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人类发展历程的新纪元

在人类长达几百万年的发展历史过程中，“制约”和“生存”这两个关键词贯穿始终。整个人类的演进过程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人们是在一种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环境中度过的。恶劣、严酷的生存条件形成了强大的约束力量，任何一场灾害、饥荒、疾病以及人类自身的战争或与其他种类生物对资源的争夺都可能会对人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此种情景之下，对人类个体而言，熟悉、利用和改变生活环境就是生存，而对人类群体而言，生殖就是生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制约和生存这两种力量之间极为巧妙地维持着一种平衡的关系。变幻莫测的各种死亡危机频繁、无规律地出现，人类却能通过不断繁衍来弥补损失，并在与环境的长期斗争中扩展着生存能力，人口增长表现出一种无序而又存在周期轮回的特点。

这种情况持续了上百万年，直至18世纪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饥荒、疾病、战争这些威胁到人类生命的死亡因素仍然存在，但其发生危害的频率和强度都大大下降，这一切都得益于人们在与环境的不断斗争中积累了更强的生存能力。技术的进步不仅使食物的种类和产量日益丰盈，更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急性疾病的传播速度和破坏程度，经济水平的提高使人们的生活更为富足，身体素质和营养状况不断改善，教育程度的提高让一些简单有效且有助于延长生命的卫生习惯和生活方式得以普及。一时间，“生存”的力量暂时占据了上风，人类的死亡率迅速下降，预期寿命显著提高，原本一直缓慢增长的人口数量急剧地膨胀，势头似久困牢笼中的野兽般破笼而出，仿佛几百万年所蕴集的增长力量都在历史的一刹那得以释放（见表3—1）。虽然各个大洲的起始时间不同，但都陆续走上了人口增长的快车道（见表3—2）。此时，一度曾等同于繁荣的人口增长却引起了人们深深的担忧和恐惧，他们担心当制约和生存的平衡不再，人口数量将无限制地增长，直到将地球上的所有资源都消耗殆尽，那时人们将重新面临灭顶之灾。但是，之后在许多国家陆续发生的生育率下降现象再次让那些地区的人口恢复到了稳定增长的状态之中，所不同的是此时的生育水平变动已不是外界环境制约的结果，而是人类自身主动控制的结果。从较高死亡率和生育率之间的平衡状态转变为较低死亡率和生育率之间的平衡状态，这就是人类所经历的人口转变过程。在此过程中，人口的发展从无序走向有序，对“制约”和“生存”两种力量的态度从被动听之任之走向主动适应控制。从这种意义上来看，人口转变就像是在“制约”和“生存”两种力量长期共谱的交响乐章中间所衍生出一段变奏曲，最后终将回归主旋律，但它所体现的意义已经不是对前段的简单重复，而是在变化中得到了一种升华，人口发展已然迈向了一个新的时代。

资料来源：J.D.Durand，Historical Estimates of World Population， 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 ，1977，3（1），pp.253-296。

资料来源：[意]马西姆·利维巴茨：《繁衍：世界人口简史》，3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从世界人口发展的经验来看，经典的人口转变过程起始于死亡率的下降，经过一段时间后，生育率也随之下降，造成人口在一个时期内的迅速增长，而后其增速又逐渐放缓，趋于平稳。目前，人口转变的现象已经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发展成为一种全球性的趋势，据预计，全球将于2100年前完成人口转变的过程（Ronald Lee，2003）。但是这种转变并不是在世界上的每个国家同时发生，而是在全球范围内表现出一种不断扩散的趋势。

死亡率的下降开始于18世纪中期，首先出现在北欧和西欧地区，然后扩散到欧洲的其他地区和欧洲的海外殖民地，进而是一些新兴的工业化国家，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直到20世纪才开始人口转变的进程。表3—3列出了部分国家或地区死亡率开始下降、人口转变开始发生的时间，它体现出人口转变进程在世界范围内扩散的基本脉络。死亡率下降的几十年后，欧洲一些国家的生育率也开始出现下降的迹象，一开始非常缓慢，到20世纪初以后才逐渐加快。19世纪中后期，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也开始了生育转变过程，几乎与欧洲国家同步。直到20世纪60年代以后，一些新兴的工业化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才开始进入生育转变的进程，在东亚表现得十分迅速，在南亚和拉美则较为缓慢。但总体而言，二战以后开始生育转变的国家完成转变的速度要明显快于较早开始转变的欧美国家（Casterline，2001）。包括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各国在内的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和地区目前也已经开始了它们的生育转变进程。对这些地区而言，有整个世界的发展经验作为模板，人们已不再去讨论它们是否会发生人口转变，因为这已是不言而喻、显而易见的趋势，人们更关心的是它们人口转变的程度和完成的时间。图3—1反映了不同时点下各洲开始生育转变的国家数量，绝大多数的欧洲国家到20世纪30年代都已经开始了生育转变的过程，亚洲国家的开始时间集中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而非洲各国则更晚一些。

资料来源：Chesnais， The Demographic Transition ，Paris，PUF Press，1986，p.294。

资料来源：David S.Reher，The Demographic Transition Revisited as a Global Process， Population，Space and Place ，2004（10），p.20。

曾有学者根据人口转变的发生时间，将全球140多个国家或地区划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类是人口转变的“先驱”（forerunners）国家，它们的死亡率1895年左右开始下降，生育率1905年左右开始下降；第二类是“追随”（followers）国家，它们的死亡率和生育率开始下降的时间分别为1925年和1950—1960年；第三类“追踪”（trailers）国家的死亡率在1930—1940年间下降，生育率在1965—1975年间下降；最后一类是“迟来”（latecomers）国家，它们的死亡率转变开始于1945—1950年以后，生育率转变则发生在1980年以后（David S.Reher，2004）。图3—2通过对比这四类国家或地区出生率、死亡率和自然增长率的变化，展示了它们不同的人口转变过程。

资料来源：David S.Reher，The Demographic Transition Revisited as a Global Process， Population，Space and Place ，2004（10），p.22。

这种划分体现了这些地区人口转变在时间上的差异，进一步观察各个分类下的国家，发现也存在着一定地域和经济发展程度的分布规律（见表3—4）。第一类主要包括欧洲及其海外殖民地，属于传统的发达国家或地区；第二类的主体是亚洲国家或地区，属于新兴的工业化国家或地区；第三类则主要包括了亚洲和拉丁美洲的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第四类的主要组成部分是非洲的发展中国家或地区。发达国家、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虽然经历了相同的人口转变事件，但是由于发生人口转变过程时所处时代的不同以及各国社会经济发展状况、政策、文化传统等方面的差异，它们的人口转变过程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和本土特点。本章的下面几节将分别回顾这些地区的人口转变过程，并对它们在人口转变进程中所体现出的一般规律和特殊规律进行总结。

资料来源：David S.Reher，The Demographic Transition Revisited as a Global Process， Population，Space and Place ，2004（10），p.24。 lGYemBtrCOtL6zwHs5h1Db4sd98U1LECFzPrANT69hd7QSNpwYRxVr2xfqy7wbc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