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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储贷危机的治理与盯市会计的出台

盯市会计规则是美国20世纪80年代的储贷危机(savings-andloans crisis)之后美国证监会的意旨的体现。一位名为理查德·C·布里登(Richard C·Breeden)的金融及公司业务律师,是盯市会计出台的主推手。

一、布里登接手处理储贷危机

布里登1972年获斯坦福大学学士学位,1975年获哈佛大学法学硕士学位。1976—1981年供职于纽约Cravath,Swaine&Moore律师事务所(美国最著名的律师事务所之一),1981—1982年在美国联邦政府劳动部供职,1982—1985年任时任美国副总统布什的法律顾问。1989年被时任美国总统布什任命为美国证监会主席。布里登在成功解决储贷危机、组建重组信托公司(Resolution Trust Corporation)等重要决策中充当了重要角色。

理查德·C·布里登(Richard C·Breeden,1949—),美国证监会前主席,金融及公司业务律师,公允价值会计的主推手。

布里登于1972年获斯坦福大学学士学位,1975年获哈佛大学法学硕士学位。1976—1981年供职于纽约著名律师事务所Cravath,Swaine&Moore,之后曾在政府部门任职,担任时任美国副总统布什的国内事务助理。1985—1988年任贝克博茨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布什当选美国总统之后,布里登被任命为美国证监会主席(1989—1993年)。

布里登就任之后领衔执行《金融机构改革、复苏与强化法》(FIRREA),着力治理储贷机构危机。他为政府成功重组储贷行业(the savings and loan industry)设计了储贷机构再融资方案并组建了重组信托公司。他主张加强执法力度,鼓励股东参与薪酬管理和公司治理。他修改了规则,允许机构投资者公开讨论公众公司的业绩问题而不必担心法律风险。他还创立了“薪酬讨论和分析”规则,要求以图形的形式展示股票的表现,披露股票期权的授予情况及其估价情况,披露薪酬委员会名单。他还积极推动全球范围内的证券监管及合作。

从美国证监会卸任以后,布里登于1993—1996年任永道会计师事务所国际金融业务部主席。1996年至今任Richard C·Breeden咨询公司主席,为企业重组和陷入困境的公司提供顾问服务,帮助它们解决舞弊、违法、受政府严厉指控或者长期业绩疲软等问题。例如,布里登在2002—2005年被法院指定为世通公司(WorldCom)的破产管理人,该公司如今已改组为一家新公司MCI,Inc。。他还曾参与处理安然公司和报业集团“霍林格国际”(Hollinger International)的问题,曾指导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从涉嫌逃税等犯罪指控中解脱出来。

2006年布里登又创立Breeden Partners及管理机构Breeden Capital Management,并任董事局主席。2007年至今布里登任税务咨询公司H&R Block的非执行董事长。他还是2008年成立的Breeden Partners Europe的创始合伙人。布里登迄今曾在十余家公司供职。

储蓄贷款协会(savings and loan associations,S&Ls;thrifts,)(以下简称“储贷协会”)是萌芽于19世纪初期的,依法在规定地域内吸收存款,专门面向个人消费者提供长期抵押贷款的金融机构。与商业银行相比,其资产负债结构具有“借短贷长”的特征。储贷机构多年来被限制投放30年期的抵押贷款,且其筹资来源限于指定区域。20世纪80年代,美国国会对储贷协会提供了一系列的法律支持 ,放开了对它的负债业务和资产业务方面的限制,允许其不受限制地根据市场波动情况自行制定储蓄利率,允许其投资于垃圾债券(junk bond)。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oration,FDIC)也将储贷协会的存款保险金额从4万美元提高到10万美元,更成为储贷协会吸引资金的“卖点”。一时间,储贷协会蒸蒸日上,资产业务和负债业务发展迅猛。然而,美联储自20世纪80年代初起为治理两次石油危机以后日益严重的通货膨胀所实施的高利率政策却导致储贷协会出现了负利差并逐渐陷入危机:储贷协会放出的30年期抵押贷款的利率早已锁定在低利率水平(投资利率约为8%),无法变更;而其负债业务(吸收存款)此时需要承担高达两位数的利息率(筹资利率约为11%~20%)。这就迫使储贷协会努力开发能够产生正利差的投资渠道。美国国会这时允许它投资于土地,储贷协会遂开始推广“收购开发和建设贷款”(acquisition development and construction loans,ADC loans)。这种贷款的利息率高于储蓄存款利率,所以看起来有正的利差。可是,在开发项目出售之前,储贷机构没有从开发商处收到一分钱。储贷协会这时还孤注一掷地投资于垃圾债券,希望借此弥补“借短贷长”的窟窿。无奈,在经济形势欠佳的大背景下,垃圾债券的回报也相当惨淡。

储贷协会的资产(投放的抵押贷款和购买的垃圾债券)实际上已大幅缩水,但它们并未对贷款计提足够的贷款损失准备,再加上它们仍然以成本计量其所投资的垃圾债券,这就掩盖了其财务状况的真相,延误了治理的时机。1989年2月,美国总统布什推出了挽救储贷协会的计划,美国国会随后推出《金融机构改革、恢复与强化法》,对储贷协会实施了严格的监管。 布里登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布什任命为美国证监会主席的。他从1989年开始遵照《金融机构改革、恢复与强化法》着力治理储贷机构危机。这位律师出身的官员认识到,会计规则是影响金融监管效率的重要因素。于是,1990年9月10日他在参议院会长银行、住房及城市事务委员会就金融机构和会计原则事宜作证时,针对债券组合的会计处理方法问题,提出了采用市场价格列报证券投资、一律按照公允价值计量债券投资的政策建议。

二、布里登竭力推行盯市会计

布里登1990年9月14日莅临华盛顿特区的丽思卡尔顿酒店,出席所罗门美邦第四届金融服务年会,在其演说《财务报告的恰当角色:以市值为基础的会计》中系统地阐释了他的主张。他承认,历史成本信息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可靠的,因为它是可验证的、对交易金额的忠实记录。但他认为,以市场行情为基础的信息(marketbased information)有助于监管层和投资者对金融机构的真实经济价值(real economic value)和风险暴露做出更有意义的评估;监管层如果知道金融机构的资产和负债的现行市场价值信息,就可以在情况恶化以前采取恰当的监管措施。所以,在变动的经济环境中,现行价值信息比历史成本信息更能精确地测度金融机构的健康程度。反之,如果对证券投资采用历史成本会计,就会赋予金融机构“管理”其利得和损失的“能力”。 因此,会计准则不应当掩盖它们理应反映的市价行情的事实,财务报表应当反映具有流动性的资本市场所提供的可靠的估值数字(reliable valuation)。要求金融机构记录其资产的现行价值(current value)而不是记录其初始成本(original cost),要求所有的证券投资都按照市场价值来列报,应当是金融监管工作的方向。 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作为美国证监会的亲密助手,立刻领会了顶头上司的意图,当即开始在会计准则中贯彻公允价值理念。岂料,却遇到了格林斯潘这样的强劲对手——银行家们并不愿意用盯市会计取代具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历史成本会计,他们对布里登的意见非常大。 时任美联储主席的格林斯潘1990年11月1日致信布里登,阐释了商业银行及其监管者对于盯市会计规则的严重关切。在这紧要关头,舒茨再度加入证券市场会计规则制定者的行列,与布里登上演了一出绝妙的双人合奏。

三、舒茨与布里登珠联璧合

舒茨1976年离开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后,回到了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在储贷危机愈演愈烈之际,身为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的舒茨对之有切身的体会。毕马威对美国的储贷协会的业务相当了解,其审计客户约占储贷协会的45%,是业内的领导者。1983年2月,舒茨在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内部通讯中起草了一份内部备忘录,要求客户不得在资产售出并收到款项前确认ADC贷款的收入。此举震惊了金融界,但毕马威坚持原定立场。随后,舒茨与美国证监会、美国注册会计师协会频频沟通并到处巡回演讲,在金融和证券行业大力推广其尘封已久的盯市会计理念。舒茨在家中加装了电话专线,没日没夜地接听各种关于ADC贷款的求助电话。几年后,美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美国证监会等机构都采信了舒茨的立场。1991年11月,美国证监会首席会计师埃德蒙·库尔森(Edmund Coulson)离职加入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纽约分公司,首席会计师职位一时空缺。舒茨遂申请了美国证监会的首席会计师职位。布里登面试舒茨之后任命他为首席会计师。他们两位的观点惊人地相似,至少对于债券组合的会计处理来说是这样的。1992年1月舒茨走马上任,开始持续地跟美国证监会其他四位委员讨论盯市会计。美国证监会的委员们都曾耳闻目睹过身边的争论,因此,他们都对舒茨的立场表示认可。舒茨开始鞍前马后地帮布里登劝说银行业、储贷协会、保险业按照市场价值记录债券投资组合,推动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发布采用盯市会计规则的准则。但是,美国证监会五位委员的认可并不代表会计专业人士的认可,首席会计师办公室的会计专业人士几乎无人支持舒茨的盯市会计建议。 舒茨也深知历史成本会计是会计师们“吃奶的时候就接受了的理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会计师们接受他那彻底的公允价值理念,所以他没有办法全面推广公允价值理念。这时候,布里登也不准备把盯市会计推广到证券投资之外的资产项目,因为单是推广证券投资的盯市会计规则这一件事就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了。于是,布里登和舒茨开始顶着银行业的强大压力推行证券投资的盯市会计规则。

资料来源:American Bankers Association。“Bad Ideas:Whose Time Should not Come”,ABABanking Journal。New York。Feb。1991。Vol。83。Iss。2。pp。37 41。

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不得不在布里登所代表的证券监管机构和格林斯潘所代表的银行业监管机构之间进行调和,它1992年9月发布的第115号财务会计准则公告的征求意见稿和1993年5月颁布的《财务会计准则公告第115号:特定债券类和权益类证券投资的会计处理》(SFAS No。115:Accounting for Certain Investments in Debt and Equity Securities)所推出的会计规则是一套巧妙的折中方案:管理层可根据其意图,将持有的证券指定为交易性证券(trading securities)或可供出售证券(available-for-sale securities)进行账务处理,前者的处理规则是“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当期损益”,后者的处理规则是“以公允价值计量且其变动计入股东权益”。两者均以公允价值计量,但对利润表的影响不同。这样,既照顾了美国证监会主席布里登的“面子”——“成功地”推行了公允价值理念,又安抚了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所代表的商业银行——可以根据“意图”记账。强制性的公允价值计价规则加上按意图归类处理的选择权,一个非驴非马的规则就这样问世了。它之所以令人费解,不是因为它太过先进,而是由于它缺乏合理的逻辑。布里登和舒茨终于趁着储贷危机中加强金融监管的舆论浪潮,在财务报表的证券投资项目中“成功地”推行了盯市会计理念。

1993年,美国总统克林顿任命亚瑟·莱维特为美国证监会主席,布里登结束了其证券监管的职业生涯,再次投身于金融律师的职业生涯。舒茨则在首席会计师任上一直干到1995年3月退休,1997年被返聘到美国证监会为证券行业发挥余热,任美国证监会执行部首席会计师,2000—2002年担任该部门的顾问,这位盯市会计的倡导者在其职业生涯中将其影响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从此以后,公允价值会计(fair value accounting)大行其道。这种金融分析规则的逻辑是:投资者和证券分析师需要知道企业的价值,而这是无法直接测算的,那么企业就应报告其资产、负债的公允价值,以便投资者用资产的公允价值减去负债的公允价值计算得出企业的净公允价值(net fair value),作为其评估企业价值时的参考值。因此,根据该规则,在每个季度末或年末都应把资产和负债的账面价值调整为公允价值,公允价值与账面价值之差记入利润表或计入股东权益。这套奇特的逻辑已被时下流行的会计论著奉为“国际上最先进的会计理念”。资产负债表中的外币债权债务类项目(外币折算)、交易性金融资产、可供出售金融资产、采用公允价值模式计量的投资性房地产等项目陆续采用了公允价值会计规则。 证券从业机构对会计规则的这一价值取向颇感满意。2005年10月,美国注册金融分析师协会在一份公告中盛赞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的“成就”,并建议把公允价值会计规则推广到所有的资产负债表项目。 2006年7月,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对该建议做出了积极响应,表示拟将公允价值会计规则推广到所有的资产和负债项目;同时表示,财务报告应当以投资者的需要为中心而不必再考虑企业管理层的信息需求。 完全的金融分析报告呼之欲出。 3WrUibIiwHs8vH7b7ekLgileKsyi8j8jQhNv+XOFtXRhA1uKEsu5iVv5J/48U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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