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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善达苦笑道:“纵然记起这尊菩萨,没有香火钱一样不灵验。”

两日后,泾阳城又下起大雪。两辆马车碾压着雪弯弯扭扭前进,周围还跟着官兵。马车停在文家大院门口,帘子拉开,文善达从第一辆车中被人搀扶着走了下来。

众人拥上前去,文善达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又挥手示意大伙退下,唯独对蒙元亨投去一缕感激的目光。文善达在狱中听女儿说,蒙元亨带着巴图进了总督府,自己能被放出来,想必与此有关。

第二辆车的帘子打开,文知雪跳了出来。“蒙大哥!”她在车内就寻觅着蒙元亨,下车后立刻唤道。

蒙元亨几步上前,欣喜地说:“知雪妹妹,我就说过不会有事。”

文知雪点头道:“多亏有你。”

蒙元亨扶着文知雪,两眼仍在四处打望。旋即,他问道:“我爹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文知雪说:“我也不知道。官府就放了我跟爹两人,蒙掌柜与盛大哥却没见着。”

蒙元亨的笑容顿时僵住,他焦急地把目光投向文善达。文善达朝他摇了摇头,接着对护送的官兵说道:“我立刻让人收拾房间,各位军爷就在府中住着。”

领头的官兵抱拳道:“不好意思,打搅了。”

“哪里话!”文善达使劲挤出笑容。他心里明镜似的,李一功放自己出来只是权宜之计,身旁监视之人仍旧如影随形。

把官兵安顿好后,文善达换上家人准备的新衣服来到尚善堂。文知桐急忙问:“爹,究竟出了什么事?官府为何抓你?”

文善达没有搭理,只是说:“元亨呢?他怎么不在?”

管家宋元河答道:“元亨等在外面想见东家,只是以他的身份,还进不得尚善堂。”

“那些进得了尚善堂的,却救不出我。快叫他进来。”文善达冷冷地说。

蒙元亨进入堂内,文善达站起身,忙问:“听知雪说,你和巴图去见了李一功,怎么回事?”

蒙元亨说起当初情形,他见父亲与文善达被抓,与文知雪一样想到围魏救赵之计。只不过,文知雪搬出的饥民在李一功心中无足轻重,蒙元亨却用棉布扳回一城。那日蒙元亨骑上快马,追出去上百里,终于找到巴图。许以重利之后,巴图终于答应折返西安去见李一功。

文善达连连点头:“多亏你急中生智。”

蒙元亨说:“当初情况紧急,我擅自做主,许诺巴图,这批棉布的售价打七折。”

文善达说:“你承诺的事,我自然认账。”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之后,蒙元亨便急着询问父亲蒙顺的状况。话刚开口,文善达就说:“李一功只把我和知雪放了出来,蒙顺与宇峰还被扣着。李一功被迫放人是因为棉布,既然是这样,只需把我放出来就够了,何必再放其他人。”

其实,李一功最初连文知雪也不打算放,无奈文善达态度坚决,说若是女儿继续关着,自己绝不出狱,更不惜一头撞死狱中。

蒙元亨为救父亲不遗余力,不料却是这般结局。他眼眶泛红,哽咽道:“恳请文东家营救家父,他一把年纪……”

文善达拍着蒙元亨的肩膀,说:“我一定想方设法救蒙顺出来。”顿了顿,他又说:“你也不必太担心。这次官府还算客气,只是问话,并未严刑拷打。”

“蒙兄弟,蒙掌柜是文盛合的人,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管。”见蒙元亨为救父亲出了大力,文知桐放下公子哥派头,殷勤说道。

接着,文知桐又问:“爹,这次究竟怎么回事,官府为何抓人?”

文善达瞪了一眼儿子:“怎么就你废话多!”

文知桐撇嘴道:“我不是关心你老人家吗?”

文善达没好气地说:“后辈之中,数你最不长进。元亨智勇双全,你是没法比了。就说知雪吧,人家一个女娃也比你有胆识,敢闯进总督府。”

文善达说到激动处,咳嗽了几声,接着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一下。其他事不必瞎打听。”

蒙元亨心事重重地出了尚善堂,却见文知雪候在门外。文知雪上前问道:“蒙掌柜的事,我爹怎么说?”

蒙元亨说:“文东家说,他会想方设法营救。”

文知雪安慰道:“我爹是个一诺千金之人,他定会言出必行。”

蒙元亨知道,文家素来待蒙顺不薄,只不过此番变故来得突然,文善达暂时脱险已属侥幸,能否救出蒙顺,谁心里也没底。

两人一同朝门外走去,文知雪又问:“官府为何抓人,我爹说了吗?”

蒙元亨摇头说:“文东家没说,还叫我们别瞎打听。”

文知雪说:“那日在总督府,李一功的口风也紧得很,只说这是一桩通天大案。”

听到这些,蒙元亨更忧心狱中的父亲,步子也变得沉重。看着蒙元亨一脸愁容,文知雪也难受,她岔开话题:“蒙大哥,你怎么会想到利用巴图呢?”

蒙元亨苦笑了一下,说:“这个法子你不也想到了,围魏救赵而已。”

文知雪说:“可我的法子不顶用,自个还被抓了。”

蒙元亨说:“咱俩的法子实则殊途同归,只不过当初我听周琪姑娘说过,李一功素有酷吏之名,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像他这种人,只惦记头上的红顶子,才不会在乎关中饿死多少饥民。”

蒙元亨又说:“我便想,要让李一功官位坐不稳,不妨从蒙古的棉布上打主意。碰巧巴图采购的棉布中,确有一部分是保障军需的。”

文知雪一面听着,一面对蒙元亨投来仰慕的目光。两人已走出文家大院,蒙元亨说:“你回吧。”

文知雪问:“你这是去哪儿?”

蒙元亨说:“回家。”

文知雪顿了顿,说:“我送你回去吧。”

“这可不行。”蒙元亨说,“天寒地冻的,又下着雪。我一个人回去便是,不用你送。”

文知雪说:“你救了我跟我爹,是文家的恩人。我送送恩人不行吗?”

两人走在泾阳的大街上,天空雪花飞舞,脚下是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文知雪的脸冻得红通通的,她柔声道:“那日在总督府,我真有些害怕。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押着,平生还是头一遭。但一看见你,我竟不怎么怕了。我晓得,你一定会救我出去。”

原本心情压抑的蒙元亨,难得露出一点笑容:“其实当初我也没有太多把握,但事已至此,怎么也得试一试。”

见蒙元亨步子迈得大,文知雪说:“你走这么快干吗?”

蒙元亨说:“冬天天黑得早,我早点到家,你也能早些回去。”

文知雪说:“你真放心不下,再送我回去不就完了。”

蒙元亨不知如何回话,文知雪哼了一声,轻轻地说:“我只不过想和你多待上一阵子。”这话说完,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回府之后,除了在尚善堂召见众人,文善达一直把自己锁在书房。夜色渐浓,文善达招呼用人进来:“桌上的饭菜,我只吃了几口,拿回厨房搁着,明天热一热再吃。”

“好的。”管家宋元河答道。

文善达这才抬起头:“老宋,怎么是你?其他人呢?”

宋元河说:“我一直守在书房外,其他人打发走了。我想着,今天还是由我照顾东家。”

“大冷的天,你就一直守在外面?”文善达对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投来感激的目光。

“没事,挺得住。”宋元河说。

宋元河收拾好桌子,正要转身离去,文善达将他叫住:“这些活儿交给其他人干,我有话跟你说。”

宋元河又唤来用人,把饭菜端走。书房内,只剩他们二人,文善达说:“今日你的话很少,不像其他人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宋元河说:“东家回来了,咱们就有了主心骨,一切照你说的办便是。我没问,并非不关心东家,只是心想,该让我知道的,你一定会说;你没有说,自是我不该知道。”

文善达点了点头:“不愧是几十年的老伙计。”

“不瞒你说,咱们文盛合遇到大劫难了。”文善达站起来,在屋里踱步,“这次抓我和蒙顺,是因为一桩通天大案。未来祸福如何,谁也说不准。”

文善达又说:“我出来时,李一功特别交代,案子的事一点风声也不能透,否则便是灭门之祸。如今我只能守口如瓶,你也叮嘱府上的人,谁也别乱嚼舌头根。”

“明白。”宋元河说。

文善达接着问:“赶制棉布的事,你布置得如何?”

宋元河说:“已经布置下去,让他们既日夜不停地赶,又日复一日地拖。”

“好!”文善达欣慰地盯着宋元河,“能拖一天是一天。”

“还有一事。”文善达说,“如今我形同软禁,哪儿也去不了。你赶快离开泾阳,日夜兼程去洛阳。余公子正在那里。”

“对呀!”宋元河说,“我怎么把这尊菩萨忘了?”

文善达苦笑道:“纵然记起这尊菩萨,没有香火钱一样不灵验。”顿了顿,他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宋元河:“余公子是个爱财之人,礼数不到,人家是不会开尊口的。如今文家大院住着兵丁,家里的银窖动不得。我在郊外还打了一座银窖,这是钥匙,你取出银子便直奔洛阳。见到余公子,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余公子若是让你回泾阳,你赶紧回来。他若是让你去京城,你便去京城。”

“我这就出发。”宋元河说。

文善达拉住宋元河的手:“文盛合的生死,就拜托你了。” tfVwXDym/GaELv2S71bf4GZnrFNJOJ/HN7tlhxXSxIXjOxULN1wH3hmy2m8En4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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