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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积极政策”:借款与联俄

进入到1898年,德俄两国在远东的配合更为默契。1月1日,“俄要求德军勿进入直隶、满洲(俄可不反对德占胶澳)”;1月4日,恭亲王奕、张荫桓、翁同龢与德使海靖在总理衙门晤谈,同意了德国租占胶州湾的要求;1月7日,俄署使巴布洛夫晤李鸿章等,“索黄海口岸屯煤,并造铁路通之”。 而英国方面也开始寻找“作为平衡德国占据胶州”的小海港。新年前一天,索尔兹伯里询问窦纳乐北直隶湾是否有合适的港口,并指示说,如果中国政府向德国割让领土,英国将会要求“相应特权”。 1月2日,索尔兹伯里会见了英国海军大臣戈申(George Joachim Goschen),“商讨中国多个海港”。 [24] 不过,他并未立刻做出占领的决定,究其原因,或有以下两点:第一,德俄胶州旅顺问题都正在进行中,还并未真正确定,英国占据海港抗衡只是预案之一;第二,索尔兹伯里仍在权衡占领哪里。1月份,烟台领事艾伦(Clement F.R.Allen)递交了一份关于胶州和旅顺的备忘录,他与史密斯、特雷西的认识相同:在华北的外国海军基地是潜在的弱点,因为它们需要大量的经费以构建工事,并且在商业上不会有大的价值。 [25]

相较于在租地问题上的犹豫,索尔兹伯里在贷款问题上的作风堪称雷厉风行。自从12月22日窦纳乐报告俄国人希望对华贷款之后,贷款成为英国政府最为重视的问题。索尔兹伯里和财政大臣比奇(Sir Michael Hicks Beach)迅速达成共识并采取措施。比奇认为贷款是“一项更为确定和有力的对华政策”,不过他建议贷款活动“与俄国一起,如果不能这样的话,我怀疑我们是否足够强大,能独立完成”。 [26] 比奇的建议正中索尔兹伯里下怀,早在1896年索尔兹伯里就认为有必要改善对俄关系,“但这只是时机恰当时希望达成或为之努力的目标”。 [27] 在面对内阁时,索尔兹伯里以“如果我们成功地与俄国合作,将会使欧洲的列强集团发生变化”为由,赢得了内阁的支持。他同时指出,英国对俄国占领旅顺港的默许是实现合作“问题的关键”。 [28] 对此,窦纳乐也持赞同意见,不过他的观点更为激进一些。他建议“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将与俄国在总的对华政策上达成谅解,这一时刻已经到来。如果我们能够合作,那将更好,我认为这是可行的,但是,如果不可行,我们就相应地改变政策”。

寻求英俄合作的同时,英国对华借款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1月8日,窦纳乐向总理衙门要求提供借款1200万镑,以关税、盐税、厘金担保,由英人管理,并提出:“一英国建筑自缅甸至长江铁路,二长江流域不划让予他国,三开南宁、湘潭、大连口岸(法反对开南宁,俄反对开大连),四开放内河,五永久任用英人为总税务司。” 与此同时,英国在国内大造舆论,内阁成员公开表态保护英国在华商业利益,一则安抚民众,二则警告俄、法等国。财政大臣比奇声明不许他国关闭中国门户,他公开宣称:

我们没有把中国看作欧洲的或其他列强的征服地或获得物。我们把它看成我国商业和世界商业的将来最有希望的地方,我国政府抱着坚定的决心……必要时不惜一战,决不允许那个门户对我们关闭起来。 [29]

英国政府的借款行为遭到了俄国的抵制,得知消息后的俄国公使于15日警告李鸿章,“如开大连为口岸,即与华绝交”。 借款问题成为双方胶着的焦点,因为借款所附带的政治条件是双方都不愿退让的基本利益。接下来的半个月,双方一方面向中国政府施压,警告不得借对方之款,另一方面展开合作谈判,试图解决这一问题。

1月17日,索尔兹伯里正式指示驻俄英使欧格讷展开对俄谈判。

如果可行的话,可就英俄能否在中国合作询问维特(Witt,时任俄国财政大臣——引者)先生。我们的目的不是严重敌对,如果那样做,双方都会遭到很大损失。因此,我们最好是达成一项谅解。如果俄国乐意和我们合作的话,我们会进一步促进俄国在华北的商业目标。 [30]

两日后,驻俄英使欧格讷与俄国外交部长穆拉维夫商讨对华合作问题。穆拉维夫赞同“将各自利益扩展到一般区域”这一合作意见,欢迎“与英国达成进一步谅解的所有提议”。不过,他更关心确定俄国在华北势力范围的问题。 [31] 22日,欧格讷与维特再商对华合作,维特主张“英俄同盟瓜分中国,长江流域归英,直隶、山西、陕西、甘肃归俄”,同时他就“如果俄国永久占据旅顺,相关军队将会为长时间的持续做暂时占领”试探英国的态度。 [32]

俄方显然误解了索尔兹伯里的意思,索尔兹伯里指的是“商业目标”,而不是政治瓜分。1月25日,索尔兹伯里致电欧格讷,称:

我们期望不要违反现有的权利。我们不会容许侵犯现有的任何条约,或者损害中国和土耳其的完整。这两个条件至关重要。我们的目标不是分裂其领土,而是划分势力范围。 [33]

但是,两国根本诉求的不同导致了双方的谈判并不怎么愉快。

另外,借款问题上的争执给双方的商谈带来了阻力。1月20日,“俄外部训令俄使,勿令中俄借款谈判破裂,并订立租借旅大协定”。 24日,俄署使巴布洛夫“到总署晤恭亲王、庆亲王、翁同龢、荣禄等,声言如不借俄款而借英,将破坏均势,俄必问罪”。同日,“英使窦纳乐到总署,坚争借英款,否则将取必要行动,并责中国何以不敢诘俄”。 25日,“俄户部尚书维特电李鸿章,如不借俄款,即失和。俄署使亦函恭亲王,坚请许景澄到俄京商谈。法署使吕班(Dubail)到总署,阻借英款(是日李鸿章商翁同龢主借俄款,以缓英款)”。 26日,俄亲王吴克托穆电李鸿章,劝速借俄款,否则不能为中国出力(李主借半数)。 28日,窦纳乐奉命警告总理衙门说,如果他们同意俄国的要求,英国将会要求其他的特权。 双方寸步不让。实际上,自从德国占领胶州和俄国处心积虑占领旅顺港之后,远东的形势就已经发生变化。第三笔赔款借款拥有的几乎是一个象征功能。英国人意识到借款“不是一笔金融交易”,而纯粹是“政治问题”,如果俄国借款成功,“这将会被看作是对我们的外交压制”,而如果英国借款成功,“将会严重刺激俄国和法国,他们的回应很可能是占领旅顺或海南,或者其他中国无力抵抗的武力行动”。 [34] 但是,如果中国拒绝英国的贷款提议,而接受了更为不利的俄国借款,“在俄国看来,我们(指英国)在中国的地位将会完全抹杀”。 [35]

进入2月,在俄国首都进行的最新一轮谈判中,穆拉维夫装作没有看到贷款细节。他的副手拉姆斯多夫(Lamsdorff)随后建议英俄两国分担借款。而穆拉维夫则暗示说,俄国的利益是在波斯和中国划定俄国人的范围。 [36] “2月2日,总署与英使商谈停止任何国借款,并由出使大臣杨儒照会俄外部。” 压力之下的中国政府做出了争取缓偿对日赔款、谁都不借的决定,暂时舒缓了来自双方的压力,也让英俄两国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政府借款问题结束之后,英国立刻采取了两项措施。

第一,继续向清政府施压,款可以不借,但是借款附加的政治要求必须答应。2月5日,窦纳乐向总理衙门提出“长江流域不许别国占有,内河航行,南宁、湘潭开口岸”四项要求。 9日,英使窦纳乐与翁同龢、张荫桓晤谈,“请总署重申赫德留任总税务司,以后仍用英人(昨总署已有照会),并须正式照复长江不让他国、内河行轮、开岳州口岸(代湘潭)”。这全部得到了清政府的答允:11日,“总署照会英使,允不以长江流域割让或租借他国”;13日,“总署照会英使,允永任英人为总税务司(将来他国对华贸易如超过英国,则不必定用英人)”。 据此,英国得到了保全长江流域、赫德之后的总税务司职位、内河航行、开放口岸等诸多权利,这些是英国最在意的在华利益。

第二,采取暗度陈仓之策,仍然向清政府提供借款。不过提供借款的并非英国政府,而是汇丰银行。2月7日,赫德告翁同龢,日使不许缓期偿款,劝借汇丰银行款。 16日,英以对华借款条件通知俄国。 19日,总署与汇丰德华银行商定1600万镑借款草合同。 英方之所以重视这笔贷款,主要价值并不是伴生的让予权,而在于英国能够借此控制中国的税收机关,并进行财政改革。

不过,英俄两国对对方在贷款问题上制造困难的做法都不太满意。索尔兹伯里对俄国人破坏窦纳乐与李鸿章贷款谈判的行为非常不满,他认为这是“非常有敌意,非常侮辱人的”。 [37] 19日,英国得知俄国“打算不惜一切保住”原借款条件中的“租借旅顺、大连20年”的实现,俄方表示如果英国不反对俄国租占旅顺、大连,将会同意英国的借款。 [38] 俄国虽然不再反对中英借款,但是对英国的举动非常不满。3月3日,俄国外交副大臣拉姆斯多夫通知欧格讷说,英德的私下贷款和李鸿章就长江流域和赫德继任者的保障这一结果“让沙皇很不高兴”,因此,“更广范围的讨论”暂时搁置。 [39] 这也就意味着英俄合作谈判的失败,英国虽然保住了长江流域和赫德继任者的职位,但是未能成功劝使俄国放弃对旅顺、大连的占领。

其实,英国政府内部对于寻求与俄国合作一直存有不同意见。奥托在其研究中指出,进入1898年,“索尔兹伯里面前有三条路:他可以采取窦纳乐的建议,向中国要求领土补偿,巴结国内满怀期待的民众;他可以与俄国达成谅解,以一个东亚临时协定为基础,但是充分理解更广阔的各国差异;他可以选择与美国一起进行‘门户开放’政策”。 [40] 也就是说,在1898年之初,除了领土安慰和联合俄国之外,政府内部还有人提出“门户开放”政策。这人便是殖民大臣张伯伦。他于1月11日提出英美联合“阻止其他列强割占中国沿海”的想法,2月初,他再次阐述说,“如果我们在中国问题上不采取一种更为坚决的态度,政府即将会面临艰巨的困难”“如果事情继续发展,我们的声誉将会受损,我们的贸易将会跌落”,因此要与美国和德国协商,强行将各国在华所占口岸向所有国家开放贸易,强迫中国开放南京和其他口岸,在内河自由航行,并且强硬地表示“如果俄国拒绝这些条款,我们在必要情况下,应该将其舰队驱离旅顺港”。 [41] 张伯伦的提议显然有联合美国、德国之意,这将会动摇英国孤立主义的外交原则。

当2月19日俄国明确表示会“不惜一切保住”原来借款条件中“租借旅顺、大连20年”的规定之后, [42] 23日的内阁会议上,英国决定尝试张伯伦的联美提议。此时,英俄谈判还没有完全破裂,因此索尔兹伯里的副手贝尔福(Balfour)并未认真实施内阁的决定(索尔兹伯里生病,即将出国休养,贝尔福代其处理事务),索尔兹伯里对此也持犹豫态度。当英俄谈判彻底失败之后,贝尔福于3月7日致电英国驻美大使庞斯福特(Pauncefote),指示其就门户开放政策争取美国总统麦金农(McKinley)的支持。然而,直到一周之后,麦金农才在15日给出了模糊的答复。对此,庞斯福特做出如下报告:

目前,封闭文明世界在华贸易或获取商业特权的意图尚未出现。他没有任何理由放弃美国的外交传统:尽量避免同列强结盟、干涉欧洲纠纷。

可见美国并未同意英国的请求。对于英国而言,门户开放提议的尝试浪费了3月前半月的时间。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德国人的野心并不局限于胶州湾,而是扩展到整个山东省。3月初,德国公使海靖向窦纳乐表示,“从商业上来说,德国想把山东变成他们的一个省”,两人就山东省的铁路特权问题发生争论。德国人在签署胶州协议的谈判上施加压力,使英国外交官确信柏林将山东变成专属区域的意图。北京公使馆的首席秘书爱恩赛道(Henry Bax-Ironside)预计,德国人“将会建立一个‘国中之国’”。 这同样也是寇松(Curzon)的观点:“德国人现在宣称完全垄断山东”;他预计胶州将会关闭对外贸易。 [43] 这些消息极大地刺激了伦敦,伯蒂说:

我确信,如果我们表明我们在乎的是商业利益,我们可能几乎遇不到欧洲各国的任何麻烦。不幸的是,法国、俄国和德国已经抢先一步,我们永远不能对抗一个或者两个或三个一流强国,即便我们有弱小的日本帮忙。这一想法很难消除,尤其是当我们尽量怂恿它时。

英国在乎的是商业利益。但是获得商业利益的前提是中国的独立和完整。显然,德国“垄断山东”的做法是对英国在华建立的“一体均沾”秩序的极大挑战。英国已经意识到,为了维持商业利益,必须阻止德国的这一野心。阻止的方式不可能是直接对抗,因为对方有三个一流强国。英国能采取的办法寥寥无几。

以上是英国政策的第二阶段,主要以借款为媒介,据此达到其政治目的。这一阶段英国通过借款获得了很多政治利益:总税务司继承人、长江流域、内河行轮、开口通商。但是必须认识到,英国虽然获得了这些利益,但是英国的政策已经从开放中国变成防御外国侵略英国的优势地位。 9pHlR+Ut/sJsjPpLtWW7mntmC4/j6JQO3cYJ6P70DlSnEK3Egw4L/lUtQowItx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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