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堂是个纯粹的鄂伦春汉子,身材虽然不够高大,但却虎背熊腰。穿着皮袄,裹着箭壶,胯下的马匹上还挂着把猎枪,甚是威风。
隋峰瞥了眼猎枪,心说,对方也算讲道里。真要是碰见不讲理的,直接动枪,他们四个都得撂在这。
大家边聊边走,一来二去就熟了。
高春堂得知周二喜和吴建国当过兵,顿时行了一个军礼。
闹了半天,他也是当兵退伍的。现在是民兵连长,手底下三四十个人。
说是民兵,其实就是找了个一帮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维护治安。平日里也管管村子里偷鸡摸狗的事,当然,谁家有苦难,肯定也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不怕你们笑话,我当年也上过大学。”高春堂挠挠头。
他是哈尔滨师范大学肄业,因为是少数民族,先读了一年预科,然后才上大学。但是到了大学就跟人打架,半年不到就被开了。
正聊着,村子到了。高春堂抬手一指,对面灯火通明。
鄂伦春的村落,不同于汉人。他们有明显的种族特征,出头立了两个石柱,上面有兽纹的雕花。
石柱的两侧,还有两个铁桶,里面装满木材和汽油,燃烧的呼呼作响。
两个石柱的前头,有颗巨大的落叶松树。目测至少五个人才能抱住,足以说明树龄。
松树的旁边,站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穿着铜皮铁家,身上挂满了铃铛和彩带,又跳又唱。
声音空灵,却有神秘。回荡在众人头顶,久久不散。
老太太的周围,坐着一圈少年。盯着大树,目光炯炯。
“这是啥意思?”隋峰问道。他猜老太太是鄂伦春的萨满祭司,但又觉得,这模式和后世有点不大一样。
高春堂先是驻足几分钟,然后介绍到: “这是摩苏昆,讲的大英雄莫日根的故事,莫日根是我们鄂伦春的大英雄。”
隋峰暗暗捏了把汗,鄂伦春族人烟稀少,直到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才八千多人,还分布在黑龙江和内蒙两个地区,因为人少聚居,所以民风彪悍。
隋峰和高春堂聊得欢,殊不知,吴建国一直在后面默默观察。他只觉得,这个半路碰上的年轻人不简单,放在北进屈才了。
又走了几分钟,高春堂转过身嘿嘿一笑,“到了。”
说着,他掀开一块兽皮做的帘子,请几个人进去。
“春兰,家里来客了,把风干的鹿肉拿上来,再弄点图胡烈。”高春堂冲着屋里喊道。
片刻之后,一个一身红色长棉袍的中年妇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面色和高春堂一样,红里透黑,脖领处一圈黄色刺绣极为精致。
这应该是高春堂的妻子春兰。
春兰见到众人,腼腆一笑,忙招呼众人坐下,把墙上挂着的一个鹿皮水带拿了下来,又取出几个竹筒做的杯子。
隋峰道了声谢,看着屋内的陈设,墙上挂着弓箭,刀具还有整张的鹿皮,袍子皮。
吴建国冲着周二喜努了努嘴,让他看墙上挂着的一整张鹿皮,冲着高春堂竖起了大拇指,由衷佩服道:“老高,为了兽皮完整,只射鹿眼,你这箭法可是老霸道了。”
高春堂腼腆中颇有些自得,道:“我们鄂伦春世代以捕猎为生,清朝的时候你们汉人的康熙皇帝赐给我们鄂伦春族,鄂伦春在满语里就是打鹿人的意思。这箭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丢的。”
隋峰端着竹筒做的茶杯,问道:“老高,这里面是酒吗?”
春兰摇着头,示意隋峰尝尝。
隋峰喝了一口,入口清冽,还有一丝甜味,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高春堂笑道:“这是桦树汁,今天早晨春兰刚去采集的。要是当时就喝,味道比现在更鲜美。”
高春堂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后山是一片桦树林,春天采集桦树汁,等桦树老掉了之后,树皮还可以做成碗盆。”
“那是什么?”隋峰对一面墙上挂着的几张画来了兴趣。
“桦树画,婆娘们没事儿就顺着树上的纹路描描画画,看着不错就挂在墙上了。”
桦树画!
隋峰忙起身去看了看墙上的桦树画,制作精美,人物惟妙惟肖,他记得几十年后有位鄂伦春桦树画大师还曾经受到过接见,她手下的桦树画更是卖出了一尺几十万的天价。
“画的不好,弄着玩的。”春兰手里拿着风干的鹿肉和一碗肉汤,略带腼腆道。
隋峰心中一惊,刚看春兰时候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几十年后那位被接见的鄂伦春桦树画大师吗?
隋峰按捺住心中激动,这桦树画现在一文不值,可几十年后可是值不少钱,不如……
“高大哥,嫂子这画不错,我想买几幅送人,你家里还有吗?”隋峰随口问道。
“喜欢就拿去,说什么钱。”高春堂头也不回的招呼几个人过来吃饭。
隋峰见盛情难却,心里想着一会儿用其他东西补偿一下。
几个人坐下吃饭,熏鹿肉,狍子肉,各种野味儿一应俱全,还有鄂伦春族的特色“图胡烈”,其实就是类似于烩面一样,用油养面之后手扯,入口劲道,再加上味道鲜美的肉汤,周二喜吃的满嘴流油。
吴建国和高春堂俩人是不打不相识,吴建国佩服高春堂箭法高超,老高则佩服吴建国身手。又一打听,两个人都从过军,刚才的一点误会更是烟消云散。
两个人顾不上吃饭,一个劲儿的推杯换盏,高春堂酒量惊人,酒精度很高的二锅头连吴建国喝完都龇牙咧嘴,大呼痛快,高春堂喝完酒一个劲儿的咧着嘴笑着劝酒。
最后的结果,一共四斤多二锅头,高春堂一个人喝了将近两斤,吴建国勉勉强强一斤,喝完酒搂着老高的肩膀一个劲儿的说话。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几个人忙走出去看,原来是鄂伦春的族人用马把那辆北京212拉了回来。
隋峰看几个人累的气喘吁吁,心中过意不去,让周二喜把从广城带回来的巧克力和零食分发给众人。
鄂伦春族人久居山里,哪里见过这新鲜玩意儿,一番推辞之后收了下来。
高春堂见状,把隋峰拉到一边,不由分说从脖子上解下项链递到隋峰手中。“我们鄂伦春人最在乎朋友,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这块虎牙虽算不上珍贵,但你用得着。”
虎牙?
隋峰看着手中小指长的虎牙,微微泛黄,正想推辞,高春堂道:“这块虎牙得来不易,当初为了抓这支老虎,死了几个人,虎皮在大饥荒的时候卖到省城了,这虎牙你就留着吧,从这里到漠河,只要是我们鄂伦春的族人都认识。他们也会拿你当成自己人的。”
高春堂盛情难却,隋峰想着鄂伦春民风彪悍,万一碰到其他鄂伦春族人,这虎牙还真能发挥些作用,便收了下来。
他四下看了看村庄的景象,虽然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这地方不产庄家,只能靠山吃山,靠游猎为生,大雪封山的季节就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隋峰想了想道:“老高,如果拿我当兄弟,有事情就到十八站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