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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初交锋

虽然与皇后之位擦肩而过,但聪明的武惠妃在李隆基面前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满和不悦,其实她的内心深处却充满了失落。既然皇后之位变得可望而不可得,那时不过才二十六岁的她似乎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生的尽头。

随着皇后梦的破碎,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在她的心头油然而生,她时常记起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随着她容颜的老去,或许终将有一天她会被另有新欢的李隆基彻底地抛弃,永远地遗忘。她要想永远地保有如今的恩宠,唯有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她才能借助儿子的力量长保富贵,甚至得到她想要却始终都未曾得到的荣耀。

可李瑛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册立为太子,武惠妃知道这又注定是一条异常坎坷的路,可她却执意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管将会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

虽然她早就下定了决心,不过却并没有急于动手。此时她的地位还需要时间去稳固,而她的儿子李瑁此时不过才刚刚七岁,因此她需要等待,就像一匹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狼,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猎物,一旦时机成熟便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迅速咬断对方的脖子。她不仅遗传了姑祖母武则天的美丽和聪慧,也继承了她的野心与狠毒。

谁知这一等就是十二年,似乎又是一个轮回。

历史在开元二十四年(公元 736 年)冬天似乎突然间放慢了脚步,因为这个寒冷的冬天注定将深深地影响着唐帝国未来的走向。

这是一个普通的寒冷冬日。呼啸的狂风席卷整个长安城。李瑛居住的东宫显得格外萧瑟。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又聚在了一起。李瑛刚刚走过的二十二年的太子生涯可谓波澜不惊,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即将面临人生中最为猛烈的一场暴风雨,而惹祸的根源仅仅是几句牢骚。

在摇曳的烛光中,李瑛沉默不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颇有几分借酒消愁的意味。每每看到杨玉环与李瑁出双入对、卿卿我我,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似的。他痛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勇气义无反顾地将那位绝世女子揽入怀中,更痛恨将自己推入好色的泥潭之中而难以自拔的武惠妃,当然更让他感到郁闷的则是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见李瑛只是一味地喝闷酒,李瑶劝慰道:“二哥,不必为那些琐事劳心费神。你是天命所归,谁也撼动不了你的太子之位。”

李琚随即附和道:“五哥所言极是,李瑁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怎么能够治国呢?不过是仗着母亲得宠而招摇过市罢了!”

几杯酒下肚,李琚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了,那些在内心深处堆积的不满在酒精的刺激下充分地发酵,他情绪激动地说:“父亲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如此宠信妖媚的武惠妃!要是她再一味地苦苦相逼,咱们干脆就清君侧!”

“清君侧”三个字一出,李瑛的酒顿时就醒了,而且还吓出了一身冷汗。历史无数次地证明“清君侧”不过是“清君”的借口,虽然打着清除皇帝身边人的幌子,可一旦皇帝身边人真的被清除了,皇帝就会成为下一个被清除的目标,因此“清君侧”在皇帝的眼里就是谋逆,就是造反!

李瑶见状急忙说:“八弟,为兄说过你多少次了,出言一定要谨慎,祸从口出啊!”

其实李琚自己也觉得有些失言了,但又不甘心服软,嘴上仍旧假装强硬地说:“五哥多虑了。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

李瑛终于打破了沉默,语气严厉地说:“天色已晚,还是各自回府吧。刚才说的话万万不可对外泄露出去。”

他们不会想到窗外始终有一双阴森可怖的眼睛正密切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就是东宫左内率府千牛王占鳌。他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急匆匆来到驸马都尉杨洄的府上,将当天晚上三人谈话的详细内容都一一告诉了杨洄。杨洄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如获至宝般的喜悦神情,说:“干得好!这是五十两金子,暂且拿去。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王占鳌毕恭毕敬地接过杨洄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金子,颇有几分不堪重负的感觉。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性命攸关的赌博,可如今的他却已别无选择了。

虽然欣喜若狂的杨洄急于去找武惠妃邀功,但他却并没有贸然连夜进宫。李隆基对驸马都尉的管制一向颇为严厉,因为在此前的宫闱政变中总会出现驸马都尉的身影。杨洄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让妻子咸宜公主第二天以探视母亲的名义进宫,邀武惠妃在宫外一见,不过他却并没有告诉妻子自己要见武惠妃的真实目的。

唐代皇帝对于宠妃还是颇为宽容的,准许她们在宫外建有私宅。武惠妃也不例外,但因为得到李隆基的专宠,整日服侍在皇帝身边,很少有机会光顾自己的私宅,但很多密不告人的事都是在那里谋划完成的。

当杨洄将自己探听到的绝密消息告诉武惠妃的时候,武惠妃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了,因为她这些年来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到了。此时的她可谓占尽了优势,得到了皇帝的宠信,得到了宰相李林甫的支持,昔日稚嫩的李瑁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还刚刚大婚,李隆基对李瑁也是赏识有加!

“你很会办事,日后必成大器!”武惠妃对这位办事卖力的女婿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小婿甘愿为惠妃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杨洄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正在他的脚下铺就,试想如果成功地废掉太子李瑛,拥戴寿王李瑁,那么他便是第一功臣,等到那时,功名利禄岂不是唾手可得!

武惠妃急匆匆返回皇宫,跪在李隆基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说:“太子李瑛见陛下宠爱瑁儿,心生不满,于是勾结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企图谋害我们母子,居然还对陛下横加指责。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啊!”

在宠妃的哭声中,李隆基心中的怒火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但他很快又清醒了,问道:“爱妃是如何得知的呢?”

“昨夜,太子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在东宫密谋不轨之事,恰巧被东宫左内率府千牛王占鳌偷听到。王占鳌素来胸怀忠义,不忍看到他们的诡计得逞,便悄悄来到咸宜公主的府上将李瑛等人的阴谋和盘托出。妾身一听真是胆战心惊,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子,居然惹得太子要对我们下此毒手!”

“这个王占鳌现在何处?”

“为了不惊动太子,他又回东宫当差了。妾身所言句句皆是事实,不敢有半点欺瞒,请三郎明断!”

李隆基将泪流满面的武惠妃搀扶起来,关切地说:“爱妃不必惊慌,朕自会为你主持公道。如果那个逆子果真图谋不轨,朕绝不会轻饶了他!”

李隆基随即让高力士去办两件要事,一件是让大理寺即刻派人去传王占鳌问话,另一件就是即刻向东宫、鄂王府和光王府当晚值宿的禁军侍卫核实,鄂王和光王当晚去没去过东宫,如果去过,何时去的、何时离开,然后再查一查三人之间近期的来往是否频繁。

高力士领命离开了,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其实他早就预感到这场政治暴风雨迟早会来,但他却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猛烈。

李隆基即位之前,政变频繁,政治动荡。有鉴于此,李隆基上台后加强了对诸王的控制,并曾在开元十年(公元 722 年)九月特地重申:“自今以后,诸王、公主、驸马、外戚家,除非至亲以外,不得出入门庭,妄说言语……贵戚懿亲,宜书座右。”

李隆基不仅严禁诸王结交朝臣,还严格限制皇亲国戚之间的来往。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属于“同父异母”的至亲,虽并不在禁止的范围之内,但他们之间的频繁来往怎能不引起李隆基的警觉呢?

高力士太了解李隆基了。一旦李隆基将三人的行为定性为“结党”,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因为太子“结党”给皇帝带来的潜在威胁可想而知,而经历了无数政治风雨洗礼的李隆基对潜在威胁有着一种近乎神经质般的敏感。

从神龙元年(公元 705 年)武则天退位到先天二年(公元 713 年)七月李隆基诛杀太平公主,在短短七年半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七起政变。除了太平公主发动的那场叛乱因为疑点重重而难辨真伪之外,其他六起政变都将矛头直指皇位。李隆基要么是旁观者,要么是亲历者,真切而又强烈地感受到无数的人都在觊觎着他屁股底下的皇位,他能不感到胆战心惊吗?能不感到心有余悸吗?

很多政治宠儿就因为早生了那么几年甚至几天就顺理成章地被册立为太子,继而登基称帝,一切都顺风顺水,可李隆基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惊心动魄,当藩王如此,成为太子后也是如此,当了皇帝后也是如此。他时刻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有的是真实的,也有很多是臆想的,为此,他曾经猜忌过功臣,猜忌过兄弟,晚年又将猜忌的矛头指向自己的儿子。

其实皇帝与太子早就不是简单的父子关系,难免相互猜忌着、相互防范着,看似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其实早就变得脆弱不堪,早已被权力异化了。

高力士知道,其实不管王占鳌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恐怕李瑛的太子之位都堪忧!

八面玲珑的高力士此前一直游走在武惠妃和太子李瑛之间,但此时此刻他内心的天平却开始偏向太子一方,因为他担心由此引发的政治动荡会让唐帝国不堪重负。

目前唯一能够挽救太子于水火的人或许只有宰相张九龄了,但他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又不便亲自去见张九龄,于是派了一个亲信宦官秘密前往张府,将太子即将被废的消息告诉了张九龄。张九龄顿感事关重大,但又不便独自前往,随即约上另外两位宰相裴耀卿和李林甫一同入宫请求面见天子。

李隆基和武惠妃都没有想到张九龄等人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其实废立太子这等大事肯定要与宰相进行商议,但李隆基原本想等一切都布置停当之后再召见宰相。如今宰相却不召自来,着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又不得不见。

“不知三位爱卿匆忙赶来见朕所为何故啊?”李隆基来到勤政务本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

张九龄说:“启禀陛下,臣等听闻陛下意欲废太子及鄂王和光王。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李隆基说:“太子与鄂王和光王密谋结党,图谋不轨,实在辜负朕对他们的良苦用心。”

张九龄说:“陛下登基近三十年,太子诸王一步都不敢离开深宫,日夜接受圣训的教诲,天下之人都庆幸陛下享国久长,子孙蕃昌。如今三位皇子都已长大成人,并没有什么大的过失,陛下怎么能仅仅根据片面之词就要将他们废掉呢?太子为天下之本,不可轻动。想当初晋献公听信骊姬的谗言,擅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受到江充的蛊惑,重责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偏听贾皇后的诋毁,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听信独孤皇后之言,罢黜太子杨勇,失去天下。由此观之,废立太子之事乃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啊!”

一副老学究模样的宰相张九龄引用了轻易废弃太子而招致国家动荡的种种典故。他言辞恳切的规劝让李隆基渐渐恢复了理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对帝国而言具有重大政治影响的决定。

张九龄来之前,武惠妃能够隐约感觉到李隆基的内心深处似乎已经升腾起废黜太子以及鄂王和光王的念头,但当他议事回来的时候,李隆基却似乎平静了许多。武惠妃寄希望于李林甫能够力挽狂澜,但他却始终都一言不发,因为他行事的原则并不是武惠妃的利益最大化而是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况且此时的李林甫还不具备与张九龄正面交锋的资本。

虽然李林甫表面上不动声色,但私底下却小动作频频。他特地让高力士给皇帝带个话:“这是圣上的家事,何必要听外人的意见呢?”

望着迟迟未能下定决心的夫君,武惠妃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她不甘心看着这个宝贵的机会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悄悄地溜走,于是派遣亲信宦官牛贵儿前去劝说宰相张九龄,试图挽回局势。武惠妃让牛贵儿捎去一句话:“有废必有立,如果张相公能够从中助一臂之力,就可以长久地做宰相。”这无疑是一项赤裸裸的政治交易,得宠的武惠妃的政治力量自然不容小觑,但正直的张九龄却断然拒绝了武惠妃主动抛过来的橄榄枝。在张九龄的斥责声中,贸然造访的牛贵儿灰头土脸地回宫了。

张九龄还将此事禀告了李隆基。后妃干预朝政可是要受到重重责罚的,但李隆基却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李隆基名义上是说李瑛之事到此为止,实际上却是指武惠妃干政之事到此为止,他显然是在有意袒护武惠妃,张九龄也只得识趣地适可而止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武惠妃只得选择忍气吞声,从长计议。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除去张九龄,而这也正是李林甫所希望的。

开元二十四年(公元 736 年)那个寒冬,她终于做到了。惨遭构陷的张九龄背上了“结党”的罪名,先是被罢相,后被贬出京,改任荆州长史。他带着无限的遗憾和悲怆走了,而且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唐帝国的历史轨迹发生了偏转。张九龄的黯然离去成为唐帝国政治由清明转向黑暗、经济由强盛转向衰败的转折点。虽然经济仍在继续发展,可是社会贫富分化却日益加剧,以至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虽然文化仍旧继续昌盛,可是明哲保身和阿谀奉承的实用主义却逐渐成为主流思潮。 O2SfvWzhl/k/EyMC9c8whjdiY5WHpgxxD2xjH6IdwqfJw2k8DF5p+4tOJqnBpef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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