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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朋友

云朵逐渐消失,而我在思考。

在我记忆的最深处,我从未将你遗忘。

我曾如此爱你……

三个女性朋友在大楼前相聚了,肩上背着黑色皮质小提琴套。

一个棕色头发,一个金发,一个红色头发。

她们穿的都是金丝绒高跟鞋和两旁开衩的黑色缎面连衣裙。

夏洛特,红棕色头发的女孩,紧紧抓着小提琴套说:“我非常紧张。”

棕发女孩阿内丝瑟瑟发抖,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是。如果我们失败了呢?”

金发女孩玛丽-娜塔莎则努力显得更加自信,尽管她潮湿的手掌已经在琴套提手上留下了印迹。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不能走回头路了,必须要去。”

“如果我忘了哪儿,你们会提醒我吧?”

“你在彩排的时候棒极了,没有任何走调的情况,也没有错拍,不会出错的。”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努力露出笑容以互相打气。

“我不喜欢考试。”阿内丝咕哝着。

“特别是这一次,如果我们考砸了,就会很长时间都不能及格了!”夏洛特带着嘲弄补充道。

“但如果我们放弃,那么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是否能做到。”玛丽-娜塔莎总结说。

为了给自己打气,阿内丝低声哼起了施特劳斯的华尔兹《蓝色多瑙河》。

她们坚定地走进了范迪克&卡佩尔珠宝店。

几分钟之后,周围响起了即兴而作的咏叹调,主题是“抓住她们!抓住她们!”而与之相配的音乐,则是店家报警器的声音。

有一天,我知道我会消失,而我的所有记忆都会和我一同熄灭。

我有时感觉是那么的疲倦。

她们取下了自己的黑面罩。

“姑娘们,我们做到了!天啊!我们做到了,我们成功了!”

她们大笑,欢呼,一起将面罩扔向了空中。终于,所有的压力都被释放了出来。

她们互相击掌庆祝,就像篮球运动员投篮成功后那样。带着兴奋,她们互相拥抱着。

她们现在躲藏在森林中,远离了她们制造的骚乱。刚才,她们那辆老路虎轻松地摆脱了追踪,还好对方没有越野车。

“来,看看我们的战利品吧。”夏洛特说。

三个人都弯腰看向阿内丝手中的羊皮袋。阿内丝打开了袋子,一堆钻石出现在她们眼前。

“多么漂亮啊!”

她们久久凝视着这堆珍宝。

“我曾是那么的害怕。”

“你记不记得,当那个人拉响警报的时候,你在最后一刻递给了我们最后一块宝石?”

她们的行动就发生在不足一小时前,而现在她们已经开始谈论其中的小插曲了,就像一场巨大战役的幸存者一样。

“来吧,现在是时候分战利品了。”阿内丝宣布。

她们每个人都打开了自己的小提琴套,然后拿出了一个珠宝商专用放大镜、一个小拔毛镊子和一些小羊皮口袋。

一只手伸进了大袋子。

“一个12克拉的给夏洛特,一个12克拉的给玛丽-娜塔莎,一个12克拉的给我。”

阿内丝专心地分配着。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宝石,然后瞪大了眼睛研究它,欣赏它,之后将它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小口袋里。

在12克拉的钻石分完后,是16克拉的,然后是18克拉的。它们都是极为稀少而且有着罕见纯度的宝石。

“没有任何男人能够送给我这样的珍宝。”

“有了这些,我们可以安逸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我是不会卖掉它们的。镶嵌好以后,它们会组成最美丽的项链。”

“我会让人镶嵌一半,而剩下的以后再说。”

阿内丝继续着她的分配。

“一个给夏洛特,一个给玛丽-娜塔莎,一个给我。”

“等一下。”玛丽-娜塔莎叫道,“你没拿两个吗?”

沉默,然后是眼神与眼神的较量,每个人都仔细观察着另外两人。

“什么?”

“我好像看到你给了自己两个而不是一个。重数。”

阿内丝检查着自己的羊皮袋,重新数着。

“啊,是的,你是对的,对不起,我很抱歉。”

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

“我希望,你没有认为我是故意的吧?”

“当然没有。一次错误,所有人都会犯。”

在她们周围,蟋蟀的歌声渐渐稀少,夜晚渐渐来临。有几只鸟儿嘴里叼着虫,正赶回窝里喂自己的雏鸟。天空中飘来了更厚实的云。

我第一次遇到阿内丝时,她应该只有七岁。那时她有着大大的绿眼睛和玫瑰色的嘴唇。

她穿着黄色的波普兰连衣裙,戴着一顶绕着丝绸的半透明宽檐帽。

她来到我的面前,用她迷人的眼神盯着我。

她对我说:“你,你不是随便的那个谁。我们必须谈谈。”

是的。我不是“随便的那个谁”。

一只猫头鹰轻轻叫着。夜色开始笼罩大地,女孩们借着路虎的车灯结束了分配。

“好了。我们只需要回家放松一下了。”

夏洛特并没有和两个同伴一样兴奋。

“有一个问题。这些宝石都是入了册的,所以很容易被认出来。”

“那怎么办呢?”

“要找一个人重新切割它们。”

“怎么阻止这个人告发我们呢?”

“我们不会做了这么多都白做了吧?”

阿内丝两拳相击了下,说:“也许没有。我曾经和一个首饰专家交往过。他对我说过,一般来说,宝石都会被登记在一些特殊的单子上一年之久,专门给行内人看。在这段时间以后,它们就比较容易脱手了。”

三个女孩互相打量着。

“那这段时间内呢?我们将它们藏在床垫底下?”

“如果我们把它们放在自己家里的话,我们会想要卖掉它们的。我,我建议将它们藏在这里。然后,我们一年后再见,就在这个林间空地上,以便拿回我们共同的财宝。”

犹豫不定的一刻。

夏洛特伸出了张开的手掌,手心向上:“我同意。”

另外两人也将手放到了她的手上。

“我也同意。”

“同意。”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我们是‘黑狼’三人组。你们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我们戴着面罩 ,而且我们藏在了森林里,不是吗?”

她们手拉手地站了一会儿。

“那么,母狼们,我们将它们埋在哪儿,这些钻石?”

“没必要挖坑,只要将它们托付给乔治就行了。”

“乔治?”

她们转头看向了他。

第二次遇到阿内丝时,她对我说:“今天我的爷爷去世了。他很像你。他也不太说话,但是我很爱他。我觉得是他的眼神在传递一切信息。我能感觉到他在听我说话,而且他是理解我的。他叫乔治。你介意我叫你乔治吗?”

“乔治?”

“乔治是唯一的办法。”阿内丝坚持道。

夏洛特扑哧一笑。

“乔治!”

玛丽-娜塔莎耸了耸肩膀。

“你真的相信我们能够将我们的珍宝托付给他吗?”

“是的。他会很耐心,很低调的,是完美的同谋。他不会做出任何为我们带来损害的事情。永远不会。不是吗,乔治?”

玛丽-娜塔莎撩起了她长长的金色刘海,轻蔑地打量着他。

“这只是一……”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嗯,反正,为什么不呢!”

她们于是将战利品托付给了乔治。阿内丝转身对他说:“谢谢,乔治,谢谢你的理解。”

然后,她拥抱了他。

第三次,阿内丝告诉我她的父母让她去见一位心理治疗师。“有一次我说我梦见了你,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吗?她说那是不健康的。我梦到你是不健康的,乔治!我问你!”

在森林里,三个女孩脚趾中间夹着小棉花块,像扇子一样张开。她们互相传递着深灰色的指甲油瓶子。因为是夏天而且天挺热,她们决定穿上高跟凉鞋。

“我们将会是最早关注自己外表的拦路强盗。”阿内丝开玩笑地说。

她们给自己喷上香水,重新整理了裙子,并将她们的面罩和手枪收进了小提琴套里,然后上了车。

稍晚些时候,在一间夏地亚商店,阿内丝发出了洪亮的声音:“所有人都趴下!”

玛丽-娜塔莎向天花板开了一枪。

比第一次熟练多了,她们在珠宝店的主厅站成了三角形,双腿稍微分开以保证自己站得稳当,手枪紧紧握在掌中。

“嘿!小心后面!”

阿内丝快步跑过去看到了那个男人。但在她阻止之前,他按下了报警器。

“快跑!警察很快就会来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想要捅我一刀。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阿内丝对我说:“乔治,我想确认我们的同盟。”

她拿出了一把长长的厨房用刀,将它靠近我的脸,同时仍然带着她那令人感动的表情。

接着,她划破了我的血肉。

我非常疼。这道刀伤,我也许会一辈子都保留着。但我什么也没敢说。她的行为并没有恶意。

夏洛特和阿内丝通过路虎的车窗向外扫射着,而玛丽-娜塔莎紧咬着牙关,坚定地开着车。

“再快点,警察追上我们了。”

“瞄准车胎。”

一阵刹车声,接着是一声爆炸。

“真棒!”

“还有其他的呢!”

“我敢担保,这是个陷阱。他们决定了要捉住我们!”

玛丽-娜塔莎走着“之”字形,然后迅速拐到了右边的一条小路上。她们必须要甩掉警察。

过了一阵子,她终于能抬起脚了,一切都好像平静了下来。老旧的路虎在森林里停了下来。

“呼,就差一点点。”

“母狼们”下了车,看了周围一眼后,打开了装着钻石的袋子。她们围成一圈坐着,并没有数钻石。

“乔治开始守护一大笔财富了!”

“粗略估计,有三十万到四十万欧元。倒霉,我们却还不能动它们。”

“相信我,还是理智些好。现在,姑娘们,”阿内丝说,“今晚我妈家里有个舞会。让我们利用这个机会放松一下吧,而且我们已经穿着晚礼服了!”

“会有男孩吗?”

“地球上最帅的都在。”

阿内丝,哦,我的小阿内丝。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向我介绍你的一个朋友时的情形。我想那是你的第一个爱人。你叫他亚历山大-皮埃尔。

你对他说:“不要嫉妒,亚历山大-皮埃尔。他是乔治。即使我们相爱,你也要知道他的存在以及他对我的重要性。乔治是我可以信赖的人。乔治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轻蔑地看着我。我对于有复合名的人总是保持着警惕,例如让-米歇尔或亚历山大-皮埃尔。我认为这说明他们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够同时拥有这两个名字的性格。他们没能在这两个名字间做出取舍。他们既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亚历山大傲慢、征服欲强、有野心的一面,同时也希望他有皮埃尔简单的一面。复合名于是通常会造就一些有双重人格的人。就像玛丽-娜塔莎,一面是圣人,一面是利用姿色骗取钱财的人。我会叫乔治-凯文吗,我?

阿内丝和亚历山大-皮埃尔在我的脚下做爱了。我想她是故意在我面前游戏的,为了向我炫耀。

施特劳斯的《维也纳华尔兹》如同欢快的小河轻扬激荡着。

三个女孩和她们的骑士们跟随音乐转着圈儿,不一会儿就面色红润而温热地重新聚到了自助餐桌前,喝着带有冰块和柠檬皮的红色马提尼。

“啊,男人们。”阿内丝说。

“是啊,男人们。”玛丽-娜塔莎同意她的话。

“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这么……容易预料。”

她们放声大笑。

“男孩们,真是可以对他们做一切我们想做的事。”

“正因如此,我才更喜欢钻石,就像玛丽莲·梦露。它们更难得到,而且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她们大笑着,整个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她们,她们是如此清新,如此有趣……

阿内丝的母亲来了,由一位光头且肥胖的男人陪伴着。

阿内丝小声说道:“你们快躲起来,这就是生我的人。”

“不来拥抱一下你的伊西多尔叔叔吗?”阿内丝的母亲说。

年轻女孩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

“你好,叔叔。母亲,叔叔,让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玛丽-娜塔莎和夏洛特。那么,我的好叔叔,你仍然是《现代哨兵》的科学记者吗?你目前在做什么报道呢,是征服空间、人类起源、大脑机制,还是对抗癌症的神奇药物?”

“都不是。我感兴趣的是与植物的交流。”

“植物?”

“是的,不久前人们发现植物之间可以通过散发出不同味道来互相交流。”

“不错。您多说说吧。”

“在非洲,牧羊人曾经遇到一个难题:一旦他们把羊群关在带刺灌木围成的围场里,羊群就会生病。他们最终明白,原来只要有一棵刺槐被羊啃过,那么刺槐之间就会互相示警。被啃的刺槐会释放一种气味信号,而其他所有刺槐就会跟着改变自己的汁液以便让它变得有毒性。”

伊西多尔拿起了花瓶里的一枝花。

“还不止如此。植物不仅能发出气味信息,而且它们也能接收。这朵花会散发出迷人的香味是因为它听到了施特劳斯的音乐,但如果它听的是硬摇滚,就会发出另一种气味。”

“植物对音乐这么敏感吗?”阿内丝惊讶地问道。

“它们对一切都很敏感。”

玛丽-娜塔莎挑了挑眉,表示怀疑。

阿内丝想要弄清楚。她找弦乐四重奏的人要了一把小提琴,然后开始弹奏不成曲调的音符。所有人都捂上了耳朵,他们看向了那朵花。

“你完全是瞎说,伊西多尔叔叔。这朵花连根花蕊都没动。”

“这需要较长时间。这种生命的反应节奏是非常慢的。”

玛丽-娜塔莎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那么,您在报纸上写的就是这类东西?”

伊西多尔耐心地回答:“我尝试着让读者去发现一些他们不了解的主题。我尝试着让他们能够思考一些新的可能性。”

“但这个,您关于植物听音乐的故事,就是瞎说。您不会是那种疯到吸草叶毒品的人吧?”

阿内丝被她朋友的反应震惊了,为了结束这场舌战,她拉起伊西多尔将他带到了舞池。

“来,伊西多尔叔叔。我和你跳一支华尔兹,但你别像上次那样踩着我的脚了!”

我是那么的老。

我是在四十二岁以后才开始问自己一些问题的。

我是谁?

我为什么出生?

我在地球上的使命是什么?

在生命中是否能完成一件有趣的事情呢?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传来。有人来了,是玛丽-娜塔莎。

她拿出了装有珍贵宝石的小袋子。她观察着它们,双手因钻石的粉尘而染上了一层彩虹色。然后,她满意地将这些小袋子都装进了她的背包。

不,你没权利这么做!不要拿这些不属于你的宝石。你没有这个权利。这里面还有阿内丝的宝石。

她向着乔治的方向匆匆地行了个屈膝礼。

卑鄙的坏女人。

“放下这个,举起手来!”

玛丽-娜塔莎犹豫了,她的目光瞟向了旁边,然后决定遵从阿内丝的命令。

“把钻石放回去。”

玛丽-娜塔莎将钻石还给了乔治。然后她转过了身,手臂仍然高举着。

“你现在准备怎么做呢?你很清楚,如果你放了我,我还会再来的。”金发女孩说道。

“你也一样,举起手来。”一个声音在阿内丝背后响起。

阿内丝没有转身。

“放下你的武器。”

阿内丝没有服从。

夏洛特拿枪指着阿内丝,而阿内丝拿枪指着玛丽-娜塔莎。

“我以为你们都是可信赖的女孩,但我发现实在不能相信你们。”夏洛特叹了口气。

我很害怕。阿内丝,小心,她们都是毒蛇。

玛丽-娜塔莎快速地蹲了下来并从脚踝处掏出了一把小手枪。在另外两人做出反应之前,她一个大转身瞄准了夏洛特。

“这样我们就平等了。”她说道。

她们都向后退了几步,互相用枪瞄准着,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现在呢,姑娘们?我们拿副牌出来,用扑克来赌钻石?”

“一切只有在我们团结的时候才有用。”阿内丝说道。

阿内丝是对的。你们听她的吧,你们两个。

“那么,现在我们能友好地收起武器,并重新找回我们的理智了吗?”阿内丝提议道。

没有人动。

“我恐怕这是不可能的。有些事情已经被打破了,那就是信任。”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一只鹰在高高的天空飞过,发出了一声短促又尖锐的啸声。

“我们放下武器来谈谈吧。”

三个女孩蹲了下来,并把手枪放到了自己面前。她们互相监视着,都保持着警惕。

突然,玛丽-娜塔莎重新拿起了她的武器,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开枪了。她打伤了阿内丝。阿内丝也瞄准了她,却打偏了,而夏洛特则成功地伤到了玛丽-娜塔莎。

她们分散开来,在荆棘丛中寻找着藏身之地。枪声阵阵响起。突然一声尖叫从一处小树丛中传出来。

阿内丝爬向了夏洛特。她死了。

玛丽-娜塔莎利用这个机会再次瞄准了阿内丝,却发现枪里没子弹了。她刚想重新装上,阿内丝就低头冲向了她,抱住她的膝盖将其摔倒在地。

她们在茂密的丛林中翻滚着,就像躺着的舞蹈。她们互相厮打着,咬着,拉扯着头发。

突然,玛丽-娜塔莎的手中出现了一把亮闪闪的刀。

小心,阿内丝!

阿内丝踢了对方一脚,凭着突然的一击,她推倒了玛丽-娜塔莎。但后者马上又紧紧抓住了她。下一刻,阿内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玛丽-娜塔莎眼里已有了悔意。

阿内丝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然后跪了下来,双手紧按着自己的伤口。

“对不起。”玛丽-娜塔莎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向后退着,然后飞快地逃走了。

不!

阿内丝爬向乔治,紧握着拳头。她艰难地站了起来,小声说道:“乔治……帮帮我。”

她将紧握的手递给了她的朋友,在他心里放下了什么东西。

“替我报仇。”

然后,她在自己的外套里翻找着,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警察局吗……在枫……枫丹白露森林……四号小路直到处女石,然后顺着去茹安娜夫人石的路走……茹安娜夫人。”

她倒了下去。

阿内丝!

没有你,我的生命就没有了意义。

我所剩下的只有报仇。

如果我可以,是的,我会替你报仇的。

三个星期以后,两个警察出现了,他们羁押了玛丽-娜塔莎。她的双手手腕上戴着不锈钢手铐。

其中一个警察对另一个说:“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呢,探长?”

“我们就是在这里找到尸体的。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女孩是‘黑狼’组织的一员,我希望能找到线索,证明就是她杀了另外两个同伙。”

玛丽-娜塔莎轻蔑地打量着两名警察。

“我是无辜的。”

“又是钻石,你们应该想想其他东西的。钻石都是登记入册的。但即使这样,女人们还是会为钻石而疯狂,钻石灼烧着她们的手指。她们必须带着它们或卖掉它们。研究女人和钻石之间的关系肯定很有趣。”探长说。

“也许与纯洁有关系吧。”警员富有哲意地说道,“我们现在到底要找什么呢,探长?”

“线索。在树丛里仔细看看。”

“你们什么也不会找到的。”玛丽-娜塔莎耸了耸肩膀宣布着,“我要找律师。”

是她。她就是杀人犯。

多希望我能帮助他们啊。但要怎么做呢?

当他们听到越野小卡车的声音时,探长似乎松了口气。

“我需要的人来了。”

两个人下了车。其中一个是矮胖的男人,有着娃娃脸,头顶有些秃,鼻子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他观察着这个地方并认出了年轻女孩。

“你好,玛丽-娜塔莎。”他简单地说道。

她抬了抬下巴作为回答。

一位黑发女人跟在科学记者身后。

“西尔维娅·费列罗博士。”他向大家介绍他的同伴。

他请警察帮他们把工具从车上拿了下来。为了保证安全,玛丽-娜塔莎的一只手被松开了,而另一只手被铐在了一根粗大的树根上。

在警察的帮助下,伊西多尔和他的助理开始安置桌子,然后在桌上放上了许多电子仪器,上面有各种仪表盘,都与一部手提电脑连接。一块大电池提供着这些奇怪的工具所需要的电量。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疑犯问道。

“电流计是用来测试情绪的,可以通过它来确定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你们想要对我用测谎仪吗?”玛丽-娜塔莎问道,毫无惧意。

“不,不是您。”伊西多尔回答道。

他指了指她身后。

“是它。”

所有人都跟随着他的目光,想知道他说的是谁。他的手指向了一个扭曲的侧影。

一棵树。

一颗老树,整个扭曲着。

它的树枝似乎定格成了某种复杂的瑜伽姿势。它的树叶被风轻抚着,正沙沙作响。它长长的根茎有些露出了地面,使它牢牢抓住地面。

它的南面是浅灰色的,有着黑色和赭石色的条纹。它的北面因为受到阴影和冷空气的影响,长满了青苔和地衣,就像一种皮肤病。

它那有着大理石花纹的树皮上覆满了小包和伤痕。

树上的一只松鼠感觉到有人看它,迅速溜向了树的顶端,那里的树枝很细,却有着大大的树叶用来接收太阳光并进行光合作用。一只山雀也开始担心了,害怕人类会对它隐藏的窝感兴趣:它的蛋还没有孵出小鸟来呢。但它仍决定不向害怕让步。无论如何,人类已经不再吃山雀蛋了。它警戒着,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

带着万分的小心,西尔维娅·费列罗将一些夹子放到了树皮里。这些夹子的顶部是金属的,它们连接着电线,电线又连接着有仪表盘的机器,机器又连接着手提电脑。

伊西多尔庄重地向两位警察解释道,他的朋友,特拉维夫大学的杰拉德·罗森教授,是一位植物灌溉、沙漠化治理和植物行为观察方面的专家,他在1984年发现了植物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

“他想到了将电极放到树皮上的方法,然后将它们连接到对最微弱的电阻变化都有敏感反应的电流计上,就这样,他测试到了外界刺激对树木行为的影响。在《圣经》里,有提到‘燃烧的荆棘’,他认为那应该是一个对‘会说话的荆棘’的比喻。在他最初的实验中,他让花朵聆听不同的音乐,从硬摇滚到经典音乐,后来他发现它们更喜欢维瓦尔第。”

“他怎么能够验证这些呢?”警察有些怀疑地问道。

“就像对我们进行测试一样。在休息的时候,我们的电阻为10。当我们很平静的时候,它会降到5,但如果我们很兴奋,它可以升高到15。当罗森教授的植物喜欢那首音乐时,它们会平静下来,所以誊写器的指针会降到10以下。当它们觉得受到侵犯时,人们就可以观察到电阻的高峰值。就像是它们恼怒了,希望这些操作停下来一样……罗森教授后来又想到将这些植物暴露在所有其他刺激因素里,如冷、热、光线、黑暗和电视等。”

“但它们没有眼睛啊。”警察惊讶地说。

“它们有自己的方式来发现周围的世界。一天,当一棵刺槐连上电极后,正准备开始实验操作的罗森教授不小心伤到了自己,指数一下就发生了变化。

“为了弄清楚情况,杰拉德·罗森试图通过在植物附近切割肉来重现这个实验,结果植物没任何反应,就好像它知道这块肉已经死了一样。之后,他将一朵花插进液体氧中,花做出了反应,电阻升到了13。于是,他马上在附近将另一棵植物扔到开水里,电阻变成了14。他在开水里倒入酵母,电阻降为12。刺槐发现了酵母的死亡。”

“酵母!它是活的吗?”

“当然。科学家于是用剃须刀在植物面前划破了自己的皮肤,而它立刻表现出了同样的小高峰12。对它来说,杀死人类细胞和煮熟酵母是两个能激怒它的残忍行为。这是在它周围发生的死亡。很不幸,杰拉德·罗森今天不能来到这里,但是他给我们派来了他的得力助手,西尔维娅。”

风吹动着树叶,突然,空气变得更加凉爽了。

“这棵树看到了罪行,因为它在这些地方伸展了开来。它的‘树的感觉’感知到了那次谋杀。这棵树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不能向我们讲述。我们会尝试帮助它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流着热血、能够移动的生物在树的周围越来越多地走动着,并没有发现他们踩碎了它埋在土里的一些细小根茎。

“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尝试实验。”伊西多尔·卡森博格解释道。

“为什么你要投入这么多的努力在这个案件里呢?”警察询问道。

“阿内丝是我的家人,我是她的叔叔。”

“您和遇难者有亲戚关系,所以您没有调查的权利。”玛丽-娜塔莎想起了自己在法学院的课程,说道,“我要见律师!”

“我不是警察,而是科学记者。所以,我只是进行一项犯罪调查。来吧,西尔维娅。”

穿着白色大褂的年轻女人调试了电流计的按钮,检查了它的仪表盘并宣布:“它在……等等……它在11的位置。这棵树比通常情况更‘烦躁’。”

“很好,但现在,你们要怎么做呢?”探长问道。

“必须询问这个证人。”

“你们只需要折磨它就够了。锯下它的树枝,它最终会说话的。”玛丽-娜塔莎嘲讽着说,“或者烧掉它的一些树叶吧。”

十分钟以后,西尔维娅在树皮上安置了一个扩音器,开始让它听硬摇滚。确切说,是AC/DC乐队的《雷霆撞击》。

树的电阻升到了14。

然后是维瓦尔第的《春天》,树的电阻下降到了6。

“它很敏感,但至少我们知道我们的系统是能够运作的。”

警察自问是不是在做梦。证人将会是一棵树!但是玛丽-娜塔莎表现出的不安让他疑惑。

伊西多尔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他将阿内丝的一张照片展示给了树的一处突起,那就像是它的一只眼睛。

“怎么样?”

女科学家进行了几处调整。

“11。”她遗憾地说。

警察们松开了玛丽-娜塔莎,伊西多尔要她去触摸树皮。“裁决是?”

等了一会儿,西尔维娅宣布:“还是11。”

不,不。我不会在如此接近目标的时候失败的。我必须表达些什么。

想想那些让人伤心的回忆。

一只啄木鸟啄食着我幼嫩的细枝。

一只松鼠偷走了我的果实。

一场风暴让我失去了稳定。1999年12月那场可怕的风暴刮得我剧烈摇晃,还将我那么多的朋友都连根拔起!

“我觉得我们在浪费时间。而且,为什么我们要特别选择这棵树呢?周围还有其他树啊。”警察指出。

“这棵树的位置正对着我们找到尸体的空地。”

“我知道它知道。”伊西多尔再度开口,“我们只需要找到和它交流的方法。这就像我们尝试着与外星人交谈一样。我们必须找到它的说话方式。”

“如果只是它,它是一棵植物,没有耳朵,也没有嘴巴,而外星人也许都有。”警察客观地说。

“我会尝试和它说话。”

“啊,我太爱这个场景了!”玛丽-娜塔莎说,她慢慢地找回了勇气。“这真是滑稽啊!”

她夸张地笑了。而其他人却努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

“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是的,就是她。

他们等待着。

是她。逮捕她。

她还杀了夏洛特。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该死的钻石,就像矿物的世界能够感受到什么一样。

“还是11。当我们提到调查的时候,它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要表达的。”

伊西多尔展示了一些曾经属于阿内丝的物品,上面还残留着她的香味。

“为什么不直接询问石头呢?毕竟似乎石头也是有生命的。”年轻女孩讽刺地说。

失望最终征服了这个小团队。他们觉得失措,甚至可笑。玛丽-娜塔莎正笑得停不下来。

“抱歉,伊西多尔。抱歉,教授,但是恐怕这个实验完全没有结果。”探长说道,“但我们还是可以说我们进行了尝试。至于您,小姐,您最好对这次尝试保持缄默。”

“这个,您可以相信,我会到处去讲这个故事的,我还会邀请媒体。一周以后,整个国家都会知道这个处理犯罪案件的新方法——一棵树的证词!”

探长踢了这棵树一脚,测试仪的指针立刻就攀升到了13。“至少,它还证明了自己是会做出反应的。”

哦,我没办法让这该死的指针动一下!

算了吧。

我这样是不能成功的。我必须找到其他办法。

就像伊西多尔说的,我必须找到“我说话的方式”。我能掌握的语言,那是什么呢?

我可以让我的根茎变长,以便它们能够找到水源。这个我会。虽然需要至少一个月,但是我会。

我还会什么呢?

什么也不会。啊不是,也许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他们开始将工具收进小货车,大家都很失望,除了玛丽-娜塔莎,她正满心欢喜。

“多有趣的伊西多尔叔叔啊!”

“我们失败了,但这是很有必要的尝试。”探长叹了口气说。

我能做到,我能做到。

我必须努力地长。

这是必须的。

哦!我的力量啊,求求你们了,不要放弃我!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宇宙的能量,我所有记忆的能量,我所有感觉的能量。回来吧,我的先祖们的能力。

请帮助我完成我的报仇吧。

我要伸张正义。

树上有一片很宽的叶子,在它的整个表面,清晰的纹路正延展着,一直集中到叶面中间的条纹上。

在它的叶梗里,用于生长的汁液已经出现了微小的不足。

哦,阿内丝,以你之名,我会做到的,我能做到的。

当所有人都准备放弃,准备一无所获地回去时,那片宽大的叶子突然落了下来。树叶掉落时,树干上露出了一个树洞。

这个深洞被树叶挡住了,之前一直没有被发现。

伊西多尔·卡森博格最后一次回过了头。

就像在看慢镜头一样,突然,他发现了正在缓慢落下的树叶。他眨了眨眼睛,停下了上车的动作。时间仿佛停止了。我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正在飞翔的鸽子也没有产生一点声音。森林里的动物也一样被震惊了,它们知道有件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我做到了!

伊西多尔·卡森博格发出了几个音节,似乎单词也是慢放着从他嘴里说出的,就像我们在慢放一张碟片一样。

“你……们……等……等……”

一只狐狸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几只蝴蝶猛烈地扇动着自己大帆船般的翅膀。

伊西多尔非常缓慢地走着,然后慢慢地将手伸进了树干里。

哦,是的!

他的手指在树洞里搜索着,尽管被一些刺擦伤了,但他仍然在乔治的身体里摸索着。最后,他拿出了一束头发,一束被深色物体包裹的金色头发。

“一束金发,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玛丽-娜塔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伊西多尔拿着头发靠近了面色苍白的玛丽-娜塔莎。

“法医会向我们证明,这束刘海属于我们的这位小姐。同时,请利用这个机会来查看一下树干中的这个大洞吧。我觉得它的深处有些钻石的粉尘。”伊西多尔看着自己手指尖微微的闪光,肯定地说道。

所有人都向着这个洞弯下了腰。

探长收集了树洞里面的一些碎片,将其包在了一块丝绸手绢里。

我喜欢丝绸,因为它是用蚕的保护线织成的,而蚕会吃我的树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的东西。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我能够感知生物之间的关系,它们就像是空气中的各种信息。

就像是我听到的人类声音,虽然我没有耳朵。或者说,也许我整个树皮都是敏感的耳膜。

玛丽-娜塔莎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她似乎被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打击到了。

就在树洞上方,伊西多尔发现了一些很多年以前用刀刻下的文字。

阿内丝+乔治=(心形)

树1:它做到了!

树2:谁?

树3:被他们称作乔治的那个。

树2:它做了什么?

树1:它动了!

树3:它把树根伸到土地外面了?

树1:不,更强。它在人类生命中关键性的一刻向他们发出了一个信号,并因此改变了他们的历史。

树2:干得漂亮,我也一样会落下一些树叶。而我的树叶,它们都那么的漂亮,人类会收藏它们。

树1:啊,是的,但你只在秋天的时候这么做。

树3:……它,它夏天就做到了!就这样,仅仅凭着它的意志。

树2:我不相信你们!

树1:这只是刚开始。它让我们知道,从今以后我们可以在人类的世界里有所反应。

影像慢慢消失,而我在思考。

在我记忆的最深处,我从未将你遗忘。

我曾如此爱你,阿内丝。

几个世纪以来,曾有几百个人类来到这里触摸我,在我的树根里寻找松露。

我见过士兵和强盗,有“带着佩剑的”和“带着火枪的”,还有“带着步枪的”。

我的树干里每多一个圈,我就知道,又有一代人从年轻人变成了老人。

我总是那么惊讶,他们竟然需要通过暴力来表达他们的存在,甚至已经残暴到了这个地步。

以前,他们互相杀戮是为了吃食。

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互相杀戮。

也许是因为习惯。

我们也一样,我们也没有逃出暴力的掌控。有时候,在我的树枝上,树叶之间会爆发冲突。它们互相窃取对方的阳光,留在阴影里的树叶会变白和死去。有些聪明的小家伙会利用我树皮上的凹凸不平向上爬,让自己变高。而且我们也有我们的捕食者,有会勒紧我们的常春藤、食木虻,以及在我们的血肉里凿窝的鸟类。

但是,这些暴力都有它们的意义。我们摧毁是为了生存。而人类的暴力,我不明白它们的意义。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破坏性太强,所以他们互相残杀以便自我调节。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无聊了。

几个世纪以来,你们只是对我们作为木柴或者纸浆的形式感兴趣。

我们不是物品,就像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一样,我们活着,我们感知着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我们会疼痛,但我们也有自己的小快乐。

我想要和你们说说话。

某一天,我们也许可以一起交谈……

你们愿意吗? bH44dZbHcGpVP2qjZFlkhkY+JnY6tkZJSK9cyXlnTgrP3+rAIuXXwTY3pjrBDGM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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