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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双手抄兜立在不远处，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只有越来越深的眸底翻涌出年轻气盛的倔强。
“老头儿，”他抿着唇，第一次有了十六岁孩子无助失措的模样，常年疏懒的神情覆上短暂的空白，半晌才低声道，“我对不起那个人。”
“是我让他为难，也是我给他希望，但事实上，他想要的，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帮他完成。”
卫正南下意识地安慰：“那时候你还小。”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卫风轻轻笑了一下，微阖眼，拳头在口袋里紧紧握了起来，“那就最后一次吧。”
他很快做了决定：“有些事情不是光靠自信和能力就够了的，有时候还需要运气，如果真的没有这份运气，就让我愧疚一辈子吧。”
“阿风……”卫正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恍惚间，从这张略带稚气的脸上，依稀能看到熟悉而久违的笃定。
那一年，洪水凶猛无情，暴雨骤降不歇，惨叫声、哀嚎声、痛哭声交织不断，在多少人的生命里留下悲痛的回忆。
即将推门离开的男人背对着他，挺拔的身躯像一座永不倾倒的山峦。
“爸，活下来有时候是需要运气的，只是今天，我想把这份运气让给别人。”
他想，不愧是父子，骨子里流淌着的那股子血性，似乎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承袭下来了。
以至于，这孩子打从九岁那年起，就和铁甲有了无法分割的关系。
……
周三这天有体育课，A中高一就开放了选修，余意怕晒，程之川替她选了室内游泳。
仔细想想，原来这么多年来，程之川总是会不声不响地替她做决定。
从前她懵懵懂懂，觉得能被一个人这样认真记挂着，是一种隐秘而羞涩的幸福。
或许是日益膨胀的虚荣心，抑或是蠢蠢欲动的少女情怀，让她在一道道艳羡的目光中，理所当然地享受对方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
然而，那醉生梦死的幻象，在程之颖堂而皇之地入住余家时彻底破灭了。
像悉心打造的水晶球，外表光滑温润，将世间美丽的光源都尽数接纳，可一旦被打碎，尖锐的玻璃却能精准万分地扎入肌肤，渗入骨髓，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叫你不得不清醒。
于是，她狼狈地从那场高调的婚礼上逃了出来。
不顾身后的连声叫唤，不顾客人们诧异的神情，不顾余东耀铁青的脸色，如同一只被抛弃的猫儿，跌跌撞撞地逃往不被人发现的角落。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在介意些什么——她甚至可以接受和他成为法律上的亲属，却无法接受他一直以来从容不迫的示好，竟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险策划。
早晨下了一阵小雨，到了午后才放晴。这会儿温度不高，外面难得有了一丝凉爽。几片早黄的树叶随着风飘进窗口，落在手边，细细的叶梗触碰在手背上，让余意猛地回过神来。
椅子被人踹了一下：“走了。”
“走哪儿？”余意有些茫然地扭头，不及防对上卫风黑深澄亮的眼睛，后者眯起眼，邪气地问：“我说，你那会儿教训人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怎么一惊一乍跟兔子似的。”
“你才是兔子，”余意本就努力压制的脾气，在卫风面前总是一点就着，想了想，又补了句，“全家都是兔子！汪！”
卫风：“……”你家兔子是汪汪叫的？
徐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把大脑袋伸过来唱：“说走咱就走，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好的，插科打诨的又来一个。
余意望天无语。
“余意姑娘，你可有带泳衣？”周凤和柳思思是勤奋区的学生，站在第一排的桌椅前，远远地冲她问。
“啊……”余意这才想起自己还真没有带泳衣。
柳思思提议道：“先用霞儿的吧，她这几天请假，也用不着泳衣。”
怕晒的女生不只余意一个，不仅是419的姑娘，班上大多数女生都是游泳班的，校方也有先见之明，把泳池建得很大，足够几个班同时上课了。
倒是赵莹莹不走寻常路，她喜欢排球，目前还是排球班的主力女将。
徐哲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大夏天的根本不想动，靠着卖萌撒娇浑水摸鱼捞了个瑜伽班，原以为只要坐在那里呼气吐气就行了，谁知上了一节课后，就有了心理阴影。每逢体育课，都写好遗书准备光荣就义。
赵莹莹对此笑得不行：“瑜伽班的老师说徐哲一两百斤的肉坐那里跟电饭煲似的，除了冒气儿什么都不会。”
余意往徐哲方向看了会儿，十分客观地下了定义：“这起码得是巨型电饭煲。”
徐哲幽怨的眼神朝这边飘来。
几人回宿舍拿了泳衣，也正好到了上课的时候。余意站在教室门口排队，从窗口往里看，偌大空当的教室，除了三两个请假的，便只有卫风自顾自坐在位置上涂涂画画。
好像这几天来，他都心事重重的，除了偶尔喜欢挤兑她之外，整个人比之前安静多了。
余意趴在窗边问他：“你不上课吗？”
卫风头也没抬：“小爷我有国家一段飞鱼资格证，免考。”
嘿，还显摆上了？
“那你做什么要报游泳？”
“这个问题问得好，过来。”卫风停下笔，朝她招招手。
余意左右看了一下，反正还没上课，脑袋一抽，屁颠颠地跑了过去。
卫风见她走近了，突然勾唇一笑，这笑容太灿烂了，完全是暗藏杀机！余意心下咯噔了一下，刚要跑，后腰一紧，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他没用多少力气，就轻易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行了，留下来陪我吧。”他重新拿起笔，正在反复修改着什么。
余意气结：“你说陪就陪啊？”
“不是肚子疼？”卫风眉梢一挑，慵懒地打起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眸光在她瞬间呆愣的脸上看了会儿，撇嘴自语，“算了，看样子应该没事了。”
余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事实上也只是例假快要到来前的隐隐坠疼。尽管没那么严重，却也足以让她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气，所以早就打算游泳课坐旁边玩玩水就好，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细心，反而叫她有点受宠若惊。
“那、那我也可以请假回宿舍休息啊，干嘛要陪你？”
她别别扭扭地看过去，发现卫风是在画一台铁甲模型。
“当然不能白陪，”卫风把纸笔往她这边一推，十分不见外地下达任务，“知道你绘画不错，今天小爷我心情好，给你个展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