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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认同挣扎

行动者不是不经转化地传递信息与力量的中介者(intermediary),而是会使任何信息、条件在此发生不定变化的转义者(mediator)(Latour,2005:39)。行动者作为能动的个体,是以何种实际活动在他/她的行动场域中策略性地处理各方信息、转化各方力量建构、维护、解构或重构其认同,勾画并渲染其丰富的生命图景?

(一)认同的建构努力

1.敏感的信息搜寻者与理性的利益评估者

当现代社会中的个体从传统社会秩序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作为自身行动的中心,他/她比以往面临着复杂得多的信息与机会,也肩负着比以往沉重得多的信息处理任务与机会成本。个体的发展路线不再被所在社会群体的单调信息与指令所锚定,由相对被动的信息接收者、指令执行者,转变为敏感的信息搜寻者和权宜的信息处理者。当个体隶属于当前群体时,即使对该群体建立了较为深刻的认同与归属感,他们也并没有收起敏锐的触角,依然在搜寻着来自外群体的资讯,筛选更好的群体资格。

在行动者个体决定是否加入某一群体之前,会倾向于对他/她在这一群体里所能获得的利益进行综合性的评估——会权衡收入/花费、能力提升、社交联结、职业发展、价值实现、精神满足、生活便利等因素,计算机会成本,做出理性的选择。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嵌入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的行动者,并不单单依据某一群体成员角色本身携带的特征进行评估,还会睿智地考虑在这一角色上可挖掘的隐性社会资本。

影响因素不在于公司大小,而是你在这个岗位上能不能接触到你想成为的那类人。现在的公司是老板创业的小公司,他以前是TCL海外副总裁,一个老江湖,教给我人生哲学,和我讨论公司的发展、商业的模式。在大公司做一个专职岗位,业务面比较窄,可能工作好几年都没机会直接向这个级别的人学习。(受访者YL)

有的人在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平台,比如大银行的支行,其实接触的业务面是很小的。我们公司虽小得多,但业务是与总行对接的。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机构和人,视野会开阔很多。认识的那些企业高管,以后可能还会给你提供其他资源。(受访者FLF)

社会的多元性不断加强,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人力资本不断变化和流动,社会群体之间的边界不断被打破和融合,使得某一群体资格由平面转向立体,给予行动者多一维度的自主建构空间,可能为新的认同开辟了路径。

2.积极的资格争取者

如果行动者个体决定加入某一群体,就必须采取各种办法使自己具备加入该群体的条件,即按照群体的期待而争取拥有或部分地拥有该群体成员的特征,以及获得加入该群体的机会。而在成功加入某群体后,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的预期,行动者会继续通过具体行动来巩固其群体资格。例如,做销售的要加强对整个产品市场的认知以及提高人际交流能力,做咨询的要大力提高阅读速度、开阔行业视野,加入义工团体的受访者会积极参与相关活动以培养服务能力和奉献意识,而信仰基督教的受访者会加强圣经的学习、进行传福音的尝试。在现代职场的竞争逻辑与风险逻辑的浸淫中,白领个体更容易形成前瞻性意识,甚至积极采取策略超前地培养自己的角色特征,以提升竞争力和风险规避能力。在一位堪称白领精英的受访者的职场经验中处处闪烁着争取群体资格的行动智慧:

屁股决定脑袋。我会比较超前地设想如果我坐在老板或者上级的位子上,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然后再把自己的想法和我实际的上级作比较,并且主动及时和上级交流自己的想法。主要是为了当我有一天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时候,一些事情已经在心里经历过了。(受访者YL)

在积极争取群体资格的过程中,行动者也在不断反思自身。受访者FLF生动地展现了这种认同努力:

我觉得和前辈相比,最欠缺的不是工作能力,而是你处事时候的情绪管理。你要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一定要对各种危机做良好的预期,把这种情况总结下来,看看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的领导是怎么处理的。这是2015年的工作目标。(受访者FLF)

3.“不认同但不放弃”

行动者的认同并不是毫无选择地被社会或群体力量型塑,而是显现出更多主观性的界定过程。甚至有些情况下,行动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意图建构对某一群体的认同,只是需要从该群体中获得有利于将来争取另一群体资格的资源,行动者预先建构了对另一群体的认同是其当下行动的内在动机。认同与群体资格之间发生脱节现象,这之间,存在着对个体认同的权宜坚守,亦伴随着认同的错乱与迷失。

当行动者选择性地对群体成员特征进行内化,在部分认同甚或几乎不认同该群体的时候,该群体资格对于行动者而言具有价值无关的工具性,即行动者不产生对群体积极的情感绑定或价值承诺,甚至可能不产生积极的认知评价——行动者争取群体资格成为一种工具理性指引下的行动策略。这一“不认同但不放弃”的策略保障了行动者目标利益的获得,一旦这个目标实现或有更利于实现目标的机会出现,行动者便可以较为轻松地离开没有强烈认同与归属的群体。

很多群体对于行动者而言,不再是一个全心全意的归宿,而更像是一个驿站,为行动者的下一段旅程提供资源支持。行动者抱着工具理性的态度在每一个驿站争取、积累生活必不可少的物质基础或有利于实现其他情感体验与价值承诺的认同资源。当群体是由个体怀抱着工具理性的目的聚合而成时,其中每个成员个体对于其他成员总体即群体而言也就是工具性的。

(二)两种认同解构机制

超越群体发展的个人生涯引导认同解构。传统社会中的个体生活被强有力的群体规则嵌入到群体的发展进程中。现代社会中群体对个体的松绑,使得个体以个人生涯规划而非群体的发展路径为其认同建构的基本指引。几位受访者表示,在利用当前的工作解决了其资源问题后,还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追求更高的人生价值,或在当前岗位难以促进自身长远发展时,选择更换工作。受访者想要实现的生活状态或人生价值都是在目前的职业群体中无法实现的。当个人生涯规划脱嵌于群体发展路径时,便出现了前文所说的认同与群体资格的脱节,群体资格凸显出其工具性。在这一工具完成了个体赋予它的使命时,个体便可以较为自由地解构其对群体的认同,携带着积累的资源,依据个人生涯规划,继续争取新的群体资格,进行下一段权宜的认同建构旅程。

与期望不符的群体特征导致认同解构。很多情况下,行动者争取某一群体资格的动机来源于预先建构了对此群体的认同,这种认同建立在行动者依据非直接经验而对群体特征产生的积极期望之上。当行动者获得群体成员资格,亲自认知、体验该群体时,可能会发现现实与期望之间的偏差,从而导致之前先验的积极评价与情感消失,即认同解构。

参加工作已9年的受访者PHL为了能够静心学习更多知识,放弃了高薪工作,努力考上了某高等学府商学院攻读MBA(工商管理硕士)。但当初的热情未在加入这个群体后持续发酵,他发现这个群体的氛围浮躁,缺少文化底蕴,讲的都是钱,教授也不尽职尽责。当他的认同被不满的现实解构之后,他并未打消自身的初衷,而是能动地继续寻找机会,为争取新的群体资格付出行动努力(考取HJ商学院),将精力投入到另一符合他积极认知评价、情感体验并使他愿意许下行动承诺的群体,在能动的认同努力下实现最初的期望。

(三)策略性反抗与隐秘的激情

虽然行动者可以发挥充分的能动性在社会语境下进行认同的解构或重构,但面对日常生活的复杂多变和多面向的权衡压力,他们依然需要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支撑结构以保证日常生活的顺利进行。放弃群体资格和解构认同的策略对行动者而言往往可称得上是“生活的大变动”,需要花费行动者较高的成本,包括放弃一些现有利益、时间及精力消耗等。所以行动者在群体中遭遇群体特征与原有认同的冲突时,一般不会轻易考虑放弃群体资格,而是尝试采取一些策略性的反抗,来维护原先的认同,以平衡认同冲突引发的认知失调。

就职于政府研究部门的受访者KJL抱着较高期待选择了这份工作,但她觉得自己似乎从一个民主社会到了一个威权社会。在她表达这些不满的同时,也一直强调她在这个部门了解到很多外部无法接触到的东西。然而,面对这种硬性的代价,她并非无可奈何,而是“决定做一个另类的研究员”来反抗群体的威权,维护原先的认同。

做行政工作的时候,我是更加注重调研的,会尽可能借机收集材料……我有两个领导,如果一个不满意,我可以和另一个吹吹风。我另外对口很多单位,我会和他们几个科长打得很熟,和他们推销我的观点……不过,有时候会采取弱者的武器,交给我一个活儿,如果我觉得没啥意义,我就胡乱交差了……我对重要的事儿负责,不对重要的人负责。但机关的思维是反的。我在这里不是为了谁能赏识我,我是来收集材料了。(受访者KJL)

在这个个体认同极容易失落的时代,行动者在日常生活的架构下、在科层制的铁笼中,为了坚守朴素的理想,而进行的每一点诗意的抵抗都令人为之触动,这些点滴而倔强的行动努力出自一个朴素的人,成就了一位日常生活中的英雄。

或许由个人理想而引发的激情已在现实的生活情境中褪色,或许太多的理性人囚禁在韦伯笔下的铁笼(iron cage)之中,但受访者的故事依然时不时地流露出对于理想的执着,它以一种理性的方式嵌入他们充满风险的现实选择中,成为一种隐秘的激情。 Evv8J3f1cZfERnICKMJmXzfOCc8tlxt6PLUK/7IDWHHHZ1dfdcNmfwaAXfW3uU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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