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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你的圣诞礼物！”
“哦，爸爸，你给我买了我要的西部牛仔的装束？”
父亲犹豫了一会儿。
“不完全是……”
孩子跑向了他觊觎已久的东西，急切地拆开了巨大的包装礼盒，一头扎进闪光的包装纸和纠缠的彩带中，随后拿出了一个纸盒。
纸盒上只写了几个字：“上”“下”以及侧面的“小心轻放”。
他拿出了一个类似于鱼缸的东西，里面漆黑一片。它前面挂着一个布满了各种刻度盘和奇怪字样的控制面板：“融合”“引力”“爆炸”“浸泡”“高温烧制”“低温烧制”“分散”“高压”“低压”“轻雾”和“电雷击”。
孩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闪闪发光。
“哇，太好了！这是个小化学家的盒子？”
“不，比那个好多了。这是你一直梦想的。”
听到这句话，孩子明白了，这又是父亲买给自己的礼物。每年圣诞节，他的父亲都会利用这个机会来满足他自己的愿望。
“这是个全新的玩具，更复杂，而且比我们至今已知的所有玩具都贵。”
带着怀疑，孩子开始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这件礼物。
“这是个热带鱼的鱼缸吗？”
“几乎是。”
“用来做巨型刨冰的机器？”
“不。这个猜测跑远了。”
“那么，是一个用来玩飞行小士兵的玩具？”
“接近了一点。”
猜谜游戏本身就已经构成了第一件礼物。
孩子的好奇心被激发了。
“用来制造玩具娃娃饰品的机器？”
“已经很接近了。”
“我不知道了，我猜不出来。”孩子恼火地说。
“这是一台制造不同世界的机器！”
男孩表现出一副怀疑的样子，半是高兴，半是失望。
“看看这个盒子。‘宇宙的完美小主人’，这是新的，你会喜欢的。”
这个名叫杰斯的孩子拿出了与玩具配套的其他配件：电线、变压器和电池。
“看起来很复杂。”
“你总是和我说，你的玩具都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很快就对它们感到厌倦了。我想这个‘宇宙的完美小主人’会让你忙很久的。甚至，如果我们运气好点儿，这个玩具可以坚持到下一个圣诞节。哎，你没忘了点什么吗？”
父亲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脸颊等待着。
“是的，亲吻。哦，谢谢爸爸！我觉得我会喜欢这个的。无论如何，我的朋友里没有人有这个。”
杰斯重新燃起了兴趣，冲过去抱住父亲的脖子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
“好了，你自己看看说明书吧，我去客厅看报纸了。”
他走到厨房去找自己的妻子。
“我觉得他会喜欢的。”他肯定地说道。
“他那么挑剔。你要是给他买一套他要的西部牛仔的装束可能会更好。”
“所有孩子都有西部牛仔的装束，但是又有多少人有这个世界套装呢？”父亲反驳道，“我肯定杰斯已经足够成熟，能够理解这个与某种演出服之间的区别，而且这个更贵呢。”
他笑了。实际上，他并没有因为这次小小的破费而不高兴，这是为了确保儿子智力上的充分成长而必须付出的。
“在商店里，他们告诉你已经卖出很多了吗？”他的妻子问道。
“‘宇宙的完美小主人’？没有。这是一种新产品，我应该是第一个买它的客人，因为商家对我说：‘您以后可以来告诉我这个是不是像广告里说的那么有趣。’”
他点上自己的烟斗，然后打开了报纸。他远远地听到，孩子在房间里打开了盒子，操作着里面的物件。最终，十分钟后，杰斯叫道：“我不行啊！爸爸，来帮帮我！”
父亲叹了口气，略带不满。他更希望自己能够看完这篇令人着迷的文章，它正在讲大城市中新出现的鼠潮。孩子仍然在寻求帮助，父亲收起了报纸。无论如何，这类礼物总是会要求送礼的人付出一点售后服务的。他心甘情愿。
“有什么问题？”
“我完全看不懂说明书。这个怎么玩？”
父亲浏览着说明书。这应该又是一份没有翻译好也没有阐述好的说明书。他戴上眼镜更加认真地研究起了说明书上的文字。
“你看，首先应该连上电。你是想用电池，还是直接接上电源？”
“用电池。”
“好的。”
父亲在设计好的电池槽里并列放了六节9伏电池，然后重新拿起说明书翻到了“安装”页。
“你只需要读一下，上面都写着呢。”
父亲大声读道：“‘宇宙的完美小主人’的幸运买家，首先你需要安装你的宇宙。我们将这个从今以后由你来负责的鱼缸世界命名为宇宙。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首先，永远不能将自己的宇宙放在有穿堂风的地方或潮湿的区域。理想温度是19℃，也就是说，可能就是你房间的温度。”
父亲和儿子检查了墙上的温度计看是否满足第一个条件，然后父亲接着念了起来：“其他保护措施：如果你有猫，那么就用一个栅栏将你的宇宙围起来，不能让猫触碰到你正在孕育中的世界。”
孩子急忙将苏谢特赶到了走廊上，他们将猫如此命名只因一个谐音。猫不满地叫了一声，这不是第一次他们因为新玩具而把它支开了。算了，它不吃宇宙了。它知道这个孩子总是会感到厌倦的，他总会重新找回简单的快乐——抚摩它温暖的皮毛。
父亲继续读着注意事项：
“不要把你的宇宙放在桌子或柜子的一角，它可能会摔到地上。
“宇宙的外壁是坚硬的，但是别用锤子或重器击打它。
“在你的宇宙附近，音乐声不能太大，例如硬摇滚。
“偶尔有点经典音乐能帮助你的宇宙成长。
“不能将宇宙中的物品或装置拿出它们的世界。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搅动星辰。
注意：在宇宙中，任何事物都是不能食用的。”
父亲跳过了好几页，然后继续念道：“只要您放好了电池或者将玩具插上了220伏的电源，您就可以启动‘开始您宇宙的演变’了。这就像人们在花盆里种下一颗种子会长出花朵一样，您将光的种子种下，您的世界就会产生光芒。
“这光芒被称为宇宙大爆炸，由您利用宇宙氢雷管亲自引爆。没有宇宙大爆炸就不可能有星辰。您应该可以在盒子里找到一个撞击器和氢雷管。将撞击器安放在鱼缸左侧内壁上，氢雷管则安装在宇宙大爆炸的接收器里。注意，一旦宇宙大爆炸开始，就没有任何可以逆转的措施了。无论如何，不要草率、随意地开始。每一次宇宙大爆炸都对应一个宇宙。所以，仔细开始这第一步尤为重要。”
“那么，怎么成功地制造一次漂亮的宇宙大爆炸呢？”杰斯问道。
父亲低头阅读着说明书。
“需要氢雷管尽可能强烈的打击，而且撞击器要对着鱼缸中心。如果撞击器对着边缘，你的宇宙很有可能就会像成熟的无花果一样在玻璃壁上被压碎，这样就不会取得预想的效果。”
“我要试试！”孩子急不可耐地叫道。
“等等，等等，我还没读完呢。”
但是杰斯认为自己完全理解了，已经开始动手安装氢雷管。
“别，等一下，他们说要……”
太晚了。杰斯已经引爆了，他的宇宙朝着鱼缸中心而去。
一声惊人的爆炸声响起。这一声惊雷已经完全超越了鱼缸的范围。四周的墙壁和玻璃都在震动。墙上挂的画掉了下来。收藏的小摆件在摇晃着。房间里书柜上的书零散地掉在了地上。
楼上的邻居用鞋子踩踏着地面来提醒他们停止噪音。
母亲跑了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站在一个大鱼缸前。
“这么吵是怎么回事？”她问道，手里还拿着做西蓝花泥的锅。
“他……开启了世界。但是我还没看完整份说明书，不知道他是否正确地进行了他的宇宙大爆炸。”
母亲靠近了些，以便更好地观察那个黑色的玻璃体。光线像兰花一样缓慢地展开。在花冠上，星辰的粉末开始羞怯地闪耀，就像是在测量这个刚刚生出它们的宇宙的体积一样。
“哦，妈妈，你应该看看刚才那是多么的美丽！我一按按键，火花就产生了，白色的尘埃也开始扩散……”
母亲仔细观察着正在上演的剧目，她完全被吸引了。光线之花旋转着，就像是无声的呐喊。有一刻，她觉得花朵痛苦地吐出了躲藏在肚子深处的星辰。物质和能量粉末跳动着。
“看！”父亲宣布道，“你刚刚创造了一个宇宙。”
“太好了。”
“但注意，你的宇宙并不会独立自主地发展，否则就一片混乱了。你必须继续观察和照料它。这有点像一盆盆景，你知道吗？你要修剪你的世界，不停地调整它，这需要很多心思。”
母亲将一只手抚上了额头。
“说起盆景，他曾经一个星期就把盆景养死了。还有仓鼠，他给它吃了钢笔，把它给毒死了！亲爱的，真的，要观察和照料一整个世界，这对我们亲爱的小金毛来说可能要求得太多了。”
“不，不。这一次会不同的，我会很小心的。”杰斯发誓道，“我保证。”
“你每次都这么说。”
“哦，爸爸，你给我解释一下怎么观察和照料我的宇宙吧？说说，我要怎么做？”
父亲又埋头读起了说明书，然后指着大鱼缸前面的控制面板上的操纵杆说道：“在说明书里，他们说你可以通过这些波纹发射机来启动你宇宙的力场。”
“那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男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也完全不知道。他拿着说明书，努力在词汇汇编里寻找“力场”这个表述。
但是，孩子失去了耐心。最初的热情消散了，他表示怀疑地噘着嘴。
“哦，爸爸！我不知道送给我一间这么复杂的实验室是不是真的是个好主意。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所宇宙创造者的学校里，必须要记住法律、规则和方法，可你说这是个游戏的！我更喜欢电动火车或是一套西部牛仔的装束。电动火车和它的车站、山峦，同样也是一个世界，不是吗？”
孩子重新观察着黑色的鱼缸，那里兰花状的光线仍然在扩散着。
父亲因为自己的礼物失去了吸引力而不快，不耐烦地翻看着说明书。母亲耸了耸肩，转身走回了她的厨房。
“你们结束游戏以后就来吃晚饭吧。我做的晚餐都凉了。”
但是父亲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啊，找到了！‘力场：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能够作用于正在孕育中的宇宙的钳子。见实践操作说明。’”
父亲找到了实践操作部分，他的头上开始冒出了汗滴。
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游戏只得到了儿子这么一点儿的热情，真是件让人抓狂的事情。他承认自己的失误，他把标准定得太高了，小杰斯还没有足够的耐心。
“第一个实践操作：请尝试制造一颗体积为A的星辰。”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亲爱的，来吃饭了。我觉得你好像比儿子玩得更开心！”
“我得帮他弄清楚使用方法。我们在尝试制造一颗体积为A的星辰。”
小杰斯明白了怎样倾斜力场以便使得能量能激活氢气云。他摆弄着操纵杆，虽然操作并不完美，但似乎也能接受。孩子接下来又学会了如何压实火云以便做出光团。最后，他获得了一颗体积为A的星辰。
“真棒！”父亲重拾了希望，积极地鼓励着儿子。
父亲重新翻看起说明书并说道：“第二个操作：制造一颗行星。就像制造体积为A的星辰一样，但是一点燃就要让它熄灭以便它可以转变为一堆坚固的物质，随后逐渐冷却……第三个操作：制造生命。从制造由氨基酸组成的细胞开始。”
父亲从试管中倒出了一些氨基酸。他根据说明书上给出的配比用吸管将它们混合，然后将混合氨基酸倒在了一些装在盒子里的小陨星上。这些小陨星马上就飞出了盒子，掉落在了行星上。
“哇！”杰斯叫道，“这些小陨星就像是精子来到了行星-卵子上播种一样。”
这个比喻让父亲吃了一惊，但是他想起自己的儿子今年已经上过最初步的性教育课程了。男人和孩子用十分钟就成功地完成了前四个实践操作。鱼缸因为布满了彩色的颗粒——行星——而变得令人愉悦。颗粒有蓝色的，有绿色的，还有黄色的。
“必须给你的星球都命名，或者标上序号，否则将会是一团糟。”父亲指出，他对目前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然后他说出了下一个游戏：“第五个操作：制造意识。”
他们又尝试了几分钟，但是没能成功赋予他们的创造物以意识。第五个操作似乎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说明书里指出，我们世界里的动物没有‘意识’，必须采取传输的方式赋予他们。我们在一个小话筒里说话，而我们的创造物会接收到被翻译成它们自己语言的信息。”
这时盛怒的母亲出现了，并要求在晚饭后再尝试实验。舒芙蕾
已经塌了。她怒气冲冲地抱怨说，生活中不是只有玩具，她的丈夫应该像个有责任感的成年人，而她的儿子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作业了。
父亲和儿子于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他们的人工世界，去了厨房。
吃完晚饭后，他们重新开始了给他们的创造物制造意识的尝试。
他们没能制造出任何令人信服的东西。
“也许我们创造了一个‘愚蠢的’世界？”杰斯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对这个游戏有些不耐烦了。
在经过了两天无用的努力后，男孩彻底失去了耐心。在这个年纪，孩子们只喜欢立刻就能变得有趣的游戏。杰斯已经好几次将手伸进了大鱼缸，去敲击行星和太阳们。它们完全没有毒，但即使这样，也无法真正让他满意。行星们有种咸咸的味道，至于太阳们，它们是那么热，以至我们都可能会被烧掉脸。
杰斯将他的宇宙鱼缸收进了阁楼，放在了其他被抛弃的玩具旁边：电动弹子、摇马、装满小塑料士兵的盒子、吸盘枪等。
然后，他重新下楼来抚摩他的猫苏谢特。
而这期间，在楼上，宇宙继续在运行着。
偶然地，一只老鼠因为好奇而靠近了鱼缸。得益于它锐利的眼神，它发现了微小的星系、星辰以及在其中生活着的创造物。
在十几只同伴的帮助下，它将杰斯的宇宙带给了鼠王。这是一只年老的老鼠，他曾经通过利爪和牙齿奠定了自己的地位。鼠王用鼠语宣布：“这是一个新生却被抛弃的宇宙。我们可以成为它的主宰。”
就这样，在某一个地方存在着这样一个宇宙：在那里，老鼠成为人类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