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始与终

一切存有都有开端和终结。无论由基本存有单位聚合而成的存有，还是最基本的存有单位（且不论是否存在最基本的或最小尺度的存有单位），都处在持续的变化当中，而且都有其终结。因此，始、终可以与聚散有关，但并非一切的始和终都源于聚散。具体的、有分别的存有必有其终结，这是生生不已得以实现的逻辑环节。因为如果有分别的具体存有可以永恒存在，那么，在我们之前的无限时间里，这世界早已被永恒存在的具体存有充满了，生生不已的进程也早就结束了。而我们身处其中的这个世界中的一切事物正处在变化之中，由此可以证明，一切具体存有都有终结。一切具体的存有都有其终结，是永恒创造得以实现的基本条件。

对于任一具体存有来说，由始到终的过程都是不可逆转的。时间的不可逆即根源于此。正如我们在讨论时间和空间那一节当中指出的那样，时间、空间是以变化为基础的，而非相反。在这里，时间应该被理解为变化的尺度。

始与终两者显然也是互为条件的：开端是终结的前提，没有开端也就无所谓终结；终也构成始的前提，终结为新的开始创造了条件。

在中国哲学传统中，由始到终的过程可以更具体地分成四个阶段：生、长、收、藏。在邵雍的《观物篇》中，生、长、收、藏是产生万物的结构性要素。 生、长、收、藏这四个阶段，又与《乾》之四德“元、亨、利、贞”相呼应，进而成为儒家基本价值仁、义、礼、智的根源和基础。生、长、收、藏四个阶段，对于具体存有来说，其实就是存有的开端、自身同一性的维持、自身同一性的否定和最后的终结。

正如我们前面反复论述的那样，诚体或理本体不断产生出具体的分别，产生出一切存有。诚体或理本体同时又内在于一切存有当中，既维持具体存有的自身同一性，又不断地通过否定或限定产生出差异。这与《太极图说》的宇宙论是相一致的。这里隐藏着一个问题：诚体肯定的同时又否定，由此产生出具体的存有，但这样一来，世间万物就应该处在整齐划一的秩序中，根本不应有任何参差不齐之处，也不应该有任何秩序之外的偶然。但实然的世界并非如此。这究竟如何解释呢？

朱子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比喻：天地就像两扇磨，万物是这两扇磨中磨出来的。磨来磨去，就生出种种不齐整的物件来。 诚体或理本体分别出万有来，是不间断地生生不已。而每一存有都处在由始到终的过程当中。只不过每一个别存有所处的阶段都是不同的：有的正在方生的阶段，有的则在成型的阶段，有的已到衰颓之时，有的则已入垂死之地。这些处在不同阶段的个别存有，在根源于肯定和否定的聚散的作用下，彼此相互作用，从而生出种种千差万别的变化来。从整体上说，没有任何具体的存有在由始到终的必然过程之外，但具体的生、长、收、藏的阶段，却充满了无法确定的偶然。 5tEFGUSrUGBcAw9i1jX0qM3XAkuOZNk+JPSpZ05ytCOK4ixQMoOmsNpZ4PCz1z4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