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关于永恒质料的问题，我们在前一章中结合程、朱对张载的批评，已经有过相应的讨论。通过前面的讨论，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将质料理解为连续的，还是理解为有最小的基本单位的，对于理解世界的生生不已或永恒变化都是多余的设定。如果我们把质料理解为连续的，那么，无形式的纯质料其实也就是纯粹的无。而如果我们把质料理解为无限多的基本单位，那么，我们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其一，基本单位之间的虚空如何理解？其二，基本单位如果是永恒的，那么，作为最小的单位，也就是无变化的。这样一来，变化不停的世界的质料基础却是不变化的。这样的世界是有陷落为僵死静止的可能的。其三，基本单位之间的相互作用只能是另有其根源的，世间万有的存在及相互作用也就没有了统一的基础。
正如我们前面反复谈到的那样，存有间的相互作用（比如聚散）之所以可能，是有待思考的。凡是不加思考地将聚和散当成两种根本作用的想法，至少应该考虑一下统一根源的问题。在本书的讨论中，相互作用的根源在于作用的双方互为条件。只有互为条件的对立双方，其相互作用才是必然的。
重复上述讨论，不是在强调有关质料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了。恰恰相反。上述工作只是为更深入地讨论质料问题所做的一些必要的澄清。事实上，由于中国哲学根深蒂固的元气论传统，质料问题在所有哲学建构中都显得格外突出。张载气本论中的虚气关系，朱子毕生面对的理气问题，有明一代气论思想的递嬗，从根本上讲，关注的其实都是一个问题：如何理解质料，以及形式与质料的关系。
我们回到日常经验中来。在日常经验里，一切存有皆有其形式和材料。木材是桌子的质料，砖石是房屋的质料。这种日常的经验，使得我们自然地认为，在存有的所有层面上都有形式和质料的分判。但进一步思考，我们会发现这样的理解不无问题。木材是桌子的质料，但木材本身又有其形式。木材之所以能够成为桌子的质料，恰恰是因为木材本身的质料构成的某种形式，比如硬度、弹性、重量，等等。将此种形式和质料的关系连续地思考下去，我们无论如何找不到一个确定的边界，在这边界之上的属于形式，而边界之下的则属于质料。
事实上，我们可以确定看到的，是不同层面的形式之间的关系，而非通常理解的质料与形式的关系。当某种形式将其他形式纳入到其结构关系当中的时候，被纳入其结构当中的形式即可被视为质料。 我们可以将较“高”层面的形式称为主导性的形式，而将被作为质料的形式称为从属性的形式。
每种被作为质料的形式，都兼有质料和形式两个方面：对于更“高”层面的主导性形式而言，它体现为质料；而对它的从属性形式而言，它又体现为形式。在这个意义上，传统上分别开来的形式和质料其实是统一的。当然，我们还要考虑两种情况：不可能被当作质料的纯粹主导性形式和不可能成为其他形式之形式的纯粹从属性形式。至少从思辨的角度看，这样的设想并没有不合道理的地方。在我们的思考当中，这是非常关键的地方。在后面讨论心灵的问题时，其重要性会得到真正的彰显。
主导性形式与作为它的质料的从属性形式之间，是有着某种程度的主动和被动关系的。主导性形式为了维持其自身的存在，把从属性形式否定为质料。但作为质料的从属性形式也构成了对主导性形式的限定。比如，一座楼的形式显然受制于其材料的强度。
通过上面的工作，我们取消了形式和质料的截然分别。甚至可以说，我们取消了质料在哲学中的位置。这会不会是另一种导向“本来无一物”的虚无论的世界观呢？其实，世界并不会因被动的纯质料这一多余的设定而更加实在。诚体肯定的同时又不断地在否定，这一生生不已的根源不断创造出来的无非形式而已。这些被不断创造出来的形式，被纳入到各种层面的主导性形式当中，成就了世间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