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时间与空间

在中国古代哲学传统中，几乎没有关于抽象的时间和空间的讨论。这表明中国哲学对存有的理解不是以时间和空间为基础的。换言之，不是时空是变化的基础，而是变化是时空的基础。不是在时空的基础上才能理解变化，而是在变化的基础上才能理解时空。

将我们日常对时间和空间的经验略加对比，可能会为我们下面的分析提供有益的线索：其一，时间总是单向度的，因此是不可重复的；空间则没有明确的向度，而且是可以不断重复的。其二，时间的每一点都是不同的；而空间则是每一点都无差别的。在没有可参照坐标的情况下，空间上的每一点都是同等的。而时间对于一切存有来说，每一刻都是不同的。其三，尽管时间和空间都被经验为无法完成、不可确定，也即无限的，但时间的每一点是可以被无数存有共同分有的，因此，每一个有限的单位同时即是无限的；而空间的某一位置只能被某个存有占据，不能为其他存有共同分有。空间的每个位置都可以无限重复，因此是无限同时又有限的。当然，这只是日常经验的领会，其中的哲学含义还有待进一步思考和揭示。

一切存有在维持自身同一性的同时，也在保持无法完成、无法确定的否定或限定。而后者也是差异不断产生的根源。一切存有都处在不断产生差异、不断变化的过程中。时间的经验即根源于此。正如我们在前一章论证过的那样，一切具体的存有都必然有其终结，也即有一个由始到终的过程。由于由始到终过程的单向性，所以时间被我们经验为单向度的。当然，这只是对时间的单向性的初步理解，后面还会有进一步的讨论。有限存有的自身同一性，是以无限的否定或限定为条件的。时间也就意味着无限对有限的塑成和颠覆。塑成是对具体存有的自身同一性的肯定，而颠覆则是对具体存有的自身同一性的否定。因此，时间被经验为成就一切又推毁一切的力量。由于时间根源于作为一切存有的条件的无限的否定或限定，所以时间的每一点都是可以被无数存有共同分有的。

与时间不同，空间根源于存有的自身同一性。存有自身同一性的保持总是排他性的，所以某一空间位置一旦被某个具体的存有占据，就不再可能跟其他存有共同分有。自身同一性的保持其实就是自身的不断重复，所以空间的每个位置会被经验为可以无限重复的。由于一切存有的自身同一性，总是同时意味着无限的否定或限定，因此在经验中，有限的空间位置之外总有无限延展的空间。

在这里，我们做了一个根本的倒转：不是把时间和空间理解为变化的条件，而是相反，把变化视为时间和空间的基础。在这里，只有在变化的基础上，时间和空间才是可理解的。这是中国古代哲学给我们的重要启发。

时间是无限内化为有限，而空间则是有限外化为无限。两者也可以被理解为是互为条件的。从生生不已的变化中抽离出来的抽象的时间和空间的观念，是经验和思维的产物，并非独立于生生不已的变化过程的客观实存。 9Mw9F6btox+Y0jP+KcxAovyCU4sBdW37i2I3kiNnm6n0GHFYOVENgswG9nX0Fdb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