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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准与巴东

湖北巴东旧县坪遗址的发掘,是三峡考古的重要项目,被列入二〇〇二年中国十大考古发现。本来静默无闻的山间远县,一下子翻起身来,进入文化主流话题,在互联网上被频繁“点击”。

据介绍,旧县坪遗址文化内含上自商周,下迄明清,相当丰富。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六朝至宋代的县城建筑遗存。有保存较好的六朝时期城墙、城门、道路、房址;隋唐时期的县衙、仓库和石板路面;宋代的民居区和官府区以及寺庙建筑、街道、完善的供水排水系统。这些不同时期的遗址,叠压在一起,考古学家把它们层层分离,分代识别,很不容易。

在宋代县城中,官府居中,为北宋衙门所在,其核心建筑规模宏大、布局严谨,包括大型的门前台阶、门址、围墙、回廊、庭院、水池等附属建筑。官府之东为百姓居住区,西为文化设施和仓储区。街道与巷道的布局很有规律,其风格讲究平稳对称。考古学界认为,“作为唐宋时期的山区县城,保存如此完整,在三峡地区尚属首见,在全国也极为少见”。这是全国仅有的被全面揭示的宋代县城遗址。

在专业考古学家关注宋代县城的结构时,“社会上”(如果以互联网为代表)却在炒作“寇巴东”。“寇巴东”是指宋朝名相寇准,因为寇准初入仕途是做巴东县令,遂得了这个外号。现在考古发掘出来的北宋县衙,正是寇准坐过的大堂,所以寇准渐渐被“社会”提升为巴东旧县坪考古事件中的历史主角。

寇准是华州下邽(今陕西省渭南市)人,十九岁中进士,少年得志,曾任巴东县令三年。寇准在任期间,曾写下许多诗文,有名句“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等,后汇入《巴东集》(即《寇忠愍公诗集》)。他还在县城内建了一座“秋风亭”,常在亭中观景、饮酒、作诗。后来寇准当了宰相,参与澶渊之盟,所以成为历史名人(在杨家将的悲壮故事里更是个正面大忠臣)。一人成名,文物升天。寇准成了名,秋风亭也因此不朽。传说历代的巴东县令,多以为秋风亭是个有助仕途的吉祥之所,便也学寇准的样子到秋风亭饮酒赋诗,以求官运亨通。另外,秋风亭的名声也受过其他大文人的推动,如苏辙就到过这里,在秋风亭旁低回,感叹寇准的人生。明代已将秋风亭(经过重建的秋风亭)列为“巴东八景”之一,即“古亭晓月”。

秋风亭

关于寇准与巴东的传说还有不少,作为这次考古大发现的连锁反应,被尽情宣扬出来。旧县坪遗址—巴东—寇准—秋风亭,等等,这种逐渐延长的知识链环并没有完结,这个链环已从古代的遗址连到了今人的情感。在网上看到一篇好文章,题目是“秋风亭”,作者不详,讲的正是巴东—寇准—秋风亭。文章最后说:“秋风是种很容易成为历史的东西。不同的是,秋风穿过有的人的生命后,仍然很轻,而穿过有的人的生命后,却变得很重很重。”不用说,作者所赞赏的,是“很重很重”的那种。

厚重感,是今人面对历史时的心情。我们现在看巴东,它正浸在历史的怀抱里,也正处于一个文化再造的过程中。巴东是一个怎样的“地方”(place)?我们对它的确认,毫无疑问已经增加了一个新的指标。对一个“地方”的地理塑造,历史之手往往出人意料,具有强大的隐含力量。

能够感到历史的力量的人,是厚重的。考古学家以现代价值观激活了死去的废墟,释放出隐含的历史力量。而思维与情感善于与历史链接的人,更会在辽阔的历史空间里,捕捉永恒的价值,这是“当代”与“历史”的真正碰撞。《秋风亭》的作者深慕寇准的爱民精神,故借秋风写道:“秋风亭的秋风,吹到莱公柏上,才有了一种历史的呓语。随时倾耳,风与那枝叶,如北宋时的朝野之声泛起,把个今人的心胸塞得满满的。”

巴东,只是一个三峡小县,而整个的三峡何尝不是浸在历史的怀抱里。众多的考古发现,打开了三峡地理的历史人文底蕴,我们的心胸恐怕已经塞不下那些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了。虽然我们也在不大情愿地准备接受一个事实,即三峡许许多多的文物古迹——包括巴东旧县坪——都将被淹没在上升的水位之下(为抢救古迹,考古学家们也已经尽了力),但没有人认为三峡历史也会因此被抹掉。从地理角度看问题的人有一个信心,只要三峡这个地方在,什么都不怕。不是有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吗?“庙”就是三峡,谁也搬不走。 C9eaQtyY14GB5T7/C4PRrCuhhhN3j7aJSUOsaFbZ89EKwxkl53BrVyNOcxo65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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