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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他人家

武惠妃过世后,皇长子庆王李琮专门请示李隆基是否所有子女都要为武惠妃服丧。李隆基却摇摇头,因为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享有的丧仪。武惠妃只能沿用妃嫔的丧仪,只有她的亲生子女才为其服丧,虽然他很爱武惠妃,却不愿意随意僭越礼制。

李隆基总是感觉自己亏欠这位宠妃太多太多,生前并没有被立为皇后,他们的儿子也没有被立为太子,于是追赠她为“贞顺皇后”。

这段时间,李瑁与杨玉环一直为武惠妃的葬礼而奔波忙碌着。杨玉环再次深深地感到了命运的无常和世事的无奈,但愿生前惶恐不安的武惠妃死后能够入土为安。

杨玉环不禁感叹,月之阴晴圆缺,人之悲欢离合,不过都是一场犹如水中花、镜中月的梦,当梦醒时分,苦苦追逐的名与利最终都将是一场空!

失去至亲的巨大悲痛让李瑁变得神情沮丧、沉默寡言,虽然杨玉环想尽各种办法试图使夫君从痛苦的深渊中挣脱出来,却都无济于事,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慢慢弥合他内心的巨大伤痛。

葬礼结束之后,疲惫不堪的杨玉环挽着李瑁的手上了车。她以为生活又可以恢复到之前的轨道,殊不知她的生活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幅度之巨大、变化速度之迅猛都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

她命运的改变始于玉真公主的突然造访。“玉真”其实是她的道号,她正式的封号是“隆昌公主”,由于她的道号更为深入人心,所以世人渐渐称呼她为“玉真公主”。她是李隆基最小的妹妹,睿宗李旦在位时,她和姐姐西城公主为了替祖母武则天追福而出家为道。玉真公主从此远离了世俗的喧嚣,专心学道修行,因此她的突然到来就显得颇为耐人寻味了。

“不知姑姑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啊?”李瑁开门见山地问道。

“难道没事就不能登你这三宝殿了?”玉真公主笑着说。

“怎么会呢?姑姑大驾光临,我们求之不得呢!”杨玉环急忙插话道。

玉真公主拉着杨玉环的手,亲切地说:“还是玉环这个孩子会说话,不仅生了一副俏模样,还长了一张伶俐嘴,听着就让人那么舒心。”

李瑁面带笑意地说:“既然姑姑如此喜欢玉环,那你可要常来哟!不过万一要是耽误了姑姑修行,可不要怪罪我们啊!”

玉真公主爽朗地笑了,说:“怎么会呢?修行重要,亲情也重要。或许是自己上了年纪吧,总是感觉道观里空荡荡的,自己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我这次来是想让玉环到观里陪我说说话,我还约了庆王妃,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既然这样,玉环就赶紧收拾收拾动身吧!”李瑁不会想到这将成为他们夫妻命运的转折点。

杨玉环跟随玉真公主来到了玉真观,可临近中午时,庆王妃却仍旧迟迟没有现身。就在这时,一个小道童却进来回禀道:“庆王妃临时有事不来了!”

玉真公主点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退下吧”,转而对杨玉环说:“既然庆王妃不来了,咱们也就不等了,开饭吧!”

玉真公主虽身处道观,却对世事知之甚多,总能与杨玉环找到共同话题。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热络地聊着,从道家谈到了皇家,从朝堂谈到了市井,又从乐曲谈到了舞蹈,一谈到音乐,杨玉环不禁笑逐颜开,眉飞色舞。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之际,李隆基却不知为何突然来了。这让杨玉环感到很是惊讶,虽然她此前已经与李隆基见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有很多人在场,她总会刻意躲在别人的身后,与李隆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正是这种距离感给她带来了安全感,如今距离没有了,她自然也就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身着常服的李隆基并没有仪式上俯瞰一切的气势,也没有了朝堂上不怒自威的威严,特别是他脸上的微笑渐渐驱散了笼罩在杨玉环心头的惶恐。杨玉环不禁暗想,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也会如此平易近人!

“寿王妃,赶紧坐,这里并不是宫廷,不必拘泥于礼数!”李隆基的话语中透着和蔼,也带着亲切。

杨玉环诚惶诚恐地坐下,却再也没有了刚才浓烈的谈话兴致。

见气氛有些尴尬,玉真公主说:“寿王妃精通乐理,尤其是对西域传来的婆罗门曲有着颇为独到的见解。”

杨玉环却急忙否认道:“我只学了一些皮毛,根本谈不上精通!”

“玉环何必过谦呢?”玉真公主转而对李隆基说,“皇兄不是一直觉得婆罗门曲有着诸多不适合中原乐理的地方吗?何不借机跟玉环探讨探讨!”

李隆基也忽然来了兴致,说:“那自然是极好的!”

玉真公主急忙命人拿来一把玉笛,亲手递给李隆基。李隆基接过笛子开始试音,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婆罗门曲虽起源于印度,却在流传过程中掺杂了诸多西域元素。随着李隆基的手指在笛孔间有节奏地跳跃,一首婉转悠扬的乐曲在杨玉环的耳边响起。她仿佛一下子就被带到了边关大漠,似乎看到了大河奔腾的气势、高山耸立的壮观、长河落日的壮美,还有戍卒思乡的伤感。

杨玉环渐渐听得入迷了,居然忘记了尊卑,也忘记了场合,开口说:“陛下怎么突然从南吕转入了变宫?”

“寿王妃果然好耳力。这支曲子被我改过了。既然你对婆罗门曲如此熟悉,何不照着原谱再吹一遍,也好比较一下两者的优劣!”李隆基顺手将自己刚刚吹过的笛子递给杨玉环,但杨玉环却不敢接,因为这似乎并不符合皇家礼仪。

玉真公主见状急忙说:“这里是道观,玉环大可不必瞻前顾后!”

杨玉环小心翼翼地接过李隆基手中的笛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李隆基的体温,脸上不禁掠过一阵绯红。她将笛子轻轻地移到唇边,双目低垂,朱唇轻启,十指翻飞,一首清脆悦耳的乐曲就在笛孔间飞扬而出,时而高亢激昂,如滔滔江水般声势滔天;时而低沉哀婉,如潺潺溪水般清澈欢快。

李隆基深深地陶醉在这美妙的笛声之中,仿佛置身于美丽的梦境,令人如此着迷的,除了清远悠扬的笛声,还有她倾国倾城的容貌。

乐曲终了,李隆基却仍旧沉迷其中而难以自拔,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鼓掌,高声喝彩。这支曲子在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李隆基的和蔼可亲也让杨玉环逐渐生出几分亲切感。

玉真公主也跟着鼓起掌来,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说:“其实玉环最擅长的是舞蹈!”

李隆基轻轻“噢”了一声,说:“玉环,可否让我观赏一下!”随着李隆基对杨玉环称谓的悄然改变,两者的关系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许多。

杨玉环低声说:“只怕让皇上见笑!”

李隆基摆摆手,说:“玉环不要过谦了!如若你能为我跳上一段,我可以为你擂鼓!”

“皇兄的鼓技可是精湛得很,恐怕就是连乐工都不及皇兄啊!”玉真公主恭维道。

“哪里,哪里!不知玉环想跳哪一段?”李隆基问道。

“皇上敲击什么乐曲,玉环就跳什么舞!”

李隆基说了一声“好”,拿起鼓槌在鼓面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随即一声沉闷的鼓声响了起来。这是定鼓音!随着他孔武有力的双臂不停地举起又落下,鼓声密集得如同一阵暴风骤雨,粗犷豪放、铿锵有力、刚劲激昂、气势磅礴。

杨玉环跳起了节拍鲜明而又奔腾欢快的胡旋舞,两脚足尖交叉,左手叉腰,右手擎起。随着她快速地旋转,全身彩带飘逸,裙摆旋转,舞衣轻盈,如朵朵浮云,忽高忽低,忽上忽下;艳丽容貌,如盛开牡丹,回眸一笑,千娇百媚。舞因动而美,心因舞而飞。

在一阵急切的鼓声过后,鼓声突然间变得舒缓有致。杨玉环也如停在花间枝头的蝴蝶般振翅而起,轻展双臂,轻摆柳腰,袅袅婷婷地由静入动,犹如风中弱柳,又好似水中芙蓉。她的舞与鼓声配合得丝丝入扣,恰到妙处。

李隆基一会儿击鼓心,一会儿击鼓帮,一会儿击鼓边;一会儿单槌打,一会儿双槌打;一会儿响击,一会儿闷击;一会儿轻槌,一会儿重砸。他仅仅依靠手的敲击居然就能够演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有时如同珍珠滴落玉盘,有时恰似急雨敲击窗棂。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定音鼓中,杨玉环犹如一朵不胜其力的牡丹,飘旋着落在地上,美而不妖,艳而不俗,那个娇艳无比的舞姿永远地定格在李隆基的心底深处,从此再也无法抹去。

殿内突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李隆基粗重的喘息声。杨玉环更是筋疲力尽,香汗淋漓。

玉真公主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拍手称赞道:“皇兄,真是让小妹开眼了,您的鼓技可谓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李隆基却说:“皇妹过奖了!主要是玉环的舞跳得好,激发了我的兴致而已。”

玉真公主笑着说:“玉环的舞跳得好,皇兄的鼓擂得也好,你们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啊!”

杨玉环自顾自地轻轻擦拭着脸上不停滴落的汗水,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失礼,急忙抬起头去看李隆基的反应。她发现李隆基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那是一种赞赏的笑。

她在惊叹李隆基擂鼓技艺的同时,更佩服他的体力。虽擂了这么长时间的鼓,但已经五十四岁的李隆基除了稍稍有些气喘外,竟然没有露出一丝的倦意,依旧是那样从容、那样悠闲。

杨玉环不禁敬佩道:“陛下真是好技艺,好体力!”

李隆基摆摆手说:“过奖了!”他着实没有想到杨玉环竟然会用自己优美的舞蹈将自己擂鼓时的所想所思完美地呈现出来,这让他很是赞叹。

李隆基深情地望着杨玉环,只见她脸带红晕,娇美若粉色桃瓣;香汗湿鬓,亭亭如出水芙蓉;玲珑有致,端庄有幽兰之姿,特别是她那双灵动的明眸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将她紧紧地拥入自己的怀中,但他却竭力克制着内心的这种冲动,毕竟玉真公主在场,毕竟她是自己的儿媳!

不知不觉间,红色的晚霞褪去了天空的湛蓝,而这灿烂的晚霞就犹如杨玉环,在云雾缥缈间展现着自己的舞姿;也好似李隆基,在金碧辉煌中聆听着优美的旋律。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意犹未尽的李隆基却依旧谈兴不减。直到此时,杨玉环仍天真地以为皇上对她的好感仅仅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玉真公主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她感觉自己对不起单纯的杨玉环,更对不起质朴的李瑁,可她这么做也是身不由己。她其实是在还忠王李玙一个人情,当年自己兴建道观之时,李玙曾经不惜重金相赠,如今他有事相求,自己又怎能拒绝呢?

玉真公主自然知道李玙的小算盘,从李隆基对杨玉环动心的那一刻起,李瑁的太子梦实际上就已经破灭了。

从玉真观回来的那天晚上,李隆基居然失眠了。自从武惠妃离开之后,他的精神世界顿时就变得空虚一片,然而杨玉环的突然出现却如同一阵和煦的暖风掠过他那颗悲凉的心,但他却不得不强行压抑住内心的这股强烈欲望。立志做千古圣君的李隆基不愿让一时的情感放纵毁掉自己的一世英名。

百无聊赖的李隆基又拿起那把清风宝剑,想当初他发动政变时,王皇后正是拿着这把宝剑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后,是那样从容,又是那样坚定!正是这次成功的政变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一生,不仅将父亲送上了皇位,更是将他自己送上了皇位。

“大家,莫非又忆起了先皇后?”高力士试探地问道。

李隆基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随手从剑鞘之中拔出宝剑,大殿之内顿时就掠过一道寒光,那把剑虽然历经岁月的侵蚀却仍旧锋利如初。

“如果您的心里实在放不下,莫不如明日移驾无相寺!”高力士大胆地建议道。王皇后郁郁而终后,李隆基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有悔意,毕竟那是曾经跟自己共患难的结发妻子,他不停地在反思,自己这样对她是否太过残酷了,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当初关于如何安葬王皇后,李隆基曾经费过一番脑筋。既然她已经被废,就不宜再安葬在皇陵之中,但李隆基又实在不忍将她草草下葬,于是下令以一品官员之礼将她葬于无相寺。

在朝霞的映照下,李隆基和高力士两个人悄然来到了无相寺的后院。那里安葬着十几位大德高僧,高耸的八角形墓塔成为他们精神不朽的丰碑。在墓塔的掩映之下,一座规模庞大的墓葬显得气势恢宏。曾经煊赫一时的王皇后就被安葬在那里。

李隆基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忠王李玙,其实这一切都是高力士精心安排的,李隆基也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

“玙儿,你知道为父为什么要将先皇后安葬在这里吗?”李隆基对王皇后的称谓正悄然发生着改变,此前都称作“废后”,如今却改为“先皇后”。李玙自然知道这种变化背后的深意。

“孩儿愚钝,只能试着窥测一二。《金刚经》上说,无相,就是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法相,无非法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李隆基没有想到李玙居然会对佛家的“无相”有如此深刻的顿悟,于是追问道:“既然如此,你觉得相又是何物呢?”

“凡是我们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尝到的、触摸到的,一切都是佛家所说的相。束缚想象、禁锢自由和压抑人性的清规戒律也是相。佛祖告诫众生,一切的相都是虚妄,因此凡人看这个世界犹如镜中看花,水中望月,只有挣脱了相的羁绊,才能悟到佛法的真谛,才能心无所住。”

李隆基赞赏道:“玙儿所言极是,治国需要大智慧,而大智慧需要大学识。”李玙今日的表现不禁令李隆基刮目相看。在三十个儿子之中,若论长相俊美,他不如李瑛;若论学富五车,他不如李瑶;若论骑射武艺,他不如李琚;若论出身高贵,他不如李瑁。因此李玙此前在李隆基的心中并不算出众,但这次对话却使得李玙在父亲心中的分量陡然间加重了许多。

其实李玙最缺的恰恰就是大智慧,在二十年后,当巨大的历史机遇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抓住。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不幸,更是整个大唐帝国的不幸!

在那场惨烈的邺城之战中,李玙指挥的唐军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最终却出人意料地收获了一场败局。正是这次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惨败使得唐帝国试图通过武力统一全国的企图彻底地化为了泡影。

其实今日李玙呈现在李隆基面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假象”。早在昨天夜里,提前得到消息的李玙就连夜召集忠王傅、忠王友、咨议参军、东阁祭酒、西阁祭酒等忠王府属官,紧急商议明日与父亲会面时可能会被问及的问题以及应对之策。李隆基今日所问的问题恰恰被他们事先猜中了,李玙自然对答如流,见解深刻。

一直在一旁默默观看李玙作秀的高力士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始将话题引向他所希望的方向,问道:“忠王,你经常来这里吗?”

“回禀二兄,先皇后的养育之恩没齿难忘,每当念起先皇后的时候,我便会来这里祭奠她的在天之灵。虽然她已经走了十四年了,但孩儿却始终都感觉她似乎从未离开过!”

李隆基的眼角顿时泛起了泪花,但他却强忍着不让它滴落下来。

高力士觉得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李隆基一定会将自己对王皇后的愧疚加倍地偿还给李玙,因为李玙被王皇后抚养长大,他的身上已经留下了关于王皇后的难以抹去的印记。

自从李瑛被废之后,李隆基就一直为太子人选而殚精竭虑、心力交瘁。此前因为武惠妃,他内心的天平的确曾经偏向过李瑁,但他却始终感觉李瑁缺少一个皇帝所必需的杀伐决断的果决和力挽狂澜的魄力,因此他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当他对杨玉环悄悄动心后,李瑁实际上已经离太子宝座越来越远了。随着李瑁渐渐地出局,此前并不被外人看好的李玙却离太子宝座越来越近。

尽管如此,李隆基要彻底地下定决心还需要经历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毕竟武惠妃是他深爱的女人,李瑁是他宠爱的儿子。

在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李隆基都是在无限的纠结中度过的。闷闷不乐的李隆基甚至为此而茶饭不思。高力士自然理解主子为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正在经历的痛楚和无奈。他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主子继续受煎熬,当然也不忘为李玙能够顺利上位再添一把力。

“不知大家为何事而烦恼啊?”

李隆基却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跟随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事吗?”高力士对政治局势的发展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因此李隆基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经常会征求高力士的意见。

高力士趁机说:“陛下是不是因为储君未定而忧虑不安呢?”

李隆基欣慰地点点头。

“陛下何必为此而劳神呢?册立年长的皇子,谁还敢对此有意见呢?”虽然从内心情感上,高力士倾向于忠王李玙,但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李玙却绝非仅仅出于主观喜恶,或者试图捞取什么政治资本,更主要的则是为了他深深爱着的主子和唐帝国。他始终觉得李玙比李瑁更适合当皇帝。

在嫡长子继承制下,一直奉行“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虽然这并不是一项科学的制度,但它之所以会延续千余年必然有着内在的合理性。只有血统与出身是无法改变的,一旦改用其他标准则会陷入无休止的纷争之中。很多人会觉得“立能”更科学,可是能力高低并没有统一的标准,有异议就会有争议,继而衍生为争斗。

可是让高力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登基之后的李玙却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人之所以会变,一是因为人有多面性,现在展示在你面前的是这一面,后来展示在你面前的却是另一面;二是人有阶段性,人在不同的阶段往往呈现出不同的特征,随着地位、环境的变化,思想也在变化,观念也在变化。

开元二十六年(公元 738 年)七月初二,唐帝国皇帝李隆基亲自登临大明宫宣政殿主持册封太子大典。按照礼制,太子应该乘坐辂车前往宣政殿,但善于作秀的李玙却刻意保持着低调,坚决不肯乘车,而是从东宫步行前往大明宫。

大明宫宣政殿内外宫灯高挂,彩带飘扬,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气氛。文武百官黎明时分便已等候在宣政殿门外。草草地吃过殿中省尚食局为他们准备的早饭后便开始整理衣冠,准备上朝。他们不走正门宣政门,而是从西侧的月华门来到宣政殿前。经过漫长的等待,文武百官才获准依照次序进入宣政殿两侧的东、西阁。

夹杂在群臣之中的李瑁面带沮丧,神情黯然。他能感受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尽管他竭力回避,却终究无法逃避。

此时的李玙正在崇明门外的幕殿等待着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时刻的到来。在宦官的引领之下,他起身经东侧的日华门前往宣政殿。张垍和窦绎这两位驸马都尉紧紧地跟随在李玙的身后,随时为其整理仪容。

宣政殿内,乐声四起,御扇大开,帝国皇帝李隆基稳稳地端坐在宣政殿内的御榻之上,内侍官员分列两旁。文武百官行拜舞大礼。中书令李林甫跪在地上宣读册封忠王李玙为太子的册文,宣读完毕后他毕恭毕敬地将册文交给李玙。李玙一边接过册文一边冷冷地说:“有劳李相公了!”

李玙向父亲李隆基行拜舞大礼,然后按照原路返回崇明门外的幕殿内稍事休息。群臣纷纷向李隆基致贺,而李隆基看到情绪低落的李瑁,心中却不免泛起了阵阵酸楚。

仪式结束后,文武百官相继退下,依次前往幕殿拜见帝国的新任皇太子。志得意满的李玙端坐在榻上,欣然接受着群臣们的参拜。

满脸堆笑的宰相李林甫率先向李玙道贺,毫不吝惜恭维之词,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在酝酿着一个足以让李玙跌入痛苦深渊的大阴谋。在这场太子位之争中,他旗帜鲜明地支持寿王李瑁尽人皆知,如今登上太子之位的却是忠王李玙。他从李玙刚才接过册文时冰冷的话语中已经隐隐猜到,李玙登基之时或许就是他李林甫遭殃之日,因此他要竭尽所能地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李瑁拜见李玙时竟然一时语塞而不知该说些什么。李玙却突然从榻上站起来,走到李瑁跟前,得意扬扬地说:“十八郎,你还不太习惯吧!不过你以后会习惯的!”紧接着,幕殿之中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此时的李玙沉浸在地位带给他的迷梦之中,殊不知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太子要么成为新皇帝,要么成为新皇帝的牺牲品。

忠王李玙成为帝国新太子之后又要改名了,先是改名为李绍,后因与南北朝时期宋朝太子同名而改名为李亨。“李亨”这个名字最终将伴随他一生,李隆基之所以给他取名为“亨”,原本是希望他通达顺利,可他当太子的时候如临深渊,当皇帝的时候更是如坐针毡!

曾经门庭若市的寿王府一时间门可罗雀,就连此前隔三岔五就会登门拜访的驸马杨洄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咸宜公主偶尔会来。李瑁这个曾经万众瞩目的政治宠儿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政治弃儿,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心爱的女人杨玉环始终陪伴在他的身旁,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

“瑁儿,说实话,其实玉环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你能成为什么太子,因为那样会有很多绝色美女环绕在你的身旁。玉环只希望能够与你朝夕相伴,白头偕老。”

李瑁自然知道杨玉环不过是为了哄他开心而故意这么说的,勉强地挤出些许的微笑,说:“今生能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佳人相伴,夫复何求?”

可现实往往是残忍的,并不会刻意眷顾李瑁这个早已伤痕累累的失利者。他很快就领悟到母亲武惠妃所说的那句话的真谛。“有了权力,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没有权力,你就保不住你想要的!” 6zOzSqpt1hPAty/aAZKX1SmNqxEq8kcNIZshrp1Lq+5NiQW18cJ/LXUDdVFylw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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