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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水疗一百日

我和面瓜还有修老师,在第二次服用了从毛玻璃城寄来的药片之后,药效仅仅让我们身上的瘙痒停止了三天。

修老师对我说:“梅水啊,我快撑不住了。我们三个就像三条鱼,被人扔到了沙地上。快要晒死时,有人才朝我们身上浇点水。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我说:“我也会疯的。”

最先疯狂的是面瓜,他的脚痒痒得受不了,就脱光了身子,一头扎进了自己家的鱼池。面瓜的爸爸在鱼池边上急得直蹦:“你还让不让我的鱼活了?你要吓死我的鱼吗?我的两万尾鱼啊……”

可怜的面瓜一直到灌饱了一肚皮的水,灌晕了,自己挺着个大白肚皮在水面上漂浮起来。我赶到鱼池边上时,面瓜被他爸爸捞了出来,嘴巴朝下,正在朝外控出肚子里的水。我看见面瓜一口一口艰难地朝外吐水,就说:“面瓜,我们再得到药,我一定把我的那片药给你吃,你可别这么折磨自己了。”

面瓜醒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刚才都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修老师站在我身后泪如泉涌:“面瓜,我不许你死。要死,也该是我修迪去死!”

当时,我听着修老师说的这些话,心里头万念俱灰。那些日子,我暗暗地观察修老师,他已经对什么都不顾盼没兴趣了,脸上有点漠然了。他不再出去找医治疾病的有效办法了,他也不再对我们说:“镇上的邮递员来过了吗?”他对无休止的等待,感到了厌倦。

我受不了脖子的瘙痒时,只能跑到学校找修老师,问他:“修老师,有他的消息吗?”修老师说:“别提他!”我感到,修老师对自己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远房叔叔表现出了怨恨。我们说着这些伤感的话,手没停止挠脖子、挠脚。我们不会讨厌对方的举动,我们都能理解对方。因为,我们都是受害者。

村里有人不让自己的孩子来学校上课了。原因很简单,怕修老师的病、我的病和面瓜的病会传染给其他人。

学校一下子就荒凉起来。来的学生少了,但是,修老师还在坚持着上课。

有一天,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这一切都是一封从毛玻璃城寄来的信引起的。修老师的远方叔叔又出现了。

这封信又给我和面瓜还有修老师,带来了惊喜。修老师的远房叔叔告诉我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已经成功地找到了为我们医治特种疾病的方法。

修老师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这是修老师在短短的几天里第二次流泪了。他背着我们哭过几次,我就不知道了。

修老师说:“梅水,面瓜,我们的病可以治了。”

很大的信袋里,还有许多张表格,一模一样的表格。修老师说,这些都是合同书。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修老师说,他的远房叔叔要求接受他治疗的人,要接受他的治疗方式,如果病人积极配合治疗,不仅能治好身上的病,而且,还能根治,让病不再复发。

我有点紧张地问:“他要用什么方法?”

修老师说了一句很陌生的话:“水疗一百日。”

面瓜说:“用水洗?”

修老师说:“不,合同上写着是泡在水里。”

我说:“在水里待一百天?”

修老师说:“让我们在梅河里泡一百日。”

我惊呼起来:“那不到冬天了?”

面瓜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也跟着我叫起来:“会冻死的!”

我当时还天真地问修老师:“那上面怎么说的?可不可以穿衣服泡在水里治疗?”

修老师说:“裸体。”

我和面瓜都垂下了脑袋。修老师也沉吟了好半天,见我和面瓜不吭声,就问道:“想好了吗?”

我说:“修老师想好了吗?”

面瓜也说:“修老师想好了,我们也想好了!”

修老师说:“我一个人可以为自己做主。我签这份合同。”

我说:“我也签。”

面瓜说:“梅水签我就签。”

修老师说:“你们两个必须争得爸爸和妈妈的同意。”

我跑着回家了。跟爸爸和妈妈一说,妈妈说:“签,可以治病为什么不签。”爸爸问了一个新问题:“我也能签一份合同吗?”

我诧异地看着爸爸:“你签什么合同?”

爸爸说:“只要能把我那片白菜救活,我也可以在水里泡一百天。”

我和面瓜还有修老师,都签了那份治疗合同。果子闻讯跑来了,问修老师,他的大耳朵能不能也签一份合同,他不想让大耳朵变成野狗,想让它回家。

修老师拍着果子的头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些合同是对人的,救不了白菜,也治不了大耳朵。”

我和面瓜还有修老师签完了那份合同,突然想到了一件难办的大事,这些合同怎么寄给毛玻璃城的修老师的远房叔叔?

我们三个人又呆坐在教室里垂头丧气了。

第二天,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有面瓜的爸爸和妈妈,都离开村子出去打听毛玻璃城的地址。修老师说:“我知道他们都找不到线索的。”我问为什么,修老师说,他已经找过很多次了。

就在那天的黄昏,镇邮递员的破摩托车又停在了学校的操场上,他喊了一句:“谁是修迪?”就把一封信从窗户里扔进教室。修老师从地上捡起那封寄自毛玻璃城的信时,光着脚丫子追出来,问邮递员:“你从来都是上午送信,今天为什么到了晚上还送信?”邮递员说:“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特快专递。”

修老师看完信里的内容,就光着脚丫子跑到我家告诉我一个令人鼓舞的好消息:“我的远房叔叔已经收到合同书了。”

我不信:“这怎么可能?我们根本找不到他所在的毛玻璃城,也没寄出去,再说,到底有没有毛玻璃城?他怎么能收到我们的合同?”

修老师说:“刚开始,我读信的时候,也不相信,但是,我后来就相信了。”修老师解释道,我们签了字的那些玻璃纸,是一种毛玻璃城生产的特殊的玻璃纸,我们一旦在上面签了字,上面的内容就自动被他接收了。

我说:“我想去毛玻璃城看看。”

修老师说:“我早有这个念头了。”

第二天,我们三个人躲避着村里人赶到梅河边上时,就傻了。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人都涌到了梅河边。我跟修老师说:“我们说过要保密的,人怎么来了这么多?”还好,没有女生来看热闹。

修老师跟大家说:“都回去吧,我们这是治病,不是洗澡。你们在这里,我们无法脱光了衣服。”

我看见爸爸对大家喊道:“都回吧,都回吧!我儿子是在治病!”

没人动。都想知道水疗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见爸爸还在哀求大家。我干脆当众脱光了衣服,跳到了水里。有人问我:“就这样是水疗啊?”有更多的人站在岸边上发出笑声。

我说,就这样。

有人说,这哪儿是治病?这还是洗澡啊!

面瓜光着屁股跳进水里。大家看看,也没什么新奇的,三三两两地回村了。

当看热闹的人都走光了时,修老师也光着身子走进水里了。修老师说出了走进水里的第一个感觉:“这水比上次来时浅多了。”

修老师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梅河的水少了很多。

我们三人正说着话,看见岸边站着一个人。面瓜看见是女生麦子。他大叫了一声:“是麦子!”

我们三个人都把身子朝水里缩。麦子说话了:“修老师,草地里的花都枯死了。”

修老师伤感地自语一声:“草地里的花都枯死了?还没到花死的季节啊?”

麦子说完,转身走了。留下我们三个人泡在水里继续伤感。

我说:“修老师,我觉得哪儿不对头。”

面瓜说:“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治病吧!”

那时候,我们三个都发现天不蓝了,像水一样有些浑浊。但是,谁也没继续去想一想究竟是哪里不对头了。 ltoa6KyBTi4hOzo1PAZxsKG6s6Aco+O3yhsqBnUvFW9VbsvVIw4PHUEZwUjeBC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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