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邢啊,你总算来了!看把黄总急的!”
常芳原本坐在沙发上跟黄金龙窃窃私语,看见思梅则立刻起身相迎。黄金龙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满脸的不屑,却又忍不住瞥了思梅一眼,嘴角的半根烟卷险些掉下来。他正斜靠在皮沙发上,像是一只充气过度的大皮球。包厢不算小,可此刻正烟雾弥漫,加之酒精的腐臭,着实令人作呕。
“黄总今晚喝得有点高!你看看!这脸红的!你送黄总回香格里拉吧!”
“我没高!”黄金龙脾气突然大起来,摇摇晃晃往起站,脚下一趔趄。思梅赶忙上前扶住。常芳也跟着叫,脚可没动地方:“妈呀老黄你小心着点儿!还没高呢?舌头都硬得赶上砖头了!也不知今儿晚上要整个啥,咋喝这老多呢?”
“那不是得陪……陪领导吗?”
“得了吧!”常芳哼了一声,扭头对思梅说,“人领导早都走了,自己个儿还狠命灌呢!你说把自己身体喝坏了,多让人心疼!”
思梅问:“黄总怎么了?”
常芳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心里不痛快呗!”
黄金龙却借着酒劲儿叫起来:“我没啥不痛快的!我又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谁他妈干了谁清楚!吃了狗屎来让老子擦屁股,完事还他妈给老子后背捅刀子,老子他妈的干死你!”黄金龙边叫边挥舞双手,身体立刻又失去平衡,思梅扶不住,只得任由那沉重的大肉球再滚回沙发里。思梅心中纳闷:黄金龙这番牢骚,莫非和今早见到的女人有关?
常芳忙打断黄金龙:“你瞎咧咧啥!我看你真是醉得不轻!赶快让小邢送你回香格里拉!小邢,账已经结过了,黄总的车送领导去了还没回来,你陪黄总打的吧!”常芳正说着,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苹果手机特有的铃声。思梅知道常芳有一部苹果手机,不知是3G还是3GS,平时总放在她自己的办公桌上。常芳掏出手机接听,该是她的司机打来的——常芳也雇了带司机的私车,不过不是奔驰而是宝来,司机也不是全天候,只是一天用两三次而已。常芳忙穿上外衣往外走,出门了又返回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凑到黄金龙耳边:“老黄,你喝多了,注意点儿!早点儿歇着!”
思梅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常芳虽然表面热情,内里却在小心提防着思梅。这也正常。不过,黄金龙的确是醉了。看来今晚机会难得。思梅招呼饭馆的服务生叫了车,把黄金龙扶出餐厅。黄老板晃晃悠悠的没有重心,半个身子都压在思梅胳膊上。多亏有服务生帮忙,不然黄老板到不了车子里。
思梅主动陪黄老板坐后座。黄老板上了车就像个死人,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倒是把思梅的手抓牢了,让她也动弹不得。手机突然在思梅的牛仔裤口袋里振了振。又是短信。应该不是Jack。她在来餐厅的路上已经跟Jack通过电话。除非有特殊情况,Jack绝不会在她和金合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打电话或发短信,更不用说那人是黄老板。那又是谁的短信呢?思梅很想拿出手机看一看,手却被黄老板紧抓着。黄老板的胖手心儿好像沾了水的肥皂,又冷又硬又腻味。思梅看看黄老板,突然发现他不知何时把头扭过来冲着思梅,而且眼睛半睁着。思梅一惊,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也彻底打消了拿手机的念头,轻声说:“很快就到酒店了,要不您先睡一会儿?”
黄金龙不吭声,也不放手,头倚在椅背上,眼睛仍眯缝着,好像一尊遥望众生的佛像。思梅心中愈发忐忑,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又过了片刻,鼾声起了,眼睛还眯缝着。原来他就是这样,睡觉的时候眼睛闭不牢。思梅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抽出手,掏出手机。短信只有一句:
盒饭很好吃!可惜你没吃到!
*
黄浦江的另一侧,在那藏在摩天楼缝子里的旧办公楼里,佟远正看着手机发呆。手机后面是电脑显示屏,屏幕上的计划只做了个开头。今晚效率低下,完全不像工作中的他。桌上有两个快餐饭盒。一个空着,另一个还没动过。邢珊没来得及吃。临走时,她说:“我来不及了,你替我吃了吧!”
邢珊到底去了哪里?那个让她刻不容缓的电话声音大得出奇。那是一句粗话。他没多问,她倒是解释了:老板喝多了,等着她去接。是上次那个打算骚扰她的老板吗?佟远放下手机,努力把心思放在电脑屏幕上:“2011年,提升华夏房地产的企业形象,利用企业优势,扩大在上海乃至华东区的影响力……”都是废话,空洞至极。邢珊到底去了哪儿?是谁在电话里冲她说粗话?她到底在哪儿上班?多半不是她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栋楼,否则她就不该去那球场打球。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佟远使劲儿搓了搓脸。好吧,扯平了。反正大家都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