她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她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她猛地站起来,抓住晒衣杆往旁边一丢。婆婆停了手,冷哼一声带着小男孩回了房间。

院子里只剩下车晓曼,像落水狗一样的车晓曼。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镇住了沈千雪,她不知道还要不要去车晓曼的家住。

那是车晓曼吗?在沈千雪眼里,车晓曼是命运的宠儿,她从小被父母娇宠,从来不知道“尴尬”是什么意思。她说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去的,经常出口伤人,但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让沈千雪惊呆了,车晓曼竟然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如她一般被重男轻女的家人忽视着。

沈千雪越发难过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该看到这一切的,车晓曼是那样的骄傲,一定不愿让人见到她狼狈的一面。

想了想,沈千雪转身,原路返回。

公交车不知停在了哪个站,沈千雪犹豫地下了车,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似乎靠近她和夏梓明来过的海滨公园。

远处的灯塔亮着灯,海面上隐约可以看见渔船的灯火,沈千雪站着的地方离海滨公园还有一段路,只是因为地势较高,她才能看见远处的海景。

沈千雪深吸了一口气,夜晚十一点半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周边的许多店铺都早已经关门了,只有一座艺术高中的大门口还亮着灯。

沈千雪叹了一口气,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似乎已经接受了今晚要露宿街头的宿命。

远处是艺术高中的外墙,那里本应该是黑暗的,可此刻却被一束明亮的灯光照亮。

灯光照耀下,一个黑衣青年手里拿着什么,在墙上挥舞着,似乎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黑衣少年的笔下,比白色外墙更明亮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五彩缤纷的另一个世界。交织的线条和明亮的色彩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沈千雪穿过马路,一步步走向那堵墙。

沈千雪走到墙下才发现,那一束光其实是从地上的LED夜灯里投射出来的。

沈千雪默不作声地站在灯光外的黑暗里,看着那个正在涂鸦的黑衣青年。

沈千雪记得他,上次被她的绿茶“弄得”五颜六色的男生。虽然距离第一次见到他已经一年了,但他的装扮很特别,让沈千雪一看见就能想起来。

绘画的男生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将不同的颜料填充在每一个细节里,构造出一幅雄鹰展翅的宏图。

那是一只与众不同的雄鹰,它身上的羽翼是黑色的,它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它身后的浪花像细碎的银子,倾洒在蔚蓝的、翻腾的海面上。它像是随时都会飞出墙壁似的!

这时,男生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妈,干吗?”男生将手机放在肩上,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而手里忙活着给雄鹰上色,“妈,我没有乱跑,我在公寓呢,现在准备关机睡觉了。”

“妈,你和爸也早点睡觉,我睡了,晚安,爱你们。”男生说完这句话,还在末音处加上一个亲吻的声音。

沈千雪看着他一边画画,一边撒谎,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沈千雪一笑,宋弋鸣便发现了身后有人,他急忙转身提起地上的夜灯,朝着笑声的方向照去。

穿着白裙的沈千雪就像夜里出现的女鬼,头发长长的,还站在别人身后一言不发。

“大半夜的,你在扮演贞子吗?”

“我只是路过,看到你在这里画画,觉得好看,就停下来看看。”沈千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挡住眼睛,“能不能把灯移开,你照着我的眼睛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保安来了。”宋弋鸣松了一口气,将夜灯移开。他正准备继续,却听到了另外两个声音。

“你上厕所去了一个世纪啊?”

“我顺便去买烟了啊,你出来做什么?你出来了保安亭不就没人看守了吗?”

“就一会儿,没关系的。”

说话的是两个保安,其中一人给了另一人一支烟,两人往外走,似乎准备找个有垃圾桶的地方吸烟。

宋弋鸣喊了一声“糟糕”,随后急急忙忙收拾地上的笔和喷漆。

保安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宋弋鸣急急忙忙将收拾好的东西扔进一个大桶里,拔腿就跑。

沈千雪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蒙,这时身后传来那两个保安的声音。

“搞什么,昨天刚把墙刷成白色,今天又来!”

“站住,你们两个给我站住,我要抓你们去警察局!”

“别跑!”

“两个?”沈千雪指着自己的鼻子,心想我跟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伙的啊!

谁知宋弋鸣看了一眼身后的保安,冲上来拉着沈千雪就跑。

“你,你拉着我跑干吗?”

宋弋鸣没回答她,沈千雪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保安显然是将她当成共犯了。

现在,除了一起逃跑,也没什么办法了。关键是,哪怕沈千雪想解释,但看保安气势汹汹的样子,估摸着他们也不会信。

“站住!”身后的一名保安已经追上了沈千雪。

有些体力不支的沈千雪被身后的保安拽住了手腕,一把拖住了。

宋弋鸣回头,两人拉着沈千雪开始了角力。

跑过马路,很快就能借助地形优势把人甩开,宋弋鸣倒是想自己跑,但看看被自己连累的沈千雪,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没有松手,而是将他的“作案工具”向保安扔了过去。

保安见状,松手挡开。就是这一个契机,宋弋鸣拉着沈千雪,横穿马路,再度逃跑。

姗姗来迟的第二名保安也抵达路口,两人破口大骂着,想要追过去,却被穿梭的车辆拦住了。

沈千雪被宋弋鸣拖着一直跑进海滨公园最里面,感觉把这些年欠下的体育课都还上了。

“停下,别再跑了,我跑不动了。”沈千雪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甩开宋弋鸣的手,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再跑下去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宋弋鸣也停了下来,回头确认不会再有人追过来,才放心地喘息:“那不跑了,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你说你,干吗大半夜跑去人家学校涂鸦,害得我差点也被抓进警察局。”沈千雪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说。

“你不也是大半夜看我画画,害我丢了一桶‘作案工具’。”宋弋鸣也一边喘气一边反驳。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灯光下的沈千雪,说道:“你很眼熟啊?你是叫沈千雪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沈千雪有些诧异。她和眼前这个男生只见过一面,记住对方全因为他脸上的口罩、手上的手套这样奇特的打扮,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大一那年的十大歌手比赛,我捡到了你的身份证,在那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也不见你回来找,正巧那年失物招领处的窗口装修没有开放,那张身份证就一直留在我家了。”宋弋鸣的呼吸渐渐地恢复平稳。

沈千雪瞠目结舌,那个晚上她找回了夏梓明,之后的日子如同漂浮在云上,得知身份证不见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更不知道那个晚上有人在那等过她。

她抚着胸膛,自己给自己顺气,刚想说句谢谢,手上却摸到了一块黏糊糊的东西。她把手放到自己眼前,眯着眼看了一会,突然大声惊呼道:“血?”

宋弋鸣瞅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不是血,是我的颜料。”他想找张湿纸巾给沈千雪擦擦,才想起自己一桶工具都扔了,“我想是我帮你脱离保安控制的时候,保安拨开桶子时溅出来的。”

沈千雪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宋弋鸣嘴快,立刻说:“虽然是我不小心,但我也是为了救你啊!”

听了这样的话,沈千雪也没有再埋怨了,全然没发觉自己本来也是被他连累,才会被保安追赶的。

宋弋鸣指着海边那栋海景别墅,说:“我暂时住在那里,你要不要上我家换身干净的衣服,顺便把身份证取走?”

“好吧。”沈千雪一边点头,一边调整呼吸。夜深了,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

“走吧。”宋弋鸣本想牵着她走,可刚做出伸手的动作,又不自在地收回,独自带头走在前面。

沈千雪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

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

沈千雪的脑海里回荡着电视剧里的这句台词,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溅了他一身颜料,没想到时隔一年,被溅颜料的人变成了自己。

“喂,你叫什么名字?”沈千雪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街上游荡,也忘了之前经历的压抑。

“你叫我宋画家吧,名字嘛,等我以后成名了再告诉你。”宋弋鸣有些神秘,他没有告诉沈千雪自己的全名,甚至走进那间海景别墅后,也没有摘下口罩。

真是个怪人。

这是沈千雪走进别墅后的第一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另一个想法覆盖:这里太美了!

装潢就像中世纪的欧式宫殿,白色的水晶吊灯像一朵巨大的花蕾,从高高的吊顶垂下。复古的白色雕刻沿着石膏吊顶分布,缠绕在四根承重柱上。

沈千雪抬头往上看去,主人房和客房都在二楼。如果从上往下瞰,这栋别墅是一个回形结构,二楼奢华的走廊构成了回形的内部。

除了风格复古之外,房子里的装饰画也很特别,似乎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些画都是你画的?”沈千雪说这句话的时候,宋弋鸣已经沿着左侧的楼梯上了二楼。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找出沈千雪的身份证,然后扶着走廊的护栏,往下看。

“嘿,你的身份证。”宋弋鸣将沈千雪的身份证丢下来,沈千雪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谢了。”沈千雪看着自己的身份证,虽然已经丢失了一年,但这位宋画家帮她保管得很好。

“沈千雪,是吧,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一个人大半夜的不回家,到处游荡?”

“我……”沈千雪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不被男朋友家人接受,所以才落得现在这个地步吧?

沈千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了这样一个理由:“我和妈妈闹矛盾,离家出走,没地方去就到处走走。”

“哟,看来是叛逆少女啊。”宋弋鸣饶有兴味地说着,转身走下了楼梯。

“二楼隔壁有间客房,你今晚就在那儿休息一晚吧。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就算你没和妈妈吵架,我也不建议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自己回家。”宋弋鸣走到沈千雪面前的时候,沈千雪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件宽大的T恤。

“放心好了,我不是坏人,也不是色狼,除了喜欢到处涂鸦之外,没什么不良嗜好,你不用一脸进了贼窝的表情。”宋弋鸣将T恤塞到沈千雪的怀里,然后有些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

“客房带浴室,衣柜里有备用毛巾,你快去洗澡把裙子换下来吧。我看看能不能把颜料洗掉。”

“谢谢你。”沈千雪有些拘谨,道谢之后又赶紧补充,“裙子不用洗了,应该很难洗干净吧。”

“很容易。”宋弋鸣并没有解释到底,而是用另外的话表示他的态度:“你赶紧上去洗澡吧,这一片红色有点晃眼,你等会儿把裙子拿给我就是。”

脸上噌地升起热度,沈千雪拿着大号T恤,小跑上二楼的客房。

当她走下楼的时候,那位宋画家已经躺在柔软的白色沙发上睡着了,他似乎也已经累了。

沈千雪不忍心叫醒他,只好将换下来的白裙子放在了茶几上。她本想回客房睡觉,但转身之际,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为他盖上一张空调被。

翌日。

沈千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落地窗外的光线透过白色蕾丝窗帘,隐约晃荡着。

记忆在清醒时回笼,沈千雪理了理头发,准备下楼跟宋画家打声招呼就走。然而整个房子里都很安静,安静得像是只有她一人。

沈千雪不敢去二楼的卧室里寻找,准备下楼等待。走到一楼时,只见沙发旁边多出了一个画架。画架上摆满了颜料,五彩斑斓的丙烯颜料散发着独特的气味。

“人呢?”沈千雪疑惑着,视线不由得落在画架上。

画架上夹着的素描纸并没有绘画,而是写了一小段话——

沈千雪:

你的裙子洗不干净了,因为用的是丙烯颜料,所以无法变回白色了。不过,我给你画了一些画,看起来比白裙子好看多了。我猜,你醒来的时候裙子已经干了,我把它晾在茶几上了。哦,对了,不用满屋子找我,我已经出门买颜料了,你离开别墅的时候直接关门就可以了。下次再见时,希望我们不会再“五颜六色”了。

——宋画家

沈千雪看完宋画家的留言后,拿起茶几上的裙子。

白色裙摆上画了鲜艳欲滴的花朵,给素色的白裙添上了不少活力。

很特别,很好看。

这是沈千雪展开连衣裙时的第一印象。

这也许是她第一条独一无二的裙子,褪去了素白,如涅槃重生的凤凰,从云彩中归来。

沈千雪换上了那条焕然一新的连衣裙,她站在镜子前照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因为这条裙子而变得美丽。

“谢谢你,宋画家。”沈千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甩了甩裙摆,走出了海景别墅。

那天之后,时间加快了速度,沈千雪没等来夏梓明的电话,却在几天之后等来了车晓曼的关怀。

“千雪!你那天晚上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来我家?”车晓曼一脸担忧地询问。

“我……”沈千雪欲言又止,她想说自己去了,可这样一来势必要告诉车晓曼,她见到了车晓曼跟她弟弟发生的一切。

沈千雪忧心忡忡地看着车晓曼,想着一直以来对方在自己面前树立的形象,下意识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我坐错车了,最后被公交带到海滨公园去了。”

车晓曼急忙问道:“你没去找夏梓明?”

不知为何,沈千雪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迫切。沈千雪摇头,答:“没,我后来在沙滩上遇到……”

听见沈千雪说没去找夏梓明,车晓曼似乎松了口气,对她接下来说的话也就不感兴趣了:“那就好。”

“什么?”

车晓曼慌忙改口:“我是说,遇上这样难堪的事,你难过,夏梓明心里也不好受……”

说起这些,沈千雪又重新陷进低落的情绪里。是啊,那毕竟是夏梓明的生日宴,遭遇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也很难堪吧。没来找自己,也是有原因的吧?

沈千雪安抚自己,但那之后她与夏梓明的联系趋近于无,她慌了,她尝试着主动去联系夏梓明,但结果并不如人意。

考试周结束,宣布放假,大家都背着行李回家去了。沈千雪申请了留校住宿,她不想回家面对张美文,便借口说学校安排了实习,不回家住了。

她想用这段时间与夏梓明相处,于是欢欢喜喜打电话给夏梓明:“梓明,我留校住宿了,你这段时间……”

“我没空。”电话那头的人说,“我要去实习。”

单纯的沈千雪傻乎乎地回答:“那我们也可以周末见一见。”

夏梓明却道:“周末?你知道我在哪儿实习吗?是上海,你要是想见我的话,就搭高铁过来找我吧。”

“哦。”沈千雪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漠,却仍然小心翼翼应答,“好呀,你等等我,等我兼职的工资发下来了,我就去找你。”

电话那头的夏梓明语气软和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嗯,随便你吧。”

但沈千雪到底没能去上海找夏梓明,直到假期结束,再度开学,两人也没能约定好时间。

时间奔跑起来,一点不给散步的人闲暇,它呼啸着跑,很快就到了大三的期末考试周。两人不冷不热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考试结束的那天。考试结束之后,两人去了曾经去过的海边,沈千雪努力地寻找着共同话题,而夏梓明不是接不上话题便是突然陷入沉默。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月,可他们似乎无法从那天的尴尬中走出来。

再后来,对夏梓明了若指掌的变成了车晓曼。因为车晓曼与夏梓明上课的教室只隔了一条走廊,所以她经常告诉沈千雪夏梓明私下的一些举动。

直到有一天,车晓曼忍不住劝道:“千雪,我觉得你们这样不冷不热的,还不如分手。”

“千雪,你听说了吗,夏梓明最近和朋友去酒吧了,就是那种美女很多的酒吧,他没告诉你?”

“千雪,我觉得之前追你的那个郑生挺不错的,人家从大一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你呢。要不,你考虑考虑?”

车晓曼总是不时提点沈千雪长痛不如短痛,总给沈千雪带回来一些负面消息。

沈千雪听了,不发一言。其实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和夏梓明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自卑,她不敢去质疑夏梓明做的任何事情,她越来越胆小,越来越战战兢兢,就连听说夏梓明已经移情别恋了,也不愿意去多想。

沈千雪时常梦见与她热恋的时候夏梓明突然消失,张美文突然出现,她在一片黑暗中惊惶哭泣,却没人对她伸出援手。哪怕从梦中醒来,她也一直惴惴不安,仿佛噩梦并没有结束,而是一直在她的生活中上演着。

凡是假期、周末沈千雪都在学校附近的肯德基打工。虽然夏梓明经常说,有困难就找他,不要一个人硬撑。但沈千雪就是不愿意拿夏梓明的一分一毫,她不想成为那种为了钱而和夏梓明交往的女生。

可也因为她的倔强,她和夏梓明越走越远。

“梓明,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如果是,请你告诉我,我会离开,不会纠缠你。”圣诞节的时候,沈千雪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夏梓明的不冷不热让她感到很惶恐,也让她不知所措。

与其这样下去,不如挑明一切,重归陌生人。

夏梓明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只是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拥入怀中。

“千雪,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可越是去想这些事情,心里就越乱,越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走下去。”

“那就不想,什么都不去想。”沈千雪抬起头,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刚好路过的郑生瞟到了这一幕,他启唇,欲言又止,转身和阿照走入了百货公司。

夏梓明来去匆匆,但因为他那短暂的到来,沈千雪一下午都维持着好心情。

下班时,沈千雪才看见似乎来了很久的郑生,他站在肯德基大门外,一动不动。

“郑生?”沈千雪有些惊讶,她望着依靠着玻璃门站立的郑生。

郑生和两年前不太一样,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只是脸上似乎蒙着一层灰,他看向沈千雪时,神情有些复杂。

沈千雪走向他,问道:“你要点餐还是……”

“我来找你。”郑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还是红了。

沈千雪拉开门,道:“正好我下班了,边走边说吧。”

郑生和沈千雪一路并肩而行,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千雪,你知道林淼是谁吗?”

“林淼?你是说金融系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头发长长的,笑起来有点像刘亦菲的那个?”

“嗯,是她。”郑生点点头,似乎并不仅仅是想问沈千雪认不认识她,“那你,和夏梓明还在交往吗?”

“嗯,还在交往,只是大家都有点忙,见面的时间比较少。”沈千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没底气,但她很快抬起头,疑惑地望着郑生,“可是我认不认识林淼,跟我和夏梓明交往有关系吗?”

“哦,没,没关系,只是一开始找不到话题,便随便找一个比较新颖的话题。我前段时间听说你们吵架闹分手,想着我的机会来了,所以,想来探口风,呵呵。”郑生突然讷讷地笑着,像在隐瞒什么。

“我们,没,没分手呢。郑生,你是个不错的男生,只是,我不喜欢你。”沈千雪停住了脚步,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她总是很认真,认真得让人忍不住发笑。

“千雪,你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可以喜欢多久?”郑生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想我对你的喜欢,应该要到尽头了吧?我很快就要去国外留学了,我想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我会幸福的。”

“千雪,幸福就像玻璃一样,虽然平时从未察觉,但它确实存在。证据就是,稍微改变看的角度,玻璃就会映照出光芒,比任何东西更雄辩地主张自己的存在。”郑生突然的感慨让沈千雪觉得很奇怪。不一会儿,郑生又笑着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这是《反叛的鲁鲁修》里面的台词,因为很喜欢,就背下来了。”

沈千雪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只是想告诉你,真正的幸福是看不到的,平时也很难触摸到,所以,幸福的定义,你应该还没真的理解。”郑生笑了笑,和沈千雪一起走在寒意袭人的路上。

不远处,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泛着怒火。那双眸子的主人手里提着一份圣诞礼物,他紧紧地攥着礼品袋,最后转身朝着反方向走了。

大四开学不久,郑生便不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他出国留学的事情很快传开了,但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似乎只有沈千雪。就连阿照也是在他离开之后,才从电话里得知的。班上的人议论了一阵子,再后来连提也没人提起了。

“千雪,夏梓明劈腿了!”

接到车晓曼的电话时,沈千雪大脑里一片空白,而后车晓曼的话让她想起了郑生,和她告别时欲言又止的郑生。

“夏梓明在和同班的林淼交往。”

所以当时郑生问起林淼,是因为知道夏梓明和林淼的事?并且他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不告诉她?

手机从沈千雪手里滑落,她陷入这长久的空白中。她茫然环视四周,下意识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也因此,她正好看到夏梓明和林淼在林荫小道上漫步。

沈千雪捡起地上的手机,和所有电影桥段里的女主角一样,她拨通了夏梓明的电话:“梓明,我突然想见见你,你可以来找我吗?”

此时那两人走进了校内咖啡厅,走到门口时,林淼突然崴了一下脚,摔向夏梓明。

咖啡厅门口的夏梓明先是顺势搂住林淼,才回答沈千雪的话:“我现在在跟朋友聚餐,晚点再找你。”

沈千雪看着他的手揽住林淼的腰肢,将她的身子支撑住。画面极美,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沈千雪的眼里。

“和什么朋友聚餐?我可以去吗?”

“是一群男生,你来的话会有点尴尬,怎么了?”

沈千雪沉默着没回答,最终电话就这样被挂断。她死死盯着咖啡厅的大门,紧握着手机,没有回应,没人给她回应。

她该直接闯进去吗?

“爱情是,我不信你,我信什么都没用。”

忽然闯入她耳朵的歌词,把她的心理防线冲得近乎崩溃。

她可以相信他吗?

沈千雪失魂落魄地回了寝室,车晓曼找来时,她以为只过了一会儿,却不想已经晚上九点了。

一进门,车晓曼二话不说,拉着沈千雪就往外走。

“晓曼,你这是?”

车晓曼拉着她,边走边说:“林淼经常在体育馆陪闺密运动,这个时间,她一定在体育馆里。千雪,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当面问清楚!”

沈千雪张嘴想说不要,却被车晓曼强行拽着,走进了体育馆里。

这里的人比想象中要多,顺着车晓曼指的方向看去,林淼立刻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沈千雪逃避的念头立刻冒出来了,只是林淼早已看见她们,甚至还朝沈千雪挥手。

车晓曼把这视为挑衅,强拉着沈千雪走过去。

林淼缓缓抬起头:“终于来了?”

林淼对于这突然的访客一点也不疑惑,她早已做好准备,但她还没准备好,车晓曼就扬起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车晓曼指着林淼,大骂:“你知不知道夏梓明是有女朋友的人?居然还敢跟他走那么近!”

林淼捂着侧向一边的脸,而后抬起头,看了看和她一样震惊的沈千雪。沈千雪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要软弱,男朋友移情别恋了,却惶惶不知所措,要别人来替她出头。这样的女生,又怎么配得上夏梓明的冷傲和霸道?

林淼合上手中的书,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比沈千雪和车晓曼都要高,加上高跟鞋的高度,已经接近一米七。她轻扬唇角,露出迷惑众生的笑容:“夏梓明喜欢足够依赖他的女生,喜欢像我一样漂亮的女生。你是沈千雪吧?我记得夏梓明说过,你就是一个长相毫无特色,又不解风情的女生。像你这种女生,根本没脸带去见朋友。”

沈千雪被这番话气得浑身颤抖:“你明知道夏梓明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纠缠他?”

车晓曼受不了这种挑衅,上前推了林淼一把。林淼往后趔趄了一步,甩开车晓曼的手,到底让车晓曼退后了点。

林淼转头将目光投向沈千雪:“因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就是看中夏梓明家境好,所有才和他交往。沈千雪,我不像你,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喜欢的东西就应该自己争取,喜欢的人就应该使点手段抢过来。毕竟,人们都只是注重结果,过程如何,根本没有人在乎。”

林淼一边说,一边慢慢逼近沈千雪。沈千雪被她的气势压迫,不得已一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触到阶梯的边缘。

“夏梓明之所以会和你交往,只是因为你以前救过他。你们的感情只是因为年幼无知,你现在找我对质,只是因为你不愿意正视事实!”

“你不要再说了!”沈千雪大声嚷着,情绪失控之下,甩了林淼一记耳光。

也是这一记耳光,让沈千雪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林淼第一反应是想要还击,发现沈千雪踏空后,林淼本能地伸手去拽沈千雪,但沈千雪被车晓曼抢先拽了回来。

情绪失控的沈千雪还没反应过来,便目睹因动作幅度过大而失去平衡的林淼一脸惊恐地栽下阶梯。

沈千雪伸手想要拽住林淼,却只是碰到了她的衣角。

林淼倒地的同时,沈千雪看到了出现在阶梯另一侧的夏梓明。夏梓明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愤怒,顺着他的视线,沈千雪看到了自己举着的双手。

“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沈千雪茫然摇头,她不知道夏梓明看到了多少,但她看着夏梓明的眼睛,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淼淼?”

夏梓明的声音都颤抖了,他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林淼半抱起来。林淼转身,感受到脸上的疼痛和湿润,她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一手掌的鲜血。

“啊啊啊——”

林淼口袋里的随身镜在跌落的过程中掉落、摔碎。一地的碎片几乎全都扎在她的脸上,林淼那张引以为傲的脸,如今血迹斑斑,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哀号声在沈千雪的耳边回响,夏梓明抬头,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问她要任何解释。 VBi7V9/31r1jNRBO1I+NYigfmTLzfmhoUKshro7Yn6t6F0cvDmyshDGTJvGnM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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