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神在举办婚礼中,违反了当时社会的基本规范,仓促结婚,在这个过程中,虽然父神意识到不妥当,也有恐惧和担心,但是他没有及时纠正,而和母神进行了交合,结果生下了一个怪胎和一块莫名其妙的国土。日本史上的第一次婚礼以失败而告终。
婚礼是社会文化的投射,二神婚礼中存在的最大的失败因素在于违反了当时社会中的“男尊女卑”的社会基本规则,具体体现在:一是雄左行,雌右行;二是二神见面时不该由女神先开口说话。
在《日本书纪》中,二神的结婚并未失败,它描述的是二神降临自淤岛,绕行国土中央的柱子时,女神先开口赞美男神,男神觉得不妥,当场予以纠正,主张应当由男人先开口,然后在交合之前好好重新来过一遍。首先由男神开口以后,终于才展开了“你身体长得怎样”的那一串挑逗性的对话。
可见,二神是按照正确的仪式举行婚礼后才入洞房交合,照理说应该会生出正常的孩子才是。在《日本书纪》中,二神生下的第一块国土是淡路岛。但它有“不快意之处”或“不满足之吾耻”。为什么把淡路岛视为“吾耻”或“不尽满意”?这个位于濑户内海最大的岛屿,本是一个远离京师的僻远荒蛮之地,古代日本犯事的贵族的主要流放地之一。第47代淳仁天皇于764年被流放于此,在监禁中企图逃跑,被孝谦上皇派人追回,后被害死,史称“淡路废帝”。因此,在当时,作为流放地的淡路岛,自然是人们觉得晦气的场所而不快意。也可以这样说,因为二神对淡路岛不满意,因而后来的大和朝廷将其作为理想的流放地。由此可见,生出来的孩子不能尽己意,是神明和凡人的共同烦恼之事。二神并不气馁,而是继续努力,终于生产出一连串正常而满意的孩子。
对照《古事记》和《日本书纪》,关于二神婚姻最大的差别是,《日本书纪》二神举行结婚之后生下失败的产品但仍继续努力。而在《古事记》中,二神初次结婚是以失败而告终,因为最早的产品是两件失败的“产品”,因此必须按照正确的仪式重新举办婚礼,才能生下正常的“产品”。
二神生下怪胎后无比烦恼,他们商议说:“我们这次生的孩子不好,应该禀报天神。”于是便一同到高天原向天神请教,天神在听取夫妻神的汇报之后,立刻以太占行卜。所谓太占,就是焚烧朱樱树皮,烘烤鹿的肩胛骨,根据其裂纹情形测定吉凶的占卜,此为“鹿占”。这和中国古代的灼龟取兆相似。太占的结果证实二神婚姻不和谐的原因在于当初不该由女方开口赞扬男方,也印证了父神最初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在这里,我们简单地介绍日本的卜占文化。
卜占,作为判断前兆凶吉的一种技术方法,可分为积极和消极两种。神明不是具体的事物,无法与人直接对话沟通,所以当人们想要知道神明的意志时,就要在自然的或人为的事情的结果出现后,溯本求源地追究其原因。比如在日本,把强烈的地震说成神的震怒或瘟疫流行的前兆,就是一种消极的卜占。根据天象预知来日的气候,这种成为自然科学产生前提的预测也是一种卜占。
根据梦判断的梦占是一种消极的卜占,但在有意识地通过做梦进行卜占的人居多的时代里,也可以积极地利用它。一般被称为卜占的多属于积极意义,并且种类繁多。烧鹿骨的卜占,是根据裂纹形状而判断的一种方法,或者依据这种卜占来选定祭神的时间和场所。
日本的卜占文化相当发达,如果要认真追究其根源,要从公元3世纪前后的邪马台国开始。在《魏志倭人传》中记载巫女卑弥呼立为王,她通晓鬼道,即以巫术卜占之道治国,据说她当上王以后,不在人面前出现,一直深居不出,同时有一位她的兄弟出入其中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和传达命令。她在室内时常通过与神明的联系,通过巫术的运用,把神谕告知臣民,这成为行之有效的治国方法。所以,她死后,邪马台国立即天下大乱,可见她卜占治国的影响力以及重要性。
此外,在《日本书纪》中也有所谓的“盟神探汤”的卜占判定法。“盟神探汤”是让双方当事者将手伸进滚烫的水中,根据有无烫伤来判定事情的真伪,作假供的据称会被严重烫伤,正直无瑕的一方就会丝毫无损。
进入奈良时期(710~784年),由中国传入了龟卜法,朝廷为此设置了神祇官员。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卜占的方式千奇百怪。比如,根据弹琴或唱节奏单调的歌,在神秘的气氛中进行的琴占、歌占;根据鸟鸣声或飞行方向加以判断的鸟占;傍晚来到十字路口,根据行人的说话声而卜占的夕占或桥占、路口占;根据行走步数而判断的足占;根据拿起石头的感觉或拿石头向鸟巢掷去而判断的石占;在十字路口的杖占。此外,农民们为了预卜一年农业收成的好坏而用的粥占、豆占。还有利用赛马、拔河、相扑等竞赛活动来决定凶吉祸福的年占,也属于卜占之例。在今天的日本,卜占方法也与时俱进,成为流行文化的宠儿,如网络上疯传的动物卜占、汉字卜占和花宫卜占,均在显示卜占的“软实力”,成为日本民间的治愈术。
卜占之风大兴的时代是平安时代(784~1192年),以阴阳道的盛行为标志。阴阳五行思想于公元5~6世纪由中国传入,在平安时代它糅合佛教和神道教,演变为把所有存在现象均与阴阳和五行结合互动的思想,成为趋吉避凶的主要手段。大至天皇人选的确立、登基或退位,小至出门办公或探亲访友,无不通过卜占来决定。皇室和贵族在日常生活中,养成了依赖阴阳师卜占及巫术的习惯。在平安时代出现了卜占界的天王级人物安倍晴明,更进一步把卜占大盛的风气确立,卜占并由上层社会逐渐传入寻常百姓家。
镰仓时代(1192~1333年)随着天皇和贵族的失势,武士阶层掌握国家政权,阴阳道也因而失势。卜占得以在民间普及化,诸如竹签乃至九星卜占法等大行其道。到了室町时代(1333~1575年)进一步落地生根,面相卜占也在此时开始出现和流行。江户时代(1603~1867年)卜占完全日常生活化了,比如与农民生活息息相关的“筒粥神事”也出现了。“筒粥神事”就是用芦苇插入装有五谷粥的筒中再抽出,看粘在苇上的谷粒来卜占当年农业生产景气的吉凶,是谓粥占。因而,利用卜占去预测农作物的收成,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对于卜占的重要性,日本社会学家宫台真司指出:卜占的重要性,并非在于与事实相对应与否,因为卜占的逻辑与格言十分相似,同样有正反对立的可能层面在内。也就是说视卜占者的心理状态,很容易引入对应的推定结果。
众神太占行卜的结果是女人先开口说话不吉祥,所以回家重新再举办一次婚礼,要男方先开口说话。
二神遵照神谕,回到自淤岛,像先前一样男左女右,绕着天之御柱走,二神再次相遇时,男神首先开口夸奖女神时:“你真是一个漂亮温柔的好女子。”对方随之回赞说:“你真是一个健壮的大帅哥。”真正做到了夫唱妇和,婚礼结束后又重新进入洞房继续履行最原始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