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段青萍离开,姜月见赶紧拨通了陆谨笙的电话。
片刻之后,那便才响起了男人有些寡淡的声音,“姜小姐有事?”
听着那过于公事公办的语气,姜月见讨好的笑了笑,“那什么,我想请陆先生帮个忙?”
“不帮。”男人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随即便要挂断电话。
姜月见立即道:“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
“孤儿寡母?”陆谨笙呢喃着这四个字,唇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轻笑。
“看姜小姐昨夜热情的模样,似乎不像是有身孕的人。”
闻言,姜月见一噎。
“哈哈,装个逼而已,让你见笑了。”
陆谨笙:“……”
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陆谨笙道:“什么忙?”
“萧旭尧给我发了个图片,我看到沈青青跟着颜正柯进了清悦会所,以我敏锐的洞察力,这俩人绝壁要做出一些不好的事儿。”
“所以呢?”
“我已经将段青萍骗过去了,那是你旗下产业,麻烦帮我推波助澜,让段青萍发现那俩人的苟且。”
顿了顿,姜月见又道:“麻烦顺道帮我联系一下靠谱的狗仔,我要这颜正柯和沈青青身败名裂,我要让颜家再也抬不起头。”
闻言,陆谨笙眼底划过一抹玩味的神情。
“姜小姐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陆先生是自己人。”
姜月见一句话成功的让男人红了脸颊,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保持着傲娇的模样,轻哼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瞧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字样,姜月见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
萧旭尧躺在沙发上,瞧着陆谨笙脸颊飞起的红晕,端起面前的酒轻轻饮了一口。
“你干什么不直接发给她?”
闻言,男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懂。”
萧旭尧:“……”
轻哼一声,萧旭尧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感叹道:“不得不说,这女人还挺狠毒的,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害颜家至此,据说,颜南还是她的前任,那颜郁与她还是朋友关系呢。”
“啧啧!”萧旭尧一脸无语的摇了摇头,“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你劝你还是离她远点,免得被炸伤。”
闻言,陆谨笙不悦的瞥了他一眼。
“狠么?姜小姐只是随便玩玩。”
萧旭尧:“……”
随便玩玩都这样,那不随便到底啥样子?
“你就是被这女人洗脑了。”
感叹了一句,萧旭尧还是拿出手机联系了记者。
……
夜已深,整个城市都被璀璨的灯火点缀起来。
醉酒的沈青青被颜南抱在怀里,耍着做作的酒疯,趁着酒意各种表白。
颜南推门而入,没想到会看到姜月见坐在客厅里。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月见还没睡?”
淡淡的瞟了俩人一眼,姜月见道:“孩子踢我,吵的睡不着。”
闻言,颜南眼里划过一抹歉疚,就连抱着沈青青的手都松动了起来。
姜月见也不吵不闹,只是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面对这样的神情,颜南却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就在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怀里的沈青青却突然哭闹了起来。
姜月见叹息一声,这陆狗果然不靠谱啊,这沈青青白日与颜正柯厮混,晚上又像白莲花一样楚楚可怜挂在儿子身上,真是佩服。
正在这时,颜郁从后面走了进来。
他冷漠道:“让一下。”
颜南本能的往—旁边挪了一点,就见颜郁铁青着脸走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坐。
颜郁看了一眼姜月见,嘲讽道:“你倒是能忍。”
“你不懂。”姜月见淡淡的说了一句,拿起遥控器便打开了电视,她慵懒的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盯着电视。
可看来看去,皆是一些不敢兴趣的。
她扔下遥控器,刚准备起身,电视里便传来了爆料。
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还有颜氏集团股票暴跌的消息。
颜郁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尽是不敢置信。
还不待他反应,就见段青萍推门而入,她手里捏着一本杂志,封面上是沈青青媚眼如丝的模样。
站在客厅里,她沉声质问,“沈青青呢?”
听见动静,沈青青和颜南走了出来,“怎么了妈?”
段青萍的目光落到了沈青青的身上,她大步走了过去,扬起手,一个巴掌重重的抽到了她的脸上。
“贱人!”
“妈!”颜南连忙扶住沈青青,刚准备询问,电视的音量却突然增大了。
他僵硬的扭头看去。
电视里,沈青青面颊酡红,身上不着一物,正卑微的跪在父亲的腿间。
颜南瞳孔猛地一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
沈青青也慌了,她哭着跪在颜南的脚边,“颜南,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解释,听我说。”
“好,你说。”
颜南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沈青青,眼睛里无波无澜,也像是被打击到了极点。
“我……”沈青青突然一噎,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无从说起。
“哈哈哈。”颜南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的声音都在哽咽,“沈青青,你可真是肮脏啊。”
“颜南我……”
俯下神,颜南重重的捏住了她的脸颊,“沈青青,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我……不是这样的……”
沈青青那张清纯的脸上早已经布满了泪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轻易的便能让人生出同情。
可颜南却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沈青青,往后,我不想在清茳再看到你。”
沈青青还想说什么,却见颜正柯急忙走了进来。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气氛忽然就怪异了起来。
颜正柯只是用一种充满阴霾的眼神看了一眼沈青青,她便站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颜家。
看到颜正柯,段青萍捏着杂志的手紧了紧,她想要咒骂,想要歇斯底里的发泄自己的情绪,可话到嘴边,却忽然没了力气。
手中的杂志无力的垂落在地,“颜正柯,离婚吧,我丢不起这个脸。”
颜正柯唇瓣轻轻抖动,最终未发一言。
他朝着颜南看了过去,有些狼狈的朝着他伸出手,颜南却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跑去。
“哥!”
颜郁见此,也大步追了出去。
段青萍在路过姜月见身畔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最终也只是悠悠一声叹息,便离开了。
一时间,这偌大的家里便只剩下了姜月见和颜正柯。
他来到沙发上无力的坐下,“完了!颜氏完了!”
姜月见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上的播报,唇瓣却是勾起了一抹俏丽的弧度。
陆谨笙,真棒!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见姜月见还在,颜正柯没好气的询问道。
轻轻撩了一把垂落的发丝,她道:“我妹妹,安歌,是被你所杀的?”
颜正柯神情一凝,他缓缓抬眸,那双阴鸷的目光直视姜月见,“你说什么?”
“呵呵。”姜月见浅笑一声,“从前,我称你一声叔叔,可如今,颜正柯,你该为你所做的事情赎罪了。、”
颜正柯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那般,“这些事儿,是你爆出来的?”
“不,不!”颜正柯连连摇头,“凭你做不到,这偌大的清茳市,敢得罪我的人不多。”
“是陆谨笙!是陆谨笙对不对?”
颜正柯近乎发狂那般盯着姜月见,目光猩红,“你腹中还有我颜家的骨肉,你这般做,对得起颜南么?你要你以后的孩子怎么面对众人?”
“呵呵呵。”姜月见低低的笑出了声:“别说我不曾有孕,便是有孕,那孩子也该是陆谨笙的,与你颜家何干!”
颜正柯终究是被气到了,他抄起跟前的烟灰缸便朝着姜月见砸了下来。
可还未砸下,警察却蜂拥而至,不由分说就将他控制住了。
姜月见至始至终坐在沙发上,闲庭阔步那般瞧着颜正柯,“颜正柯,你便用你一辈子积累的好名声和后面的自由替安歌赎罪吧。”
警察很快冲了进来,将颜正柯给带走了。
临走前,他依旧满脸不甘的望着姜月见。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姜月见也不曾离开,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播报,可看着看着,她突然就哭了。
“安歌,你可瞑目了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微弱的脚步声传来,是颜郁。
“姜月见。”他轻唤她,“你满意了么?”
“满意了。”凉薄的丢下三个字,她站起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出了门,她遇上了回来的颜南,他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见到姜月见,他眼泪瞬间便流了出来。
“月见……”
他想要牵姜月见的手,她却后退一步,“沈先生,保重。”
“姜月见。”颜南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姜月见的手,“我不要沈青青了,往后,我们好好的,可以么?”
他看着姜月见,双目近乎祈求那般。
原来,最值得珍惜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沈青青。
姜月见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不必了颜南,对于你,我很早之前就放下了。”
她的话,让颜南有了片刻的恍惚,“不,不是这样的,我们还有孩子,还有以后,还有……”
“孩子是我的。”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颜南扭头看去,只见陆谨笙身姿挺拔修长,在月色下,他缓步而来,很是亲昵自然的挽住了姜月见的腰。
姜月见顺势靠在了他的胸膛,“介绍一下,我的男人,陆谨笙。”
颜南看着,突然就笑了起来。
“姜月见,你也这样对我。”
“颜氏摇摇欲坠,颜先生以其在这里质问我的女人,不如想想如何挽救颜氏于大厦将倾。”
话落,他揽着姜月见便离开了。
今夜的晚风似乎格外的凉,吹在脸上,有些刺骨。
姜月见扭头看向开着车的男人,“陆谨笙,谢谢。”
闻言,他美如美玉的脸上露出清浅的弧度,“若要感谢,便用余生来还。”
“好。”姜月见的嗓音轻轻的,可听在陆谨笙的耳里,却是震耳发聩。
车子忽然被他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路边,安全带被解开,瞧着他这般热烈的模样,姜月见微颤。
还不等她反应,男人高大的身躯便覆了过来,微凉的唇瓣轻轻印上。
茫茫人海中,错过了该错过的,放弃了该放弃的,于是,终于等到了心之所属。
幽冥·
灼青慵懒的躺在一棵花树下,她掐住指算了一下,“算算时日,月卿也该回来了,此次一遭,修为必定大涨。”
想着,她就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有没有遇上像莲花一般好看的男人。”
苍术抱着满满一摞文书进来,瞧着她这咸鱼般的样子,他轻嗤一声,“男人?若我没记错的话,月卿历的是情劫,哪来的男人。”
闻言,灼青不满的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玩弄娇弱的女子,男人,就该玩男人!”
苍术:“……”
他用一种不忍直视的目光深深的将灼青看了一眼,“梵镜佛主传来消息,让你回去。”
“做什么?”灼青一脸不悦的询问出声。
苍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好气道:“说想你了。”
闻言,灼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那好吧,这些事儿,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苍术:“……”
欠她的么?
……
灼青回到梵镜的时候,尧泽正在忙,心情正好,她便一人漫无目的的闲逛着,不知怎的,竟走到了一密闭的房门口。
被一把金色的锁扣住。
眼底划过一抹疑惑,灼青上前一步,手还未碰到,便被一个声音制止:“施主请留步。”
回眸看去,来人一袭洁净的僧袍,双手合十,面无表情。
灼青微楞:“这是何地?”
“已故佛主佛堂。”
泰逢!
许多年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难受。
灼青回眸,她凝望着眼前的门,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庸医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可六道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知道了。”垂下眼眸,她抬脚大步离开。
那人见她离去,这才微微的摇头叹息。
梵镜之中出现的女子,大概,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幽冥之主,灼青了吧。
曾经的佛主,便是因幽冥之主而陨落。
那僧人人离开之后,一袭红衣的灼青又出现在了门口。
瞧着跟前的锁,她手心召唤出诛月伞,手中蓄起了力量。
还不等她动手,却见那锁突然自己打开了,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灼青微楞了一下,收起诛月伞,缓步踏进了这房间。
刚一进去,一股药香味儿便扑面而来。
抬眼看去,灼青眸子微微一颤。
她也看过莲花的禅房,可眼前庸医的,却和小和尚的不太一样。
小和尚的佛堂,是琳琅满目的经书,是佛像,是檀香,是菩提,是古籍,是他静心打坐,处理事务的场所。
而庸医的,放眼看去,那密密麻麻的,皆是草药,各种各样的草药,还有那尘封起来的书籍。
灼青随意的拿起一本。
轻轻打开,只见上面全是各种疑难杂症的症状及解法。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那腐蚀乌黑的烛台,灼青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她不知道,泰逢在这里,到底度过了怎样的日子。
几乎可以想象,从前的他,是如何将自己关在这房间,仔细研读医书,只因见过她濒死的模样。
仰起头,灼青将眼底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此生,她欠庸医的,是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了了。
她在桌边坐了下来,打开抽屉,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锦盒的边缘有些许滑润,似乎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一般。
灼青有些疑惑的打开,只见里面有一瓣引魂花瓣,色泽艳丽,被一道佛光轻轻的保护着,至今,未衰。
盖起盒子,她轻轻的放回了原位。
庸医用了百万年,让自己成为了六道之中医术最高的柴桑之主。
他蓄起长发,沉默寡言。
时至今日,她依然在想,若是当年不语灼琉三姐妹逞凶斗狠,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庸医,就不会令他的修为一朝尽散,魂归太虚。
灼青起身走了过去,将那道门轻轻的关上。
这里的书籍,悉数是泰逢找来的,可更多的,则是他自己撰写出来的,不曾问世,是孤本。
随便打开一本,灼青垂眸认真的看了起来
尧泽回来的时候,遍寻不到灼青的身影,瞧着空荡荡的院子,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青青,是还没有回来么?
“佛主,有人擅闯已故佛主佛堂。”正当尧泽沉思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抬眸,他清澈的眼波微微闪烁了一下。
青青?
“知道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泰逢佛堂的方向,而后,身影于瞬间消失不见,转瞬,便来到了门口。
推开那道紧闭的房门,尧泽缓缓走了进来。
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垂眸翻阅医书古籍的灼青。
记忆里,青青是很不喜欢看书的,除了春宫图,今日,是他第一次见青青如此认真的在看一本书。
“青青?”他轻唤了一声,那嗓音温柔又动听,如叮咚的泉水,沁人心脾。
放下手里的书籍,灼青微不可闻的叹息出声。
“小和尚,原来,真正的宝藏在这。”
泰逢之后,再无神医。
这些许许多多的古籍医书,随着泰逢的离去,便如烟消散。
起身,灼青来到尧泽身畔,轻轻的环抱住他的腰。
瞧着她此刻的模样,尧泽眼波微微闪烁了一下,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对不起。”
如果没有他,泰逢大概便不会消散了吧。
摇了摇头,灼青道:“小和尚,我可能许久都不会回梵镜了。”
闻言,尧泽眼底划过一抹喜悦,还不等他说话,灼青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我时常叫他庸医,可他却能枯骨生肉,妙手回春,可即便如此,这七百万年来,他唯一医治的人便只有我,要不,便是与我相关的人。”
“六道之中,人人都说柴桑之主为人冷淡,刻薄,见死不救,呵呵……”垂眸,灼青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半晌之后,她又接着说道:“小和尚,这些都是庸医存在的证据,我想将古籍看完,也想学会所有的医术。”
想让人,牢牢地记住,柴桑之主,泰逢!
这些都是他无数个日夜苦心经营所得,不忍将之封尘在这,无人问津。
“所以小和尚,往后,我便在这了,待我记得所有,我便出梵镜,去往,各处。”
尧泽身子微微一颤,转瞬,便又将那所有的情绪悉数忍住。
他抱紧了灼青,半晌之后,沉沉的吐出一句,“好,我等你。”
尧泽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房间的。
瞧着眼前重新落锁的房门,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青青不爱看书,能躺着绝不坐着,她喜欢五彩斑斓的世界,热爱落英缤纷的晴天。
可此刻,她却画地为牢,将自己关在佛堂,整日以医书古籍为伴。
青青做的所有,他都能理解,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心底某个角落,有些怪异,不深刻,却让人无法忽视。
轻垂眼眸,他沉沉的叹息出声,望着那道紧闭的门,喃喃自语:“静待一树花开,盼你落叶归来。”
话落,他又叹息一声,缓步走了出去。
经此一别,不知,何年再见了。
百年修行,不过弹指一瞬。
可不知为何,而今,却觉度日如年。
梵镜之外,风雪年年飘落,一切如旧,梵镜之内,尧泽总在闲暇的时间里出现在那紧闭的房门口,可是,却不曾再推开。
静静的一站,便是许久。
时间便又这样过了许久,夜幕降临之时,尧泽又幽幽的出现在了那道紧闭的房门口。
众人议论纷纷。
都以为佛主思念前任佛主,无事之时便时常来门口怀念。
盯着月光的清辉,尧泽凝望着那把铜锁,眸光微闪。
已不见青青,百年了。
不知她可还安好。
他上前一步,想要推开那道紧闭的门,似乎是想到什么,却又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转身,他抬脚便要离开,却在这时,那道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他身子乍然一僵,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转身,怕失望,更怕……
“小和尚!”
那道熟悉的嗓音猝不及防的灌入耳膜,男人身子微僵,他猛地转身看去。
当看见出现在门口的灼青时,他眼眶突然便有些湿润。
隔着一段短短的距离,他绯色的唇轻轻的勾起一抹弧度,暖若三月骄阳,“青青!”
尧泽嗓音清澈,一如高山流水,动听至极。
灼青一袭红衣,在他的目光之下缓步走了过来。
来到他的身旁,轻轻的将他抱住。
一时之间,谁也不曾说话,许久之后,灼青才伸手掐了掐他的腰:“你怎么瘦了?”
闻言,他清寂的眉眼轻轻闪烁了一下,“这些年,我很想青青。”
灼青没有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这些年,看遍了庸医留下的所有古籍,我打算,出去转转。”
尧泽眼底的亮光在这一瞬间,突然便熄灭了。
青青,又要离开了。
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他道:“我等青青归来。”
只是,她此去,又不知何时会归。
可是,他们都欠了泰逢的。
青青也是在他之前遇上泰逢的,如果没有这一场红尘历劫,没有他,或许,青青与泰逢会在一起。
尧泽只觉得,心中有些苦涩,却又无法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灼青突然就拉住了他微凉的手,“月卿历劫可归来了?”
“嗯。”尧泽点了点头,“他长高了,眼下正在妖界之主将离那里。”
“召他回来,接管梵镜吧。”
尧泽微楞。
从前,只是让他学着处理一些幽冥之事,而且,还有护法从旁协助。
而今,需要要他来撑住这偌大的梵镜,梵镜不比幽冥,幽冥之中,青青名声在外,无人敢犯禁。
而梵镜,则需靠强大的修为来修复那曾破损的结界,避免坍塌,可月卿,真的行么?
他心中犹豫,可那只手却是坚定不移的牵起了灼青的手,似乎是怕她会反悔一般,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
“我这便传讯给将离,让月卿回到梵镜。”
灼青笑的眉眼弯弯,“好。”
……
此刻,月卿听着将离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的便凝固了起来。
“你,说什么?”
将离慵懒的躺在软榻上,俊美妖冶的一如往昔,听见月卿不可置信的询问,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爹和你娘,要你去接管梵镜。”
“我不行!”月卿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众人都说,是我魔族之后,神性不洁,我如何能接管梵镜!”
“你爹是青佛莲,梵镜之主。”将离慵懒的嗓音低低的回荡在他耳畔。
一场历劫,月卿长高了,褪去了从前的稚嫩,眉宇间,多了几分尧泽的清润与温柔,嗓音淡淡,“可是……”
月卿轻垂眉眼,“我想灼青了。”
“你娘亲此刻与你爹一道,离开梵镜了。”
“……”月卿一愣,他茫然的睁着一双眸子,不解的看着将离,“你为何不早说?”
“哼!”将离从软榻上起身,轻轻的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便该有担当,时刻跟着一女子做什么?”
月卿蹙眉看他一眼,“可我听说,当年你也跟着灼青……”
月卿未说完的话,在他威胁的目光之下渐渐的噤了声。
他老实的站直身子,行了一礼,“徒儿知错,不该提起这些令师父难堪的往事。”
将离:“……”
他这错,还不如不认!
“你且收拾,这便回梵镜。”丢下一句,将离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似乎是想到什么,将离脚步一顿,“可还记得凡尘之中与你一起的那女子?”
月卿点了点头,眉宇间皆是坦然,“记得。”
“不想念?”
“一场情劫罢了,月卿有自己的使命。”
将离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坚定,这六界,也终会永久太平了。
月卿迅速的收拾好东西,而后,快速的冲出了妖界。
他想去见见灼青,跟她道别,自历劫归来他便想去找了,只是,她在闭关,父亲不许打扰。
月卿左赶右赶,还是追上了俩人。
“灼青!”他叫了一声,大步走了上来,“你要去哪里,我想要跟你一块。”
灼青眉头轻蹙,“没大没小!”
他长睫轻颤,也没有反驳。
尧泽却是皱起了眉头,“你回去梵镜。”
“我修为尚浅,无法修复梵镜结界。”月卿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自责。
尧泽望着他,唇瓣轻启,“生而为神,便该勇往直前,遇水架桥,逢山开路,怎有不行之说。”
将尧泽的话听在耳里,月卿终究是下定了决心,他点了点头,“我定会好好执掌梵镜,不让你们失望。”
“嗯。”尧泽轻轻的哼出一个音节,而后,牵着灼青的手,俩人一道离开。
站在原地,瞧着那俩人的身影渐渐的淡出了自己的视野,月卿叹息一声,默默的去往了梵镜的方向。
师父说,这些年,父亲过得很苦,明明想念的人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到。
所以,只要他们开心,便一切都好。
日落西山,余晖不散。
刚修复完结界,月卿便瘫倒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累,真的太累了!
好半晌,他才颤抖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抖着腿回了房间。
华郸本来还颇有微词,对于尧泽离开梵镜之事满心不悦,可此刻,见月卿居然真的能修复结界,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佛主之后!”
……
雪落人间,舞弄如絮的轻盈,穿庭弄树,推窗问阁。
一袭黑衣男装的灼青与一袭白衣的尧泽伴随着雪花,漫步在幽静的梅园里,立于花影飞雪之间,恍若隔世遥云,浮游仙境。
正在这时候,一声妖媚的低笑传来,顷刻之间,一袭玄衣的将离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他缓步上前,迎着灼青的眉眼,他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几分。
“远在妖界便听闻,凡尘之中近来出现了一位神医,柴桑之主,泰逢,我一猜便是你。”
说着,将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真是难为你了。”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若是当日死的是孤,你当为孤做什么?”
闻言,灼青道:“买一千只狐狸,放生。”
“……你!”将离眉头轻蹙,“你说的这是人话。”
说着,他瞥了一眼尧泽,“你素来温文尔雅,不如多教教她。”
尧泽轻轻揽住了灼青的腰:“青青说的对。”
将离:“……”
“我与青青要去出诊,你若没事,便先行离去。”
“……”瞧着俩人离去的背影,将离磨了磨牙齿,这对没人性的夫妇。
……
傍晚时分,灼青与尧泽这才回了院子。
此刻,将离孤身一人在屋内,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面。
而他,则挑着长长的一根面,整个人都站到了凳子上。
灼青推门而入,皱着眉头,视线从他碗里的面一路往上。
瞧着他这脱裤子放屁一般的举动,她有些看不下去。
狐狸精就是脑子不好使。
她大步走了过来,脚下生风,诛月伞被召唤而出。
将离刚刚吃了一口便怔住了,寒光闪动,晃得人眼睛都有些花了。
转眼之间,将离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面便被灼青斩成了数十截,安静的躺在碗里。
在他懵逼的目光之下,灼青面无表情的将诛月伞收了起来,极度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吃个面而已,需要这么麻烦么?”
“……”将离愣了几秒,“今儿是我的生辰,特意来这凡尘,便是想尝一下凡尘中的长寿面。”
他面色有些复杂,“你将我的长寿面砍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灼青:“……”
偌大的屋子里有瞬间的寂静,而后,就见灼青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将离:“……”
果然是个灼狗!
狗的没有一点人样!
扔下筷子,他不悦的走了出去,“你们打算何时回去?”
尧泽轻轻摇了摇头,“随缘。”
叹息一声,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灼青,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这繁华世间又何尝不是一杯毒酒,以为自己早已厌倦,其实却总想一醉贪欢,大概,便是因为有了某些人的存在,对这凡尘世间才有了眷恋。
只是,有些东西,他永远也等不到。
尧泽轻轻的牵起了灼青的手,垂眸望着她,嗓音清澈,眼神温柔。
他身姿挺拔,仿佛雨点打在青碧色的嫩莲叶上,自成一种无以描述的高雅沉静之态,满头及腰的墨发,将他映衬得更为清远。
他道:“青青,如约而至是个很美好的词,等的很苦,却从不辜负。”
灼青仰头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什么,笑的眉眼弯弯。
尧泽疑惑的望着她,“青青,你笑什么呢?”
灼青轻轻靠在他的身上,低低的吐出一句,“只是想到了凡尘历劫那一世,你说,你不近女色来着。”
闻言,尧泽面色微红,默默的移开了看向她的目光。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是不敢爱你!
那时,他以为,自己会将这爱恋深埋心底,却不想,竟会生芽,破土而出,再也压抑不住。
“往后,青青在哪,我便在哪。”
“往后,再也不会抛下小和尚。”
尧泽凝望着她,在她灼灼的目光之下,莫名的,红了脸。
他默默的移开视线,绯色的唇瓣轻抿,而后道:“青青,不如,我们再生个孩子。”
他话音刚落,灼青便扯出了他衣服的领子,迫使他俯下了身子。
后者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红唇势不可挡的凑了上去。
“好呀!”
经年之后。
一轮明月,打开黄昏的山水画廊,映衬着婆娑灯火树影,芳菲明媚的春天催醒一场嫣然留笑的美梦。
纷繁的街巷,柔风吹过飘逸的裙裾,发出佩环璎珞的叮当响,提着香火的众人辗转在如流的人群中,去往那香火旺盛的柴桑庙。
里面供奉的,是柴桑之主,泰逢。
梵音响起,那些宁静的音符随着菩提的幽香,洒落于红尘。
许多香客正在点烛烧香,朝拜着那供奉的雕像,朝拜着绿水青山,无比虔诚。
民间处处流传着柴桑之主泰逢行医救人的事迹,他一袭黑衣,不苟言笑,却能枯骨生肉,起死回生,造福万物苍生,令万民跪拜供奉,香火不断,延绵万世不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