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王卡君（代序）

马西沙

尊敬的尹岚宁女士，我和我夫人对您丈夫王卡君的去世，极为震惊，极为悲痛。我夫人永远记得你们夫妻对她的好。

我和王卡先生不是同学，我比他大十三岁，但是接触是最多的。回顾一下，有这么一些场景，1984年杭州会议，任继愈先生、孔繁先生、钟肇鹏先生、朱越利先生、王卡先生以及我和韩秉方、吴绶琚诸人在杭州参与《道藏提要》会议。《道藏提要》后来在1989年出版，任继愈先生和王卡先生大概有同样的观点，就是《道藏提要》在那个时代还是有欠缺的。王卡和我聊过几次，他说，假以时日，他愿意将所有《道藏提要》的错误修订。任继愈先生也希望给《道藏提要》重新考据，甚至希望和日本人合作。

1984年道教研究室主任是钟肇鹏先生，1985年北戴河会议，任继愈先生和杜继文先生希望我来当道教研究室的主任，并且承担《中国道教史》的组织写作。《中国道教史》是王卡先生参加的第二个大项目。1990年《中国道教史》出版，并获得第一届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成果奖。在《中国道教史》里，王卡先生撰写了三章。王先生这三章，到现在也是出类拔萃的。写这三章时，他博士毕业不久，是把自己的整个博士论文放在了《中国道教史》里。我曾经和他聊天，说：“老王，博士论文还是要出版的。”他说：“已经放在《中国道教史》里了，就算了吧。”王卡先生参加的另外一个大项目就是《中华道藏》。《中华道藏》在酝酿的过程中，我告诉他说，别找太多的人，找一个算一个。但是最后参与《中华道藏》的人还是比较多。课题持续的时间也非常长。其实，《中华道藏》的实际负责人一直就是王卡，而没有第二个人。通过《中华道藏》这个课题，我觉得王卡是一个纯学者，是一个真正能吃亏的人。其实，这个世界上，占便宜的人很多，能吃亏的人很少。王卡虽然有时嘴上不饶人，但他心里是柔软的，而且是负责的。《中华道藏》从各地汇总后，错误很多。全部是王卡一个人在那里改。我问他改得怎样，他说真是改得难啊。所以我们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他能给我们留下的东西呢，除了他的学问外，还有他的德行。我判断人，就是其能不能吃亏，王卡是个能吃亏的人。和王卡的另一次合作就是大型《清史》的写作。大型《清史》宗教部分的写作是由我来找人。道教这一部分，我第一个就想到了王卡。当然，还有佛教的魏道儒，人物传的金泽等。还有伊斯兰教的秦惠彬等宗教所的朋友。现在看来，这些写作都是很成功的。

我觉得王卡先生最高的学术成就就是敦煌道教文献的搜集整理研究。王卡的《敦煌道教文献研究》在评定以及结项时，我也参加了，我给了100分。院科研局找到我，说：“有这么给分数的吗？”我说：“你让我评，我就这么给分。”因为日本学者大渊忍尔关于敦煌方面研究的积累，已经用了二三十年了。王卡在敦煌文献上是尽量搜集整理，哪怕是一个碎纸条，也要把它好好整理下来。至少从我们现在来看，王卡的成果超越大渊忍尔的部分有百分之六十。当然，王卡还有其他的著述。

1987年在五台山，我们召开《中国道教史》的最后一次会议。我找王卡聊，说：“老王，你有没有兴趣来当道教研究室的副主任？如果有的话，我可以推荐到所里。这样咱们可以一起合作来做事。”王卡欣然同意。从此，我们一直合作做事。

《中国道教史》我认为还是比较成功的。第一，它拿了第一届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成果奖。第二，蜂屋邦夫在香港开会时，找到我说，想翻译这部《中国道教史》。但是，当时没有签订翻译合同。两位老先生先后去世。2012年蜂屋邦夫给我写了封信，还是希望翻译《中国道教史》。他们认为这是最好的一部《中国道教史》。现在回过头来看这部书，不是没有缺点，但是确实是我们宗教所的一个光荣，是我们社科院的一个光荣。但是不是说道教室其他成果拿不出手，还有很多成果是拿得出手的。

今天我们开追思会，纪念王卡先生，在场来了很多年轻人，有王卡先生的学生，有我的学生。我的学生和他的学生经常在一块讨论学问。我想问在座的年轻人一个问题，你们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能不能写出王卡在《中国道教史》里的那三章？请你们回去看一看王卡写的那三章。我们纪念王卡，一个是纪念他的德行，王卡是一个能吃亏的人。说老实话，他当个学部委员是没有问题的。纪念王卡，要纪念什么呢？要纪念他的为人和学术。你们能不能有王卡那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刚才新平说了，像王卡这样的学者，我们所越来越少了。这也就是我们岁数大一点的人所担心的东西。写《中国道教史》时，道教研究室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业。所以，我希望我们道教室，第一条是要团结，人生一世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干一行要爱一行，就要搞好那行。每天都要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有什么做不了的事情。我希望王卡的学生以及我的弟子学习王卡的精神，这才是真正的纪念他。写出不朽的作品，写出能留在世上的作品，哪怕有一两部就是成功的。

最后，我要安慰尹岚宁，事已至此，希望你要好好生活。王卡有时很豁达，你也很豁达，你是一个极其豁达的人。这就是杨秋燕极其喜爱你的地方。我希望你很好地生活。这样才能让王卡安息。

谢谢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