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因为脚步放得很轻,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等她抬头的时候,只感觉一片黑影兜头罩下来,然后周身就温暖起来,是愣了片刻,她才醒悟自己身上披的是燕二的狐裘。
还带着他的温度和体香,淡淡的药草香气让她混乱的思绪终于平复下来。
她看向燕二的眼神,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脆弱无助,毫无遮掩。但是这样的神情,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十六岁,应该天真烂漫,应该知道依靠别人,应该无忧无虑。
但是她身上背负的铠甲太重了,将她和身边的人远远地隔开。
哪怕是张氏,她也不会在她面前哭,她永远是那种站在张氏面前,替她抵挡一切的角色。
她觉得自己特别能扛事,觉得自己聪明,张氏能干,只要脱离了梁家一定能有一番新天地。
但是她没有想到,原来一人的力量在这样的乱世里是那么渺小,外面的人性比梁家还要更复杂。
一直对她笑意盈盈,总是站在齐玉恒立场劝她留下的良叔,最终为了齐玉恒的前程直接毫不留情地将她送上死路。
她不过是大树下的一只蚍蜉,她不寄望能撼动大树,甚至都不寄望大树能给她庇护了……所以经过齐家发生的一切之后,她希望自己能更加谨慎一点……
却没想到,太迟了。
燕二在她身边,蹲下身来,他挨她挨得极尽,只差一点就要将她拥入怀里似的,但是燕二只是伸手,用手指轻轻勾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清浅又让人信服,“没别人,哭吧。”
梁秋儿心上一颤,眼睛愈发酸涩,喉头像是哽了什么似的,张了张嘴,辩驳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连一句“我没事”都没能说出来。
“没事,我在。”燕二虽然话不多,但是每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特别有力量,一两个字,轻描淡写,但是直戳心脏。
梁秋儿忍了很久,整个眼眶都通红了,眼泪才终于畅快地流下来,话匣子也像被打开了似的,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那么犟……如果我听话嫁去林家……如果我不耍这些小聪明……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好像最后还是什么都做错了……”
燕二闻言,整个眉心都拧了起来,“你没错,不反抗,只会是更差的结局。”
梁秋儿知道,理智上她当然知道她已经尽力了,她一路走来所做的事情已经尽量正确了。如果她当初没有想办法逃脱嫁去林家的命运,也许她此刻正在林家受折磨,而梁家人也会在收了林家的彩礼之后一脚踹掉张氏让她自生自灭。
而张氏的命运,一直都是被她受到的那些迂腐刻板的教育所限制,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置身险境,还没到最后关头就为了清白选择玉石俱焚……
梁秋儿其实心里很清楚,比谁都更清楚,但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会无法抑制地把责任归咎于自己。
很不理智,很不聪明,但,她摆脱不了。
燕二抹掉了她眼角的泪,又仿佛长辈安抚晚辈那样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够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太温柔,一下戳到了梁秋儿的泪点,她哽咽了一下,抱住燕二的手臂,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