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 周计武
我们生活在由各种符号建构的文化世界之中。正是文化塑造了我们对现实的意识,让不同的个体在意义的生产和流通中生产和再生产自己的社会身份。文化的可塑性决定了文化研究议题的动态性与开放性。因此,我们不可能躲在书斋里,“一心只读圣贤书”,进行象牙塔式的学理研究。我们需要以批判的眼光介入社会现实,回应重大事件,敢于公开地运用理性来直面文化难题,揭示意义的生产和再生产的运行机制。在此意义上,文化研究是生产有用知识的一种炼金术。鉴于此,本期重点推出了与当代中国社会密切相关的四个议题,即“生态美学与生态批评”、“景观政治”、“医疗社会文化史视野下的身体”与“城市空间的再生产——文化的重塑”。
人们对更高生活质量的需求与有限的社会资源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加剧了生态危机的社会效应,这使生态文明的建设日益迫切。从美学理论的高度分析、批判现实生活中的生态问题及其引发的舆情危机和治理危机,是生态美学的题中应有之义。“生态美学与生态批评”专题共推出五篇文章,分别从中西生态美学的异同、生态女性主义的性别政治和生态伦理、城市有机共同体的人文生态与自然生态、宠物文学中的不可靠叙事与人类中心主义批判、黑人文学的生态重读与环境种族主义的社会根源等视角,回应了在“逆全球化”语境中愈演愈烈的生态危机。如何破解人类中心主义的魔障,让一切生命有机体在“天、地、神、人”的四重世界之中和谐共处,打造生态圈的“命运共同体”,是时代赋予生态美学的使命。
景观社会的到来让人们不断远离自然的家园,沉浸在消费社会的幻象之中。是什么原因使某个地方变成了人们观看的风景?又是什么原因激励人们设计令人惊叹的景观?换言之,支配景观规划的内在动力和激发观景欲望的社会机制是什么?这就涉及意识形态的编码与解码,即周志强所言的“景观政治或景观政治学”。本专题四篇文章涉及四个不同的主题,即藏漂的民族志描述、贫民窟与贫穷的再现、城市森林景观的设计与规划、街头景观政治。四篇文章都反思了景观“再造”的“异托邦的观念”,批判了景观政治编码的资本化逻辑。如果说资本对都市空间的破坏性创造是一个不断“祛魅”的进程,那么不断被编码的“景观”则是把资本神秘化的“施魅”的过程。如何打破消费社会的景观迷梦,让身处不同社会空间的人们共享现代化的成果,是一项尚未完成的社会课题。
身体是当代文化研究中的另一个前沿话题。身体不仅是由人的各种生理组织构成的整体,而且是由不同话语体系塑造或建构的结果。医学是人类认知身体并借助医疗技术改造身体的一种话语体系。在社会文化史的视野中,不同的医学认知与话语体系建构了不同的身体分类与评价标准。本专题的五篇文章从医学、疾病、健康等层面对身体的社会与文化属性给予多维度的整体性考察与展示,以期读者更为全面地认知、理解、对待与管理身体。在医疗社会史的视野中,身体是各种社会力量和利益集团争夺的对象。身体的存在方式及其社会意义的编码与解码,深刻影响了身体存在的方式和我们对身体的认知。在当代社会,如何理性地直面身体的自然存在与社会存在的辩证关系,如何评价种种美容医疗产业对身体的雕塑,依然是一个需要不同学科的学者来介入的话题。
伴随城市化进程尤其是城镇化建设的加速发展,城市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在各种社会力量的博弈中日益具有动态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如何让改革开放的社会成果在空间资源的再分配中惠及民生,实现空间正义与社会治理的良性循环,是一个亟待不同学科理性介入与研究的热点问题。专题“城市空间的再生产——文化的重塑”聚焦城市文化空间的存在方式及其在空间生产中的多样性与复杂性。三篇文章以个案研究的方式,聚焦了城市工业遗产改造与文化空间再生之间的文化逻辑关系,从不同视角探讨了工业遗产改造中的种种局限及其空间治理的对策。
与第29辑一样,本期“学者访谈”栏目重点介绍了美国杜克大学刘康先生在文化研究方面的社会关切与核心观点。访谈结合刘康先生的研究历程,从中美双重视野出发,审视了西方文化研究的历史、理论与方法,回应了中国文化研究的发展脉络、重大事件及其研究成果。访谈运用巴赫金的复调理论来审视中国特色论及其价值体系,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新课题。在深化改革、“一带一路”建设的新时代,阐释中国特色论,建构多元、开放、包容的价值体系,让中国融入世界,让世界融入中国,依然任重道远。
“其他来稿”是《文化研究》长期坚持的一个栏目,旨在把更多不同的话题纳入文化研究的视野。这些文章涉及许多当代文化中的论题,如启蒙话语的当代困境、现代性视域中的游荡体验与浪荡子形象、中国偶像经济的症候分析、身体现代性的建构,等等。文章从当代中国的感性结构出发,结合文化研究的相关理论,对日常生活和文化表意实践进行了颇有意思的分析,值得一读。
我们欣喜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同人加入到文化研究的队伍中来。他们从不同的学科视野出发,直面当代文化研究中的问题、事件或难题,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这些不同的声音形成合唱,彰显了中国文化研究共同体的力量。当然,相对于人文学科的学者来说,来自社会科学的学者依然不多,这是一个迫切需要改变的局面。我们期待社会学与文化研究之间的对话与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