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现象十分复杂,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比如,声音语言是人类掌握的第一套完整的听觉符号系统。通过使用语言,人类沟通才得以摆脱动物传播的有限性,进入一个能动自主的境界中。文字是人类创造的一套完整的视觉符号系统,通过使用文字,人类沟通活动实现了体外化的记录、保存与传播。文字不仅是声音语言的复现和延伸,更是人类思维的深化和凝练,对人类沟通起到了支撑性的作用。但是,语言和文字只是人类沟通的基本体系,而不是唯一体系。动作、神情、姿态、音响、图形、影像、数码等都是重要的信息载体,都担负着符号的功用。
有学者建议,把纷繁复杂的符号世界做简单的二分法处理,便于人们对不同种类的符号进行具体分析,以辨明其性质、结构和功能。一般来说,可以将符号分为信号和象征符两类。按照卡西尔的观点,信号更多地具有“物理性质”,而象征符号更多地具有“人类语义性质”。
信号有两个基本特点。
第一,信号与其表示的对象事物之间具有自然的因果关联性。例如,着火是可燃物开始燃烧的信号,代表了一种发光发热的化学反应,着火失控时称作火灾,会产生巨大的社会危害。在这里,“着火”与“燃烧”之间具有自然的因果关联,所以“火”成为信号。同样的道理,冒烟也会成为燃烧的信号,刺鼻的味道也会成为燃烧的信号,热浪也会成为燃烧的信号,这种对应关系是客观存在的、具有前因后果关系的。
第二,信号与其表示的事物之间往往具有确定的固定对应关系。例如,在动物世界,野兽通过排泄粪便、尿液等分泌物来标记领地和抢占地盘。按照动物学家的解释,这是一种“释放因”式的条件反射,一种典型的信号行为。在人类沟通活动中,也有许多一一对应关系的信号行为,如交通信号里的“红灯停,绿灯行”,电报信号里的“点划”停顿,航海信号里的旗语,古代军事报警中的“烽火狼烟”等。
象征符有四个基本特点:象征符是人工创造的符号,是人类文化的产物;象征符灵活自由,既能够表示具体、实在的事物,也能够表示抽象、复杂的事物;象征符与其指代的事物之间具有随意性;象征符的读解无法先天遗传,只能通过后天学习来继承。
举例来说,“龙”是华夏文明的象征,堪称中华民族的文化图腾,在这个名称的背后,是一副面孔有些狰狞、复合了多种动物外形特征的远古巨兽形象。民间传说,龙的形象是“九似”,即集合了九种不同动物的特征。龙能显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法力无边。很显然,在真实的世界中,没有“龙”这种动物,它是华夏先民自己创造的图腾符号,随着民族的历史记忆流传下来。作为一个生动的象征符,“龙”的表征灵活而自由。有时它象征民族精神或人的精神面貌,如成语中的“龙马精神”“龙腾虎跃”“生龙活虎”;有时它象征大自然的伟力,如自古以来人们对“龙王”的敬畏,对风调雨顺的渴求;有时它也是权势地位的象征,古代的帝王将自己称为“真龙天子”,以此标榜皇权的至高无上。而且,“龙”的象征意义只有在中华文化圈内才是我们熟悉的模样,一旦进入其他民族的文化圈中,“龙”的形象则大相径庭。比如,在很多美国好莱坞的影视作品中,“龙”的形象与我们的传统认知差别很大。
语言就是一种独特的象征符体系,特伦斯·霍克斯认为:“我可以指着或看着一片树叶,说这是树的标志;也可以说是我关于树的图画、图形或是树的图像。但是,如果我说出‘树’这个词,它就是树的象征,因为在这个能指中,没有固定的、必然的‘像树一样’的性质,它和现实的树的关系从本质上说是武断的。” 在这里,所谓“武断”指的就是语言文字与其指代的事物之间具有随意性,即“树”与现实的树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它既能够指代某一棵树(如一棵松树或是一棵杨树),还可以指代人们对树的某种认知或感受(如“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甚至也能指代人们对树的文化立场和价值评判(如生态环保“绿树蓝天”)。这样一来,象征符的功用远远超出了知觉的层次,并且兼具表象和概念的功效。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美国哲学家苏珊·朗格(1895~1982年)指出:“一个符号,可以是任意一种偶然生成的事物(一般都是以语言形态出现的事物),即一种可以通过某种不言而喻的或约定俗成的传统,或通过语言的法则去表示某种与它不同的另外的事物的事物。”
象征符的灵活自由,还表现为一种对象事物可以用多种象征符表示,而一种象征符也可以表达多种事物。例如,“和平”这个概念,既可以用中文的“天下大同”来表示,也可以用英文的“peace”来表示,或者用橄榄枝图案来表示,甚至可以用洁白的鸽子来表示。同样,油橄榄是木犀科木犀榄属常绿乔木,是著名的经济林木,而它的树枝即“橄榄枝”则具有多种象征意义。在西方的圣经故事中,“橄榄枝”被视作大地复苏的象征,人们乘诺亚方舟在大洪水中四处漂泊,后来人们放出鸽子探知洪水是否退去,鸽子衔回橄榄枝,意味着人们可以重返家园。后来,“橄榄枝”成为和平的象征。1945年联合国正式成立时,它的徽章图案是两根橄榄枝衬托着整个地球,寓意争取世界和平。2004年8月,第28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希腊首都雅典举行,其会徽中心的白色枝条图案取材于古代奥运会上颁发给冠军的橄榄枝。据说,橄榄树在雅典被视为圣树,橄榄枝做成的花环也象征胜利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在古希腊的神话传说中,雅典城的命名也与橄榄树有关。传说古代雅典城最早由腓尼基人建成,随后波塞冬与雅典娜争夺这块土地的保护权,都想用自己的名字为这里命名。最后众神达成协议,谁能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有用的东西,谁就可以成为这座城的守护神。波塞冬用他的三叉戟敲打地面变出了一匹战马,战马被认为是代表战争与悲伤;雅典娜则变出了一棵橄榄树,橄榄树被认为是象征和平与富裕。此后,这座城就以女神的名字命名。
此外,象征符也会因文化环境的不同而得到不同的解释。即使是在同一个文化环境下,也会随着世事变迁或时代更迭,被赋予新的象征意义。例如,“白色”往往给人一种明亮、干净、畅快、雅致、纯洁之感,人们会由此联想到白云、冰雪等事物。据说,在欧洲的民俗观念中,白色是真挚友谊的象征,也是纯洁爱情的象征,如新人举行婚礼时,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纱。1840年,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穿白色丝绸婚纱嫁给阿尔伯特亲王,纯洁的白色用在婚礼场合的做法流行开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文人志士也常以素衣彰显自己的清高,有身份的人会穿着白色,标榜自己的志趣。但是,中国传统丧服也用白色,自周代开始,一直延续到清代。有研究者认为,在中国人丧服“尚白”的背后,有着复杂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变迁。色彩的象征和寓意,反映的是民族文化的心态历程。“原始禁忌”“崇尚先人”“表达虔诚”等因素,都会在历史发展中,赋予白色以不同的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