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卓新平

姚兴富博士寄来其新作《江苏基督教史》，我颇有先睹为快之感，也很佩服姚兴富博士的勤奋和努力。掩卷细思，中国基督教历史那曲折复杂的图景在我脑际久久不能散去，而其在江苏的历史又最具典型意义，更感其研究的必要和重要。因此，当我们走进历史，看到那一幕幕发展变迁时，总会将其与现实的关系连接起来。历史是真实的生动写照，而且会为未来的发展埋下伏笔、留下影响。所以，我们不能忘了历史，而必须以古观今，窥其堂奥，发现当代走向的历史渊源，总结其经验教训。从这一意义上讲，姚兴富博士的新著以其历史的厚重感，给我们带来了体悟其详情时心境的沉重，也让人感受到基督教信仰在传承绵延中的盼望。这对于我们反思基督教在华的过去，观察其当下的处境，以及预测其未来的发展，都有着特殊的价值和儆醒意义。

从明末到今天，江苏都是中国基督教传播和发展的大省。自天主教始，基督教各派及其边缘延伸或变异就有了在江苏跌宕起伏的经历，也使我们对之有着极为深沉凝重的审视。对这一历史的复杂微妙，姚兴富博士有着认真的爬梳、细致的描述、谨慎的评说。基督教在江苏这一历史变迁中或许既经受到颇为特别的“苦难”，也有过极为异样的“辉煌”，而在当代基督教“中国化”的过程中又起着向导和引领作用。自利玛窦等西方天主教传教士进入江苏、来到南京等地，其传教设堂似乎就并不顺利。利玛窦最初到南京是无果而返，后来耶稣会士虽然在此稍许有些成功，却又遇上了著名的“南京教案”，以沈为代表的顽固保守势力对徐光启等开明之士大加诋毁，最早一批来江苏传教的王丰肃等人被捕遭驱、元气大伤。而此后基督教得以大举入华传教，则是得利于最早的不平等条约，即1842年《南京条约》的签订。“鸦片战争”后中国人的灾难加剧，而基督教从此也有了“洋教”甚至“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污名。江苏正是这一历史剧变的见证地，目睹了基督教在华传教性质的重大变化，而江苏当时也成为西方基督教在华传播的首选和重要区域。但约十年之后更有戏剧似的发展在此出现，给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都带来震撼，此即以基督教信仰结合中国民俗传统而成立的基督教边缘化或变异化组织“拜上帝会”所发起的“太平天国”运动，其起义军太平军于1853年攻克南京，在此建都，号称天京。而天王洪秀全则正是受到基督教的启发才发起了这一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运动，有着“反清”、“反孔”的明确政治态度。虽然当时的基督教会不承认太平天国为基督教正宗，而洪秀全也没被允许受洗入教，但太平天国上层有正式受洗的基督徒，外国传教士曾任职天京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说，在江苏曾建立过一个虽为“异端”性质的基督教王国，而这乃是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也是唯一存在过的基督教政权。关于“太平天国的基督教”，姚兴富博士在这部著作中也有着非常客观的描述和准确的评论。

在中国基督教的近现代发展中，江苏基督教同样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按照姚兴富博士的说法，“江苏自近代至今属于中国经济开放、文化繁荣地区，其基督教发展在全国起到领头羊的作用”。在文化教育上，基督教最大的神学院金陵神学院是在南京创立的；而在与佛教等中国传统宗教对话上，则出现了南京景风山基督教丛林，亦有着非常独特的宗教比较和文化交流的尝试与探索。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丁光训、陈泽民等神学家在基督教“中国化”的提倡和推动上渐露头角，他们所倡导的适应中国传统文化及当代社会处境的“中国神学思想建设”也取得了初步成效，在一定程度上对全国基督教的发展方向都起着指导和引领作用。对于丁光训、陈泽民等人的神学思想建设之努力与贡献，姚兴富博士从“教会在思考”这一理论角度进行了阐述。此外，姚兴富博士还特别指出，这些基督徒的努力不只是在理论上，而且还付诸于实践，如建基于南京的爱德基金会和江苏基督教爱心公益基金的社会慈善服务及福利公益事业，则体现为“教会在行动”。

总之，姚兴富博士把江苏基督教的发展历史与当前状况有机结合起来展开研究，以具有典型意义的江苏基督教历史演进来折射中国基督教200多年来的发展历程。通过其生动细致的描述，一方面“从纵向上把握江苏基督教的来龙去脉、盛衰得失，为中国基督教的健康发展和前景展望提供经验和思路”，另一方面“从横向上了解江苏基督教与本地政治、社会、文化的复杂关系”，希望“既能为党和政府如何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建言献策，也能为爱国爱教的广大信众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积极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提供参考”。这一主旨贯穿其全书写作的始末，其立意和用心体现出正能量的发挥，难能可贵。

姚兴富博士的这部新书可以说是非常接地气，而且有着与时俱进的追求。关于基督教“中国化”的话题，当前社会上有不少讨论和争议，这就要求我们冷静地回顾基督教在华传播的历史事实和曲折经历，认真地思考基督教与中国社会政治及文化的关系，客观地总结基督教在华发展的经验教训，做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是我们展望中国基督教未来发展的基础和前提。因此，姚兴富博士的《江苏基督教史》乃一面清澈的镜子，让我们可以不断进行对照、比较，获得清醒的认识和正确的评价。目前中国基督教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亦遇到了其适应更新的好机会，“时不我待，只争朝夕”。所以，阅读姚兴富博士这一新著，会使我们以史为鉴、获益良多，增强促进基督教适应中国文化及社会发展、努力实现基督教“中国化”的决心和信心。

是为序。

2016年7月2日于北京建国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