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前一章的讨论中,已经用到了有限与无限这对概念。但这对概念显然是需要讨论和界定的。我们这里并不打算在语言能否把握最高实体这一无解的问题上耗费精力。我们要做的只是更自律地使用必须用到的概念,尽可能在可言说的范围内分析和解决问题。
在中国哲学的话语传统中,无限的概念,有时被表达为“无穷”。比如《中庸》第二十六章:“今夫天,斯昭昭之多也,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又如张载《正蒙》:“若谓虚能生气,则虚无穷,气有限,体用殊绝,入老氏‘有生于无’自然之论,不识所谓有无混一之常。” 这里,“无穷”与“有限”相对。显然,“无穷”即无法穷尽之意。而“有限”也就是有穷尽的。《庄子·天下篇》里讲的辩者的辩题当中有“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的论题,强调的也是“无限”这一概念的无法穷尽之意。
我们今天理解无限,往往是从时空的无尽延伸这个方面来讲的。中国古代哲学话语中,虽然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但这并非着意的重点。从时空的角度理解无限,在中国哲学传统里,最典型的就是前面提到的《庄子·天下篇》中辩者的议题。但仔细体味其中的语义,我们会发现,即使是这样的论述里时空也不是重心所在。中国古代哲学不措意于抽象的时空,不从时空无限延伸的角度理解无限,是因为无限和有限是理解和把握时空的基础,而非相反。
在这里,我们把无限理解为无法完成的,因此也是无法确定的;而把有限理解为可以完成的,也即可以确定的。这其实也就是古代经典里“无穷”和“有限”的具体含义。
与前一节论及的主动与被动关联起来,我们可以说,有限性是以主动性为基础的,而无限性则来源于被动性。一切存有作为可完成者的有限性,与不可完成的无限性是互为条件的。可完成、可确定的与不可完成、不可确定的共同构成了连续的世界。
当然我们这里说的无限,是与有限相对立的无限。诚体或理本体作为生生不已的根源,它的无限性是无对的。当然,如果我们把不断变化的世界作为一个整体,与作为变化根源的诚体相对待,我们也可以说它是有对的。
无对或无限的诚体,不断地产生出有分别的有限的存有,而有限的存有又总在不可确定、不可完成的限定或否定当中保持其自身的同一。具体存有的可确定、可完成的有限性的保持,同时也就意味着在维持不可完成、不可确定的无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