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梁家,梁秋儿就和侯三爷上了一辆马车,侯三爷的随从杜石潭还客客气气地给她松了绑。
侯三爷坐在车厢内,摇着扇子,一脸赞赏地看着梁秋儿,“姑娘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梁元安这个老东西无力还债肯定会卖掉你。”
梁秋儿摸了摸手腕,叹了口气,嘴角带着一抹略带一丝嘲讽的笑,“亲生闺女他当然舍不得卖,肯定是要拿我出来挡灾的。”
侯三爷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旁敲侧击地问她,“其实你又何必费这个周折,齐三少现在满城找你,你直接上齐家去领了家厨的差事不好么?”
“首先我人微言轻,人家未必相信我就是做出那道松鼠鱼的厨子。其次梁元安一家泼皮无赖,若是他们知道我和我娘去了齐家过上好日子,估计会死皮赖脸地找上门来,到时候烦不胜烦。”梁秋儿目光望向车窗外,声音淡淡的,透着一丝狠劲儿,“而且这么多年我和我娘受的罪,不能就这么算了!”
侯三爷这些年道上混的,什么阵仗都见过,什么人也都遇见过,但是像梁秋儿这样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胆量和手段的,他是第一次见。
他还记得那天梁秋儿穿着破破烂烂的男装,只身一人闯进赌场说要见他,旁人都说她疯了。
她却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条件——她说自己有办法帮他牵上齐玉恒的线。
要知道侯三爷想攀附齐家的势已经想了很久了,他现在虽然勉强混个人模狗样,但是手底下这点人,没点真的靠山根本顶不住大事。
而齐大帅的势力已经盘踞三省,听人说他在游市的大帅府建得都快比总统府豪华了,整个旗云镇就没有能比齐家更有钱有势的人物。
只是这齐玉恒性子非常难以揣测,拍马屁巴结的他轰出来,送礼送女人的他也不收,听说他好吃,但是全镇也拎不出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厨子。
所以他也是一直找不到门路,正愁呢。
这小子进门就能摸到他命脉,戳中他的隐忧,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门路也说不定。当时是抱着这种试试看的心态才让手下放她进里屋聊两句。
这一聊就发现,她目的明确思路清晰,只要他能让梁元安输得倾家荡产拿她去抵债,她就顺势用自己给他做人情去当齐玉恒的家厨。
侯三爷开了那么多年的赌场,要一个人输到倾家荡产还不容易?何况那个梁元安头脑简单,给点诱饵就上钩,赌了整整三天,当真是输得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债。
后面的剧情也都如梁秋儿所预料的,相当顺利。
想到这里,侯三爷看向梁秋儿,目光透着端详,“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直接送你去齐公馆,把他们的路断了?”
梁秋儿却道:“三爷不急,还不到时候。”
“哦?现在不去,难道等他们抢了先你再去?”
梁秋儿略微弯了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齐家落座于烟山脚下的公馆内。
齐三公子齐玉恒此刻很闲,齐大帅认定他没什么军事才能,所以把他安排在了这种适合养老完全不可能打仗的地方,说是驻守,其实就是让他光明正大地养鱼。
白天泡茶斗蛐蛐,晚上青楼听小曲儿,天天混着日子,外面的人间疾苦根本碰不着他。偶尔也有这种时候,管家安排的聚会,都是当地乡绅贵族家的公子小姐,聚在一起聊天游戏。
但是他对他们没什么兴趣。都是绣花枕头和草包,从洋行里买来些过时货穿着还以为自己挺时髦。男的爱聊时政聊军事,但是大半连枪都没摸过,报纸也不怎么看就高谈阔论,女的话题就没离开过八卦,东家嫁女西家娶妻,全都门清儿,但是好像除此之外她们生活里就没别的了似的。
齐玉恒跟他们说上三句就觉得无聊,顾自坐在最角落的石凳上,摆一盘棋,自己跟自己下起来。
他养了一只品种名贵的鹦鹉,落在他肩头,来个人就抖抖羽毛叫一声“有人来啦”。
“有人来啦!”鹦鹉一叫,齐玉恒抬起头来,那双丹凤眼看起来慵懒,内里却透露出一丝锐气的光。
只见管家领着个姑娘从远处走了过来。
齐玉恒打量了来人一眼,就淡淡把目光收了回去。
这女人不能说丑,但是太平淡,没什么让人有印象的地方。这点齐玉恒嗅觉挺敏锐,谁有意思,谁没趣儿,他一眼就能分辨。
很明显,这女人没趣儿。
他继续下棋。
而一直生活在乡下的梁箐蕊哪儿见过那么多打扮时髦贵气有钱人!他们哪怕谈笑嬉闹也和那些乡下人是不一样的,女人身上带着香风儿,男的说话语调都温文尔雅。
所以从进齐公馆开始,她整个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四处张望,什么都想摸一摸,什么吃的都想尝一下,如果不是有老管家拦着,她可能就真的动手了。
但是一路上看见的人,统统不及齐玉恒。
齐玉恒虽然没有特意打扮,但是他那一身衣服的料子就注定了是穷人消受不起的。
加上他身姿挺拔高挑,天生的衣服架子,随便一穿就显得贵气,所以根本注意不到他搭配的随意。
还有就是他那张脸!
梁箐蕊本就没见过几个相貌好看的公子,更别说像齐玉恒这样级别的好看,那剑眉星目,那薄却线条优美的唇瓣,那好像工匠照着模子一点点雕出来的下巴,真是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了。
如果真的能嫁给这样的人,别说让她练一个月切菜端锅,就算让她做一辈子的松鼠鱼,她也愿意啊!
前几天学厨留下的那点怨气,在见到齐玉恒本尊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但是齐玉恒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眉头深锁,“这又是哪位?”
管家连忙回复道:“这就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位厨娘呀,您忘了?今儿她家里派人来认了寻人的告示,小六就去他们家把人领来了。”
齐玉恒闻言,这才又再次放下棋子,回过头来端详梁箐蕊,脸色却始终没什么变化,“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