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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来信

莎色 傅铎 马融 李其煌

作者简介

莎色(1934—),男,江苏人,曾任江苏话剧团演员。1956年至1958年在北京电影学院学习,后到广西话剧团工作。历任广西话剧团演员、桂林地区文工团编导、资源县文化队导演、临桂县文化馆创作员、桂林地区彩调团编导,1985年起任桂林地区群众艺术馆副馆长。

傅铎(1917—2005,原名傅桐芬,参加革命后改用现名),男,出生于河北蠡县,新中国第一代著名剧作家。1938年参加新世纪剧社。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毕业于华北联合大学戏剧系。1942年参加八路军。曾任冀中军区火线剧社副社长、社长。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总政治部文化部创作员,总政治部文工团副团长、话剧团团长,总政治部文化部文化处处长,八一电影制片厂政委,中国文联第四届委员,中国剧协第三、四届理事。曾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作品有歌剧《王秀鸾》、话剧《南方来信》,有《傅铎剧作选》等。话剧《冲破黎明前的黑暗》1956年获全国话剧会演剧本二等奖。

作品信息

《南方来信》(六场话剧)原载《剧本》1964第9期、《解放军文艺》1964年第10期,单行本由中国戏剧出版社1965年出版。

人 物

阿 霞 二十四岁,越南南方人民革命党某“战略村”支部委员

四大伯 五十余岁,越南南方人民革命党某“战略村”支部委员

阿霞妈 五十七岁

玉 嫂 三十五岁,阿霞之大姐

小 春 十五岁,玉嫂之子

老爷爷 七十岁

阿 珍 十三岁

黎队长 越南南方人民武装自卫队队长

杨老青 五十多岁,越南南方人民武装自卫队队员

韩老五 三十七岁,伪军

五 婶 三十五岁,村民,韩老五之妻

文 安 中学教师

肯 塔 美军顾问,上校

阮 金 “公民事务部”特务长

警察局长 工会范主席

警察局女秘书 报童

伪军连长 市警察局警察甲、乙

少年伪军 “公民事务部”特务甲、乙

伪军甲、乙……若干人 人民武装自卫队队员甲、乙、丙

打更人 某“战略村”,村民甲、乙、丙

“战略村”警察 美军士兵甲、乙

侍者

第一场

时 间 1962年某天的一个傍晚。

布 景 越南南方某地的一个“战略村”。右方是阿霞家住房的一角。房子用竹竿作柱,水椰叶搭顶。由于年久失修,屋顶已经有几处沤烂了。舞台深处是铁丝网,围篱,哨楼。

〔开幕时:迎空飘散着悲凄的歌声。村民们在张望,在等待亲人的消息。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叹息。

老爷爷 该死的美国鬼子,把咱们的亲人都抓走啦!唉!简直没法活下去了。

村民甲 要是咱们的部队能打到这儿来就好了。

阿 珍 爷爷,爸爸能不能回来呀?

老爷爷 孩子,爷爷也不知道哇!

阿霞妈 别难过了孩子,等等看吧!

五 婶 (提水桶上)阿霞妈,被抓走的人一个也没有放回来?……你家阿玉呢?

阿霞妈 一大早就到城里打听她丈夫的消息去了。唉,这叫什么世道啊!自从搬进这个鬼“战略村”,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五 婶 可不。你家阿玉的女婿阿春,是个多好的人啊!不是帮这家干这,就是帮那家干那。他可犯了什么法啦,也把他抓起来。阿霞妈,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家可怎么过呀!

群众乙 警察来了!

〔“战略村”警察上。

“战略村”警察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三人一群,五人一伙,这是犯法,你们不知道吗(见众人不理,威胁地)你们在这儿想议论政府,反对政府吗?都给我滚!

村民甲 我们在等被抓走的亲人。

“战略村”警察 等什么?都是政治犯,一个也回不来。快滚! (以枪威胁群众)

阿霞妈 (对众人)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下。

五 婶 狗仗人势!

“战略村”警察 什么?(见五婶欲用水泼他,只好搪塞地)得,得,得。

〔五婶下。

“战略村”警察 (对阿霞妈)你家来客人啦。(对内)请吧,先生。

〔文安提着提包上。

文 安 姑妈!

阿霞妈 文安?

文 安 姑妈你老人家好啊?

阿霞妈 唉,(一言难尽地)还好呢!文安,好久都没见了,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呀!学校里还忙吧?

文 安 忙是忙呀,可今天是星期天,来看看你老人家。

阿霞妈 文安,你坐。 (进屋去)

“战略村”警察 先生。(伸手示意要钱。文安给了他几张钞票)先生,快一点,连长知道了我可担当不起。(下)

阿霞妈 (拿着一个椰子上)来,喝点椰子水吧!

文 安 姑妈,你们日子过得怎么样?

阿霞妈 唉!自从那年阿霞和他姐夫参加罢工,让工厂给开除了,就搬到乡下来住。前几个月又让美吴反动派给赶到这个鬼 “战略村”。

文 安 那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阿霞妈 别提了,家里的东西,让他们烧的烧,抢的抢,全光了。地里的粮食也让他们全入了库。吃一顿,领一顿,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

文 安 姑妈,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好了,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阿霞妈 文安,你的日子也不算宽裕,反正我们苦日子过惯了,怎么着也能凑合着活下去。

文 安 姑妈,刚才这儿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霞妈 是呀!那些坏蛋们,天天在“战略村”抓人杀人。前天晚上美国顾问来视察,又无缘无故抓走了二十多个人!说他们什么跟游击队有来往,是危险分子!今天天一亮,乡亲们就派人到城里打听消息去了,这不,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文 安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真没有想到 “战略村”原来是这个样子!

阿霞妈 比这更惨的事情还多呢!唉,阿玉的丈夫也让他们抓走了。

文 安 (吃惊地)什么?阿春哥也被他们抓走了?这太不像话了。随随便便就抓人,这连起码的一点人身自由也没有,这是什么政府!……姑妈,阿霞呢?

阿霞妈 帮助照顾乡亲们去了。

〔阿霞上。

阿 霞 表哥!

文 安 阿霞!

阿 霞 文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文 安 你托我买的药品,早就买好了,可你一直不去取。正好学校里今天没事情,我就给你送来了。(把提包交给阿霞,阿霞转交给阿霞妈)

阿霞妈 文安,你坐一回儿,我去烧点茶。 (下)

阿 霞 多危险哪!让他们查出来就麻烦了。表哥,他俩怎么能放你进来?

文 安 这些家伙,只要有钱,连灵魂都肯出卖。给了他们几个钱就让我进来了。

阿 霞 真麻烦你了。

文 安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阿霞,刚听姑妈说你们的生活很苦,你怎么不回到城里纱厂里去做工呢?

阿 霞 现在到处都是失业的工人,上哪儿去找工作!……

“战略村”警察 (上)先生,该走了!

文 安 阿霞,我走了。

阿霞妈 (从屋里走出,歉然地)文安,看看,连杯茶也没有喝!

文 安 没有什么,姑妈,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老人家。 (下)

〔“战略村”警察跟下。

阿霞妈 阿霞,这几天这么乱,你在外面工作,可得格外加小心哪。真怕你……

阿 霞 妈妈,不要紧。我姐夫不是常说, 干革命要有骨气,不能叫敌人吓倒,一定和敌人斗争到底。敌人抓走了我们好多同志,他们留下的担子我们得把它挑起来呀!

阿霞妈 哪天盼到美吴反动派全消灭了就好了。

阿 霞 (自信地)妈妈,不是有句俗话:“山再高也能攀越,路再险也能通过。”妈妈,我们又组织起来了。

〔五婶边喊边上。

五 婶 老五!老五!你刚回家怎么又要走啊!孩子病得这么重你也不管了?

韩老五 我……我……

五 婶 (发现了什么)你口袋里是什么?过来让我摸摸。 (从韩老五口袋里掏出了钱,暴发地)好哇!孩子有病你不管,还把给孩子买药的钱偷去喝酒,你,你还有点心肝没有?

韩老五 我还有心思去喝酒,这是……

〔少年伪军上。

少年伪军 五叔!五叔!……五婶在这呀!五叔,连长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太太的头生儿子今天满月了,让你去喝喜酒。

韩老五 我知道了。

少年伪军 连长刚才可催你快去哪!

五 婶 (不满地)有现成的酒送来了,不快去喝,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韩老五 想得可倒好,天下有不吃鸡的黄鼠狼?还喝酒呢,是让给他那宝贝儿子送贺礼!把钱给我吧。 (见五婶不理,急了)你是存心要害死我呀!

五 婶 什么?孩子的命你不管啦?

韩老五 不去送贺礼别说孩子的命,咱全家命也别想要了。

少年伪军 五叔,连长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阿 霞 五婶,把钱给五叔拿去吧。我家里还有几块钱,先拿去给孩子买药。

五 婶 (痛苦地)给你连长的孩子作满月,让咱们的孩子等死。

少年伪军 五婶,你就委屈点吧。

阿霞妈 他五婶,少说几句吧,让狗连长知道又不得了啦!

阿 霞 (把钱交给五婶)五婶,快去给孩子买药吧!

韩老五 阿霞,谢谢你了。一辈子我也忘不了你的好处。

阿 霞 谢什么,往后心里多想着点乡亲们比什么都强。

韩老五 放心,我不会做昧良心的事。

五 婶 老五,把钱给他们,让他们一家子买棺材去吧!

韩老五 我,咳! (下)

阿 霞 五婶,算了,算了……

五 婶 阿霞,五婶我有一肚子委屈呀!我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了几十块钱,还让他们抢走了。这是什么世道!让这些坏蛋们横行霸道……

阿 霞 五婶,你说得对。不把那些坏人赶走,咱们别想过一天好日子。

五 婶 阿霞,你真是个好姑娘!总有一天,非把他们千刀万剐了不可。

阿霞妈 他五婶,快回家看看孩子去吧。

〔五婶提水桶下。玉嫂和小春上。

小 春 外婆!

阿霞妈 你们回来了!阿玉,见到阿春了吗?

玉 嫂 没有。警察局连门都不让进。

小 春 我好容易从窗子里钻进去了,偏偏又让个该死的警察发现了。狗东西揪着我的耳朵把我给赶出来了。

阿霞妈 警察来了!

“战略村”警察 (上)玉嫂,今天你上城里干什么去了?

玉 嫂 去找我丈夫。……

“战略村”警察 找到了吗?

玉 嫂 没有。

“战略村”警察 城里吴局长来电话了,以后不许你们再到警察局去捣乱。

小 春 (倔强地)要不是我爸爸被抓走了,你们用美国汽车来接我,我还不去呢!

“战略村”警察 你说什么!以后再敢对我这样说话,我就把你送到监牢里去。

玉 嫂 我们这儿比监牢也好不了多少。

“战略村”警察 什么?你们耍什么威风!我看你们全是皮肉发痒了。

阿 霞 警察先生,你别生气。她还能比得上你威风。

“战略村”警察 告诉你,以后不准进城。

玉 嫂 我丈夫不回来我还要去。

“战略村”警察 再去我打断你的腿!(下)

阿霞妈 (望着警察的后影)呸!

〔四大伯伏身急上。他遍体鳞伤,严峻的脸上闪着怒火。

阿 霞 四大伯,你怎么回来的?

〔阿霞机警地去瞭望。

四大伯 昨天晚上敌人在兰湖想杀害我们,趁着天黑我就跳水跑出来了。

阿 霞 四大伯,你怎么还回村?敌人知道了还要抓你呀!

四大伯 我有要紧的事来告诉你们。

阿 霞 出什么事了?

四大伯 (感情沉重地)玉嫂……

玉 嫂 (预感地)四大伯,阿春他……

四大伯 玉嫂,你坐下。

〔众人坐下,场上空气异常紧张。

四大伯 昨天夜里,美国佬和秘密警察押着我们走到兰湖岸边,硬逼着人们招出越共来。可是大家都闭口无言!美国佬急了,警察就用皮鞭抽,铁尺打,乡亲们还是不吭声。后来就用刺刀戳人们的眼睛。他们戳一个,站起来两个;戳两个就拥上来一群!警察慌了,就把汽油浇在人们身上放火烧。有个孕妇身上烧着了,警察把她推过来,搡过去,故意捉弄她。后来这个孕妇摔倒了,一个美国野兽跑上去,照准肚子就是一脚……这些灭绝人性的禽兽,还嘎嘎地怪笑呢!就在这时候,有一个被烧得血肉模糊的人站了起来,他狠狠地吐了美国佬一口,骂道,你们这群强盗、刽子手,总有一天要你们偿还血债!美国佬向他连开了三枪,他还高呼:打倒美吴集团!民族解放阵线万岁!人民革命党万岁!这个人就是阿春……

玉 嫂 阿春……(晕了过去)

阿 霞 姐姐!……

阿霞妈 (同时地)阿玉!……

小 春 妈妈!……

〔阿霞妈忙把玉嫂扶入屋内。

四大伯 敌人杀害了我们五个同志,把尸体扔进了兰湖,其余的人又押进了城里去……

阿 霞 四大伯,我们不能让烈士的血白流哇!

四大伯 我回村就是为了这个,阿春同志牺牲了,他是我们党支部的书记,我们需要马上把组织健全起来,领导群众跟敌人继续斗争。

阿 霞 我们已经开过会了,大家推选我今天晚上去找区委,请示工作。

四大伯 正好,我已经到过区委了。区委指定你担任支部书记工作,区委还写了信,让我带着去找县游击队指挥部,请求咱们的部队来捣毁“战略村”。阿霞,村里的工作交给你啦,我去找县游击队……

〔四处警笛声,狗吠声。

阿 霞 四大伯,敌人来了,赶快藏起来。

韩老五 (跑上,发现四大伯)四大伯?快……快!连长带人来抓你。

〔阿霞同四大伯急下。

伪军甲 (上)老五,陈老四是跑回来了吗?

韩老五 我没见。

伪军甲 他妈的,美国顾问硬说跑回来啦。

〔伪军连长,肯塔上校和几个伪军上。

伪军连长 (命令伪军)快去搜,一定把他抓到。

〔伪军们下。

肯 塔 (对伪军连长)我的连长阁下,一个逃犯进“战略村”竟然没有发现,你也太麻痹啦!

伪军连长 上校先生,所有的岗哨我都查问了,确实没有发现陈老四回村。

肯 塔 你真是个饭桶,还敢跟我狡辩,难道逃犯不会越过“战略村”的胸墙,爬过铁丝网进来。我再一次地警告你,饭桶连长!在村里抓走了政治犯之后,“战略村”的民心必然不稳,你要严加控制,出了乱子当心你的脑袋。

伪军连长 是,上校先生!

〔几个伪军返回。

伪军甲 报告连长,没有搜到。

伪军连长 (火)混蛋!我就不信陈老四还能飞上天去,把村民都给我抓来!

伪军甲 是! (同众伪军下)

肯 塔 我马上还要回城里去,逃犯抓到连夜押到警察局,听到没有?

伪军连长 是!

肯 塔 从今天起,宵禁时间提前两个钟头,发生情况村民一律不准出屋,谁敢违犯,打死活该。

伪军连长 是!

肯 塔 每家门前的照明灯通夜不灭,否则以通共论罪。

伪军连长 是!一定照办!

肯 塔 再见! (下)

伪军甲 (上)报告连长,村民抓来了。

〔村民们从不同方向被带上。大家在不满地议论着:“你们还讲不讲理!”“黑更半夜的为什么抓人?”……

伪军连长 要造反哪! (站在高处)村民们,刚才陈老四逃进了“战略村”,他逃到你们哪家去了?快说出来,不说,我就不客气了。(巡视,突然对村民甲)逃到你家去了!

村民甲 没有。

伪军连长 (又对村民乙)一定是跑到你家去了!

村民乙 没有见。

伪军连长 他妈的!(气急败坏地拉过玉嫂)在你家没有?

玉 嫂 你管我要人,我还管你要人呢!你还我丈夫!

伪军连长 滚你妈的! (对阿珍)小妹妹,逃犯你见到没有?说呀!说了实话,政府会把你爸爸放回来,我可以让你去上学,还多发给你家粮食……

阿 珍 爷爷!……

伪军连长 他妈的,我宰了你!

〔阿霞急上。

阿 霞 住手!你凭什么随便杀人?

伪军连长 他家里窝藏着政治犯!

阿 霞 你有什么证据?

伪军连长 我,我……你管不着。

阿 霞 没凭没据,随便杀人就不行。

村民们 不能随便杀人!

伪军连长 (对阿霞)你是干什么的?

阿 霞 “战略村”的村民。

伪军连长 好大胆子,你给我滚开! (又去抓阿珍)

阿 霞 (阻拦)你们干什么?连长先生,政府建立“战略村”,不是说是为了保卫人民的安全,让村民过民主、自由的生活吗?随便抓人杀人,这就是保卫人民的安全?这就是你们给我们老百姓的民主、自由吗?

伪军连长 什么民主自由,那是美国人玩的那一套,我不会! (命令伪军甲)把这个小姑娘给我带走。你们交出陈阿四,再把人赎出来。

〔伪军甲上前抓阿珍,老爷爷上前阻拦。

老爷爷 你们不能抓人!

伪军连长 连老头子带走一块作抵押。 (见伪军甲把阿珍、老爷爷抓住,群众拉住不放)滚开! (向天空打了几枪)

〔伪军甲带着老爷爷和阿珍要走。阿珍抱住伪军连长的大腿恨恨地咬了几口。伪军连长开枪打倒阿珍。伪军连长等人拉着老爷爷下。

阿 霞 (把阿珍放在台阶上)乡亲们,前天他们抓走了咱们的人,今天又打死了阿珍,他们要杀就杀,要抓就抓,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村民甲 反正也没法活了,跟他们拼了算啦!

村民们 对,走,跟他们去拼!

阿 霞 (阻止住众人)乡亲们,是要和他们拼,可咱们赤手空拳地和他们干会吃亏的。咱们得想好了办法再和他们干!大家先回去,一有了办法就告诉大家。

〔村民们下。片刻,四大伯上。

阿 霞 四大伯,刚才……

四大伯 (沉重地)我知道了。

阿 霞 四大伯,群众实在忍不下去了,咱们应该马上行动起来呀!

四大伯 阿霞,我马上去找县游击队。

阿 霞 四大伯,敌人正在抓你,行动不方便,你不能出村,还是先在村里隐藏几天吧。

四大伯 那谁去游击队呢?

阿 霞 我去。四大伯,你留在村里,先负责一下村的工作,千万要注意隐蔽。那一带地区我也熟悉,顺便把游击队需要的药品带去。

四大伯 也好。这是党组织的信,新的联络口号是:老乡你们这儿有老虎吗?

阿 霞 (重复地)老乡你们这儿有老虎吗?

四大伯 回答是:多得很!再反问一句:你怕吗?

阿 霞 第二句回答呢?

四大伯 我正想打它两头为人民除害,你说我会怕吗?

阿 霞 你说我会怕吗?

四大伯 好。

阿 霞 四大伯,我走了。

—幕落

第二场

时 间 第二天天黑后。

布 景 森林里,人民武装自卫队的驻地。

〔开幕时:战士们正在休息。灯下,有的人在看画报,有的人哼着战斗歌曲,也有人在打瞌睡……

自卫队员甲 阿姐,(指着画报)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自卫队员乙 这是河内的西湖公园。

自卫队员甲 你到过河内吗?

自卫队员乙 去过。那是我十岁的时候,我爸爸在一家法国工厂里做工……(遐想地)现在的河内跟过去可完全不一样了。胡伯伯住在河内,正领导着北方的同胞,进行着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河内建设得更美丽了。

自卫队员甲 可惜,我没去过河内。

自卫队员乙 阿勇,将来南北方统一了,你一定有机会到河内去。

自卫队员甲 对,等我们南方完全解放了,我一定去一趟河内,最好是在五一节,或者是国庆节,那就能见到胡伯伯!

自卫队员丙 (梦呓地)胡伯伯!胡伯伯!

众 人 阿多,你怎么啦?

自卫队员丙 同志们,我做了一个好梦!我梦见胡伯伯了!

自卫队员们 真的?

自卫队员丙 真的,胡伯伯穿得非常朴素,就像个慈祥的母亲。老人家和我坐在一起,拉着我的手,微笑着对我说,小伙子,你打仗一定很勇敢吧!杀死了多少敌人?当上战斗英雄了吗?当时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老人家说,可也不知道怎么了,紧张得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惋惜地)唉,同志们,这要不是梦该多好啊!

自卫队员丁 阿多同志,这不是梦!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见到胡伯伯。

〔战士们怀念地唱起越南歌曲《我的故乡》。黎队长上。

黎队长 同志们,刚才指挥部通知,有一股敌人开到安保“战略村”去逮捕我们的同志。为了消灭这股敌人,指挥部命令我们马上出发,到二号地区打他个伏击。

自卫队员们 是!坚决把它消灭掉!

黎队长 同志们,山下集合,动作要快!

〔自卫队员下。

〔黎队长检查了一下,把灯捻小,下。

〔杨老青押着穿伪军服装的阿霞上。

杨老青 走!不许随便乱看!包里的东西一定是毒药,不准带进去。 (把背包放到别处又回来)坐下。你是聋子吗?我叫你……不,我命令你坐下。听见没有?你要是再不服从我的命令,我就要对你执行纪律了。听到了没有?

阿 霞 (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杨老青 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对了,我得先把你记在我的账本上。 (掏出一个小本边说边写)今天我又抓到了一个俘虏,……

阿 霞 (纠正地)老爷爷,你弄错了!

杨老青 什么!一个俘虏竟然胆大包天地说我杨老青错了!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阿 霞 从“战略村”来的,我找……

杨老青 你找谁?

阿 霞 那你这位老人家是谁?

杨老青 嗨!我是在问你的口供,你倒反问起我来了……好,我告诉你:(自豪地)我是南方民族解放阵线人民武装自卫队的战士。听清楚没有?

阿 霞 原来是一家人!老爷爷,老同志,……

杨老青 胡说!谁是你的同志?

阿 霞 老爷爷,我有要紧事找你们领导。

杨老青 我就是领导!

阿 霞 老爷爷, (使用联络口号)你们这儿有老虎吗?

杨老青 什么老虎?我们这儿到处全是游击队! (激烈的枪声传来)不许动!想跑?你也不打听打听,你落在我杨老青手里,还想跑掉!

阿 霞 老爷爷,我真有要紧事见你们的最高领导。

杨老青 你没有听见枪响?我们的领导忙得很,不能见你。

阿 霞 老爷爷,给我点水喝,把我都渴死了。

杨老青 嗯,这个要求可以答应。慢点喝!

阿 霞 老爷爷,我的手腕痛极了,你……

杨老青 想让我给你松绑?不成,这是原则问题。

阿 霞 反正我不会跑。

杨老青 你们的这种花招我早就领教过了。等我给你松了绑,你趁我不注意,突然给我一拳,再来个美国式的赛跑—溜!对吧?

阿 霞 老爷爷,我知道你是怀疑我这身衣服。我化装成一个伪军,全是为了工作需要。要不,路上不好走。

杨老青 什么?你化装成伪军是你的工作需要?可我把你抓起来也是我的工作需要!

阿 霞 可你不能抓自己人啊!

杨老青 少啰唆!

阿 霞 你们这里属于MA区吧?

杨老青 什么?想打听军事机密!办不到! (用手巾把阿霞的嘴堵上)这下该老实了吧。你要老老实实交代,坦白从宽处理,耍赖狡猾从严。

〔自卫队员们带着战利品上。

自卫队员甲 老青爷爷,我们今天又打了一个漂亮仗!看,缴获的美国汤姆斯。

自卫队员乙 还有饼干、罐头。

自卫队员丙 老青爷爷,瞧这个!(指望远镜)

自卫队员丁 你再看这儿! (打开半导体收音机开关,响了一阵嘈杂声)眼馋了吧?

杨老青 眼馋!你们看我又抓了一个活的!

自卫队员们 老青爷爷真行,又抓了一个!

黎队长 (上)同志们,今天打得好啊!动作迅速,勇敢,敌人一个也没有跑掉。

杨老青 报告队长同志,战士杨老青又抓了一个反动派。

黎队长 在什么地方抓的?

杨老青 今天下午放哨,在敌人警戒区抓的。

黎队长 好,把你的小本子给我,我给你记上。

杨老青 (不好意思地)我已经记上了。

黎队长 噢,(看小本子)打死和活捉敌人一共是二十七个了,真了不起啊!今天我就向上级申请给你挂奖章!

自卫队员们 对,给老青爷爷挂奖章。

黎队长 老青同志,还有别的情况吗?

杨老青 今天下午,18号公路有敌人二十五辆十轮大卡车通过,看样子都是军用物资。

黎队长 好。 (指阿霞)把她松开。

杨老青 队长同志,得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她可狡猾哪! (给阿霞松绑)

阿 霞 (弄掉嘴里的手巾,无限激动地) 队长同志!

自卫队员乙 (拦住阿霞)站住!

黎队长 (对阿霞)你是干什么的?

阿 霞 老乡,你们这儿有老虎吗?

黎队长 多得很,你怕吗?

阿 霞 我正想打它两头为人民除害,老乡你说我会怕吗?

黎队长 (一把握着阿霞的手)同志啊!你叫什么名字?

阿 霞 阿霞。

黎队长 你就是阿霞同志!

阿 霞 队长同志,这是党组织交给你的重要文件。

〔黎队长看文件。自卫队员们拥向阿霞,有的端水,有的送饼干。

杨老青 (紧紧握着阿霞的手)阿霞同志,真对不起你呀!你不知道,敌人的别动队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搞咱们部队的情报,他们什么手腕都使,我是怕上了他们的当呀!刚才让你受苦了,原谅我老头子吧!

阿 霞 老爷爷,你做得对!

自卫队员们 阿霞同志,喝水呀!吃饼干呀!

阿 霞 (阶级的爱温暖着她的心,泪,夺眶而出)同志们,我吃不下去。

自卫队员乙 阿霞同志,多少吃一点吧。

阿 霞 ……我实在吃不下去。 (拭泪)看我是怎么了,在敌人面前我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可见到亲人们我……同志们, 我们“战略村”实在活不下去了!反动派把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了,可他们还天天逼人们交粮纳税。我们实在无路可走了,就组织起来抗捐抗税。可是,敌人也对我们进行了残暴的镇压。他们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捆在树上,问他为什么不交粮纳税,老爷爷回答说,不为什么,就为了把粮食存下来留给阵线游击队,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好消灭你们。这群野兽举起十字镐就向老爷爷的胸膛打去,一连打了几十下,又把老爷爷的尸体用水牛拉着游街过市,一片一片鲜血,一块一块肉,落得满街都是。血腥的镇压,并没有吓倒人们,相反更激起了人民的仇恨!敌人越来越疯狂,他们又把三个不肯交粮的同胞砍断手脚,推进泥塘,把牛套上犁,在他们身上犁来犁去。这三位同胞没有哭,也没有向敌人求饶,他们齐喊:“乡亲们,不要怕,一定要把斗争坚持到最后胜利!……”敌人见压服不了人们,就在前天晚上进行了大搜捕,把我们二十多个同志逮捕了。押在兰湖岸边,严刑拷打,用火烧,用刀刺,当场就有五位同志牺牲了,烈士的尸体被敌人扔进了兰湖。……其余的人又押进城去,关进了监牢。同志们,“战略村”的人民正在磨拳擦掌等待着和你们一起捣毁“战略村”,结束这暗无天日的生活。

杨老青 (激愤地)这些狗强盗!

自卫队员甲 队长!打进城里去,救出被捕的同胞!

自卫队员乙 我们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自卫队员丙 队长,下命令吧!

黎队长 同志们,“战略村”一定要捣毁,被捕的同志一定要营救出来,烈士的仇一定要报!阿霞同志,你们“战略村”人民组织得怎么样?

阿 霞 我们秘密组织了地下战斗小祖,每个小组有二十来个人。一共有六支步枪和几十个手榴弹,其余的都是竹尖和砍刀。

黎队长 敌人兵力情况呢?

阿 霞 我们“战略村”驻着伪军两个排,另外还有二十多名保安队。武器全部是美国造。

黎队长 村里有些什么工事?

阿 霞 有一道壕沟,两道铁丝网,最近又增加了一道竹篱笆。除了东西道口两个检查哨,还有四个哨楼。

黎队长 其他“战略村”怎么样?

阿 霞 都差不多。

黎队长 好!阿霞同志,我马上去把这些情况向战区指挥部报告,上级有什么指示我再告拆你。 (下)

阿 霞 同志们,你们需要的药品,我带来了!可是老爷爷硬说是毒药,放在竹林外边了。

杨老青 唉呀!我真当成是毒药了,差点扔到山沟里去。 (取药上)阿霞同志,谢谢你们呀!卫生员,这些药品来得很不易,千万要保存好。“战略村”的同志们,他俩没有吃的,穿的,宁肯流血牺牲,也给我们买来药品。(激动地)同志们,这不是药,是人民的心哪!

阿 霞 老爷爷,对敌人,他们要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可是对自己的同志,只要需要,什么都会有!无论敌人怎么屠杀,镇压,也割不断我们和解放军、阵线游击队的联系。

自卫队员乙 阿霞同志,你们在“战略村”和敌人斗争得真英勇!我们得向你们学习。

阿 霞 不,同志。这是因为有你们!只要一想到你们,我们全身就是力量,生活再苦,敌人再狠毒,我们也能把斗争坚持下去。

〔黎队长上。

黎队长 同志们,上级指示我们,立即行动, 把“战略村”拔掉,把被捕的同志营救出来。阿霞同志,你回去以后,把“战略村”的群众都发动起来,抬着烈士的尸体,到城里去游行示威。这样,一方面,能够向越南人民和全世界人民彻底揭露美吴反动集团的滔天罪行;另一方面,可以牵制城里的敌人,便于我们拔掉“战略村”。指挥部已经用电台通知了城里地下党组织配合你们行动。什么时候开始游行,城市和农村怎样配合,由你直接和工会范主席接头。这样,我们把农村斗争和城市斗争结合起来,把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结合起来,就能给敌人一个狠狠的打击。

阿 霞 好,我马上就回去。

黎队长 老青同志,你护送阿霞出警戒区。

杨老青 是。

阿 霞 同志们再见了!

自卫队员们 再见!

—幕落

第三场

时 间 数天后。

布 景 某城市的一个酒吧间里。左侧是售货亭。草坪上有一张桌,两张椅。

〔开幕时:酒吧间里正放送爵士乐唱片,游人陆续从场上穿过。

文 安 (闷闷不乐地)BOY!一杯白兰地。

〔报童上。

报 童 晚报!晚报!西贡咖啡馆被炸,岘港火药库失火。请看晚报!

〔一醉熏熏的美国士兵过场。他吓走了游人,又喝了文安的一杯酒。

〔范主席上。

报 童 先生,看晚报吗?

范主席 (低声地)她来了吗?

报 童 来了,在那边。

范主席 把她请到这儿来,我在这儿等她。传单印好了吧?

报 童 印好了。工会黄大伯已经散发了。

范主席 好! (与报童分头下)

〔散步的游人过场。一声枪响,警车过,场上一片混乱。

文 安 (忿慨地)这算什么民主?有什么自由?这是过的一种什么生活呀!(下)

〔报童上,张望。阿霞随上。

阿 霞 晚报! (低声地)范主席呢?

报 童 你先在这儿等一等,我去叫他。晚报来了!晚报来了!

〔范主席上。报童卖报下。

阿 霞 七哥,你才来呀?

范主席 对不起,我有事,来晚了。 (对内)喂!咖啡!

阿 霞 你们准备好了吗?

范主席 群众已经组织起来了。这次行动,不仅有工人参加,还有知识界和宗教界参加。“战略村”的群众发动得怎样?

阿 霞 按照上级决定,一共发动了六个“战略村”的群众,大约有三千多人。

范主席 好。咱俩城乡这两股力量会合到一起,可以达到一万多人。这是游行示威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阿 霞 我们准备明天早晨就进城。你看怎么样?

范主席 可以。明天是礼拜天,街上的闲人多,到时候我们的游行队伍上了街,一定会有很多的群众自动加入我们的行列。阿霞同志,你们进城有困难吗?

阿 霞 在通过八号地区的时候,怕敌人会阻拦。

范主席 (想了想)这样吧,我们叫工会汽车司机小组在那个地区制造一个事故,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使你们顺利通过。

阿 霞 好!上级为了防备敌人采用武装镇压,让我们把水牛全赶到城里来,把交通路口给它堵住。

范主席 我们也组织了工人纠查队和学生纠查队,来对付敌人的武装镇压。阿霞同志,就这样吧。明天清早你们队伍进城的时候,我们带领城里的群众去接应你们!

阿 霞 好,我走啦。再见!七哥,再见!(改装,戴上眼镜,摘掉纱巾,下)

〔报童上。

报 童 晚报!晚报!

范主席 你去告诉汽车司机组长阿光,叫他们明天四点钟,在八号地区制造一个……(对报童耳语)

报 童 好!晚报……

范主席 BOY! (放钱下)

〔文安上。

文 安 BOY!白兰地! (饮酒,感叹)唉,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自由世界”,哼,在这自由世界里,只有饿死的自由,只有当美吴集团奴隶的自由! (饮酒)一片黑暗!出路在哪儿呢?

〔阿霞急上,迅速改装,摘掉眼镜,披上纱巾。

文 安 阿霞!

阿 霞 表哥是你?赶快掩护我一下,有人盯梢。

〔阿霞坐下。掏出扑克发牌,文安机灵地把酒倒在两个杯子里。

〔特务甲、乙上,观察阿霞。

阿 霞 电影票买好了吗?

文 安 买好了。

特务甲 (掏出纸烟,走到文安面前)先生,借个火!(借机窥视阿霞)

文 安 对不起,我不吸烟。

〔特务甲、乙,在旁做手势。特务甲认定阿霞是刚进来的那位女人,特务乙摆手。显然是阿霞的伪装使他们一时难以相认。

阿 霞 (松弛地)该你出牌了。

〔突然有一个戴眼镜,装饰与阿霞相同的妇女从侧后穿过,马上引起特务的注意,特务跟踪而下。

文 安 阿霞,你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阿霞起身要走。外面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往哪儿跑?”……警车飞驰而过。

阿 霞 不行,现在不能出去,外面很乱。这时候在这个鬼地方反倒安全一些。

文 安 那咱们谈谈心吧!

阿 霞 好吧。表哥,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文 安 唉!有什么办法,全是命运的安排。

阿 霞 出什么事了?

文 安 我从你们那儿回来以后,如实地写了一篇关于“战略村”的文章投到报馆,他们不但不发表,反把我从学校里赶出来了。

阿 霞 真卑鄙!

文 安 阿霞,你说,人权毫无保障,这算是什么社会呀!

阿 霞 (示意文安轻声)轻点!

文 安 我不怕,反正我已经失业了。有耳不能听,有口不能言,难道这就是政府所谓的“勤劳人位”政策?你是了解我的,从小我就向往着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文人,在社会上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可是,这些年来的现实,完全打破了我的理想……(喝酒)

阿 霞 表哥,你不能这么消沉下去。该多想想今后怎样生活才更有意义!我们的祖国,南北统一遭到了破坏,南方人民正在和美吴反动派进行着斗争,有多少工作等着我们去做呀!

文 安 像我这样一个教书匠,又能做些什么呢?唯一的办法是躲开它,离它越远越好…

阿 霞 不,你这是在欺骗自己!在我们南方,任何人想逃避这个斗争是不可能的。在南方的土地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同胞在流血,美国强盗到处杀人放火,把祖国美丽的河山变成他们“特种战争”的实验场。作为一个越南人,怎么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呢?表哥,就连佛教徒也起来和敌人展开了斗争。你是个人人敬爱的老师,不但要传播知识,更重要的是要热爱租国,维护真理!

文 安 阿霞,我承认我是在欺骗自己,我也想过重新开始生活,可……阿霞,我刚才得到了一张传单,你看!(气愤地)秘密警察又在抓爱国同胞,在兰湖用最残暴的方法杀害了其中的五名。我愤恨政府的残暴,可我对这种暴行却无能为力!

阿 霞 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有限,可是一旦和人民结合起来,就会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大!

文 安 阿霞,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不平常的人。最近城里动荡得很厉害,你能不能告诉我:群众会不会为了这件事采取行动,向政府表示抗议?

阿 霞 (以问为答)你说呢?……

文 安 如果对这种暴行都容忍下去,那我们还有什么做人的权利哪。

阿 霞 是啊!如果群众真行动起来.我希望你能运用自己的影响,把老同学、老同事都联合起来,参加到斗争的行列中去。

文 安 那是理所当然。我绝不沉默,一定尽我微薄的力量,投入到斗争的激流中去!

阿 霞 这就对了。街上清静点了,我还有要紧的事情,再见吧,表哥!(下)

〔文安正送阿霞下。阮金游游逛逛地上,他认出了文安。

阮 金 文安?文安……老朋友,怎么连老同学也不认识了?

文 安 (意外地)阮金!

阮 金 真没有想到,在这儿会碰上你!(指阿霞)这位是……

文 安 我的一个亲戚。

阮 金 哦!(望着阿霞的背影)你的亲戚。

文 安 阮金来坐一坐吧!

阮 金 好! BOY!香槟。老同学,多年不见了,我请客。坐坐,今天咱们得好好谈谈。

〔侍者送酒上。

阮 金 文安,你什么时候到这个城市来的?

文 安 好多年了。阮金,你可大变样了,我都不敢认了!

阮 金 你还是老样子。文安,我们有五年不见了吧?几年不见,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学者的样子了!

文 安 你还那么爱开玩笑。这些年你都在哪儿做事?

阮 金 中学毕业后,我就和父亲到美国去了。上个月刚回来。本来我父亲的一个老朋友,想让我在政府里工作,我谢绝了。现在在公司里帮助父亲料理一些事情。你呢?

文 安 一直在教书。

阮 金 噢!到底实现了你的理想:献身于伟大的教育事业!

文 安 哼,还献身于伟大的教育事业……

阮 金 怎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

文 安 就在几个钟头以前,我已经被剥夺了这种权利。

阮 金 为了什么?

文 安 为我写了一篇关于“战略村”的文章,他们就把我解聘了。

阮 金 岂有此理嘛!……我刚回国不久, 还没有去过“战略村”,只是从报纸上看到, “战略村”的人民都在过着新生活。

文 安 新生活?没有到过“战略村”的人简直想象不到我们同胞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悲惨生活,一句话,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阮 金 人间地狱?这些年一真住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回国以后,很多地方看不过眼,到处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真叫人生气!

文 安 可是美国人还说,我们这里是“自由世界”在东南亚的民主橱窗,真是绝大的讽刺!这是我刚才拾到的一张传单,你好好看看!咱们这自由世界的民主生活。

阮 金 (看传单)啊?真卑鄙,想不到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还有这样野蛮的行为!文安,咱们要向政府提出抗议,还要拿起笔来向全国、全世界揭露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

文 安 不!写文章没用。我们应当积极参加到群众斗争中去。

阮 金 (引起了注意)参加到群众斗争中去?……对,对,可是咱们怎么斗争呢?

文 安 如果群众起来斗争的话,我们首先响应,我希望你用你的影响,动员更多的人参加。

阮 金 好!老朋友,我听你的。文安,几年不见,想不到你这个从来不爱过问政治的人,居然也搞起政治来了!

文 安 不,我只不过是刚刚觉醒。

〔特务甲上。

特务甲 阮先生! (阮金走近特务,特务机密地)刚才坐在这儿的那个女人呢?

阮 金 怎么啦?

特务甲 那是个嫌疑分子。我们在注意她的活动。

阮 金 (一愣)为什么不早报告?

特务甲 我们……刚盯上……她。

阮 金 笨蛋。(赶快给特务指示阿霞走的方向。命令特务)追!(特务急下后,阮金回身对文安)这是公司里一个职员。

文 安 (发现阮金不是好人)阮金,我该走了!

阮 金 多年不见了,应该畅谈畅谈嘛!刚才你的话对我启发很大……

文 安 不了,我还有要紧事呢!

阮 金 什么事还能比老同学久别重逢要紧啊?再少坐一会儿。

文 安 天太晚了,改天再谈吧!

阮 金 老同学,刚才听到那些叫人气愤的消息,又得到你对我的开导,我心里激动极了!我真恨不得把这个吃人的社会给它来个大翻个儿!公司的事情我决定不干了!我要和人民站在一起参加到斗争中去。老兄,无论如何你得帮助我,带领我走向新生活。

文 安 我没有办法帮忙。

阮 金 这样吧,你看过去老同学有谁住在这个城市里,我去找找他们。也许有办法。

文 安 老同学?中学毕业以后,各奔一方,有的人为了生活到处流浪,有的被政府关进了集中营。也有个别的,出卖了祖国,当了叛徒,成了民族败类!

阮 金 我的老同学,你对我太不信任了! (故意地)哎,刚才你那位亲戚,她,我看她不大寻常,她准是个……

文 安 她怎么样?

阮 金 文安,你看我正渴望着进步,非常需要有人拉我一把!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找她呢!

文 安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再见!

阮 金 (阻拦)文安,你这就不够朋友了。既然你们是亲戚,还能不知道她的住处吗? (抓住文安的手)老同学,我现在十分需要你的帮助。

文 安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 金 没有别的意思,先委屈你一下。

文 安 放开我!

阮 金 文先生,不要激动,陪我走一趟吧!

文 安 到哪儿去?

阮 金 去找你那位亲戚!

文 安 我不去。

阮 金 那就跟我到警察局。 (狠狠地抓住文安)

文 安 你! (突然用力推开阮金,将自己的上衣盖在阮金头上,跑下)

阮 金 (开枪)抓住他!

〔特务甲、乙将文安押上。

阮 金 想在我手心里耍花招?哈……

文 安 (啐了阮金一口)狗特务!

阮 金 带走!

—幕落

第四场

时 间 第二天上午。

布 景 警察局局长办公室。舞台正面是两扇镶着玻璃的大门,推开门能看到阳台上的栏杆。右侧,是一张大写字台,一张皮转椅。写字台上摆着数部电器。靠着墙有一部可作扩音用的收音机。左侧有两张小沙发。墙上挂有星条旗和三色旗。

〔开幕时:局长正在打电话。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急响。

警察局长 ……什么?郊外发现了游行队伍? 嗯嗯……什么,他们抬着尸体,还赶着水牛?……用不着大惊小怪,一群手无寸铁的乌合之众,还怕对付不了!美国顾问早答应过我们,到必要的时候城内的军队、宪兵全归我们使用。给我把他们堵在郊外,不准进入市区。 (刚放下电话,另一电话又响了)喂,东门外也发现了游行队伍?什么人?(一惊)工人!他妈的,给我用催泪弹、水龙头把他们驱散。 (电话放下,紧接着又一个电话铃响)什么?南门里学生和市民也在游行。你的警车、警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出动?(放下电话)都是他妈的饭桶! (铃声又响,不理;又响,还是不理;再响,气得抓起电话机,大声地)哪里……(肃然起敬)是,上校先生,我已经布置了。我向你保证,游行队伍绝不会在广场集中,我完全有把握镇压游行队伍。我是有经验的。(放下电话,对内)带文安!

〔市警察乙带文安上。

警察局长 (虚伪地)文先生,请坐。喝茶。抽烟。(文安不睬)文先生,你是个有知识的人,是国家的栋梁,现在国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你应当和政府合作,共挽狂澜才对。我们现在想请你帮个忙。我想你是不会推辞的,因为你不是个执迷不悟的人。文先生,昨天晚上在咖啡馆和你在一起喝酒的那个女人住在哪里?你告诉了我们,不仅是有功于国家,而且也大大帮了我本人一个忙。怎么样?我们来交个朋友吧。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替你保守秘密,只要你说了,你的工作不用担心,回头我打个电话给你们学校,你马上可以复职,还可以加薪。如果你不愿意做教师,我可以在城里给你介绍个别的职业。

文 安 (冷淡地)谢谢你的好意。

警察局长 文先生,我说话一向算话,你大概还不了解我,日本统冶时期,法国人在的时候,我就在这儿做事情。我的门路广,人也熟,给你找个职业还算得了什么。

文 安 (冷冷地)我用不着你的帮助。

警察局长 何必哪文先生,识时务者是俊杰,为什么放着敬酒不吃,吃罚酒哪,哈—

文 安 局长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出卖灵魂的人!

警察局长 (神情骤变,露出原形)好!很好!大概你想尝尝我们全套美式装备的行刑室滋味,那好极了,我马上请你喝辣椒水,肥皂水,等你喝饱了,再让带着钉子鞋的人在你的肚子上跳个伦巴。如果你还不满足,我还可以用小铁钩,钩着你的脚背,把你倒挂在大梁上打秋千。再用电流通过你的全身。……

文 安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什么毒辣手段也使得出来,可是这吓不倒我。

警察局长 不见得吧?只要你稍稍试一试,你就会马上变个腔调跟我讲话。来人!拉下去,动刑!

〔文安被警察乙推下,接着幕后由行刑室传出拷打声:“说不说?上老虎凳!”再接着又传出惨厉的喊叫声。

警察局长 (悠闲地吸着烟,自信地)有口供吗?……

〔幕后回答:“没有。”

警察局长 再打。

警察局女秘书 (急上)吴局长,公民事务部阮金先生派人送来了一个姑娘和一个老太婆!

警察局长 从哪儿抓来的?

警察局女秘书 从游行队伍里,就是昨天在咖啡馆的那个姑娘。根据阮先生的判断,她是这次游行示威的领导人。

警察局长 好!带上来。

警察局女秘书 是! (下)

〔阿霞母女由市警察甲押上。

市警察甲 报告局长先生,根据阮先生的命令,把犯人押来了。

警察局长 (假惺惺地)混蛋!什么犯人,是客人!滚!

〔市警察甲下。

警察局长 请坐,请坐。秘书,给客人倒茶。

阿 霞 用不着你这样殷勤招待。

〔警察局女秘书狠狠瞟了阿霞一眼,下。

警察局长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阿 霞 阿霞。

阿霞妈 长官先生,我女儿犯了什么法?我这老太婆又惹了政府什么了?凭什么把我们母女抓来?

警察局长 老太太,不要激动嘛,政府从来是保障人权的。我们把你女儿请了来,是想跟她商量一件事情。我们完全宾主相待。

阿 霞 (讽刺地)难道世界上有这样好客的主人,把客人绑上,还用武装警察押送?局长先生,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警察局长 (望着阿霞)等一等,怎么这样面熟哇?(想)哦,姑娘,你是改了名字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一九五九年纱厂罢工,你是领导者之一对不对?

阿 霞 对,当时被你们开除了。

警察局长 看来你的确是个危险人物,依然还在进行反对政府的阴谋活动。

阿 霞 局长先生,什么叫作反对政府的阴谋活动?

〔警察局长把门打开,立即传来群众口号声。

警察局长 听,大街上的人群是干什么的?你们为什么要进行反对政府的游行示威活动,扰乱社会治安?

阿 霞 局长先生,你别装糊涂,难道你忘了犯下的滔天罪行?

警察局长 (把手一摊)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 霞 在兰湖边上,你们为什么偷偷地杀害了我们“战略村”的同胞!

警察局长 姑娘,这完全是坏人的煽动嘛!政府建立“战略村”,是为了让人们过幸福的生活,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阿 霞 哼!你以为你们做事机密,没有人会知道。告诉你,铁证如山,你们抵赖不了!

警察局长 请问,证据何在?

阿霞妈 烈士的尸体就是证据!

警察局长 那……(极力掩饰内心的空虚)当然啰,你们存心要对政府进行破坏活动,什么耸人听闻的手段还使不出来!阿霞,你是个聪明人,年纪很轻,我对你毫不指责,我只有规劝你,可不要受坏人愚弄,与政府为敌。

阿 霞 局长先生,别演戏了。你把我们抓来究竟想干什么,说好了。

警察局长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请你通过麦克风,向游行队伍讲几句话……

阿 霞 讲什么?

警察局长 (作想状)你这么说:兰湖事件完全是坏人的造谣,是越共分子阴谋反对政府,扰乱社会治安。政府本着爱护百姓的意愿,不怪罪大家。让他们立刻解散,各自回家去。

阿霞妈 呸!你这强盗!简直是颠倒黑白!

警察局长 老太太,聚众闹事是违法的,要治罪的,你知道吗?

阿 霞 局长先生,难道你们抓人、杀人不犯法,我们游行示威倒犯法了!你们不是天天喊什么民主、自由,难道这就是你们的民主,你们的自由吗?

〔市警察甲跑上来报告。

市警察甲 吴局长,游行的人已经在广场集中了!

警察局长 (故意说给阿霞听)通知宪兵队,把装甲车开出去,准备武装镇压!

市警察甲 是。(下)

警察局长 阿霞姑娘,我可要对游行队伍不客气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再想想,我吴某实在不愿意看到鲜血染红我们美丽城市的街道。请你还是对游行队伍讲几句话,我们和平解决的好。

阿 霞 让我讲话也不难,你必须:交出杀人凶手,释放被捕人员,抚恤受难者的家属。你要有一条不答应,游行队伍就轰不走,打不散!

警察局长 阿霞姑娘,你可不要后悔!

阿 霞 革命的人民你吓不倒!

警察局长 (冷冷一笑)好!带文安!

〔市警察甲急上报告。

市警察甲 吴局长,游行示威的人冲过了警戒线,抬着尸体朝警察局冲来了!

〔阿霞见吴局长面有惊慌之色,和阿霞妈交换了个眼色,脸上露着微笑。

警察局长 他妈的,我亲自去镇压,快带文安!

〔文安被市警察乙带上。

警察局长 阿霞姑娘,看见了吧?他就是你的榜样。让文先生好好给你谈谈皮鞭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会对你有启发的!

〔对市警察乙耳语了几句:警戒好!(下)

〔阿霞母女急走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文安跟前。

阿霞妈 文安!

阿 霞 (警惕地)妈。 (又看了看一旁的警察)

市警察乙 (倒了一杯水给文安)来,喝杯水,你们谈谈。我到外边凉快凉快!(下)

阿霞妈 孩子,你……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文 安 (逐渐清醒)伯母!阿霞!你们也被捕了?

阿 霞 表哥,他们为什么把你给抓了来?

文 安 别提了。昨天在咖啡站碰见了我那个中学时期的同学阮金。我太天真了,以为他跟过去一样,是个热心肠的人。我跟他讲了政府的残暴,社会的黑暗,希望他能站在人民一边起来斗争,谁知道他是个美国训练多年的特务,当场就把我逮捕了!

阿 霞 (气愤地)让他们抓吧,这并不说明他们强大!表哥!要记着这个教训。

文 安 阿霞,眼前的事教育了我,还是你说得对,这个社会太黑暗了,这个政府太不人道了!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现在我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真恨不得 一拳把这个吃人的社会砸掉!

市警察乙 (探探头)小点声! (下)

阿霞妈 孩子,他们再不讲理,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文 安 姑妈,谢谢你的安慰。对死,我并不害怕,使我终身遗憾的是我醒悟得太晚了,庸庸碌碌地过了半生,却没有给人民留下一点点有意义的东西。

阿 霞 现在并不算晚,只要我们自己和革命事业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哪怕是在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分钟,我们也能为人民做出贡献,使千千万万的人们,从我们身上看到革命人的坚贞不屈的正气!(打开窗子)

〔游行示威口号传进窗内。这声音就好像响在警察局的四周。

阿 霞 文安,你听,这是觉醒了的人民的声音,这是人民的力量!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市警察乙 (匆匆上,示意)局长来了。(故意地)快说,皮鞭抽在身上有什么感受。

〔警察局长狼狈地上,他的衣服被扯碎了,头被打破了。

警察局长 先把他们拉下去! (急打电话)喂!吴司令吗?游行队伍太多了,我堵不住!赶快派队伍来,快派队伍来!

警察局女秘书 吴局长,公民事务部阮金先生来了。

警察局长 请!

阮 金 吴局长,审问进行得怎样?有什么好消息吗?

警察局长 阮先生,我又审问犯人,又镇压游行群众,两头忙得过来吗?(摇了摇头)实在是一筹莫展!

阮 金 这次示威游行,西贡已经知道了。美国顾问肯塔上校,让你采取有效措施,马上平息这次事件。

警察局长 阮先生,事情相当棘手呀!

阮 金 吴局长,别忘了你的身份,治安工作你警察局可是负有全责!如果任其事态发展下去,一切后果你可要全部承担了!

警察局长 怎么?由我全部承担?阮先生,你这是在开玩笑吧?我这个小小的警察局能负起这么大责任?

阮 金 什么意思?

警察局长 请看,(举起一个示威游行牌子) “越南共和民主万岁!”阮先生,麻烦全出在民主这两个字上。按照吴总统的意思,根本就不允许老百姓聚众闹事, 可是美国顾问偏偏要什么民主、自由, 耍他妈的把戏!现在让我有什么办法呢?轰轰不散,打打不走,堵又堵不住,镇压又镇压不下去!

阮 金 吴局长,肯塔上校要我来,不是为了听您这些慷慨的言词的!不管怎么说,你得赶快平息这次示威游行。我可先告诉你,顾问已经说了,把事情拖延了,撤你的职! (急下)

警察局长 呸!他妈的,什么东西!(对内)带阿霞!

〔阿霞上。见警察局长头破血流,不由冷笑。

警察局长 姑娘,想好了没有?我刚才说过, 只要你在群众面前讲几句话,你们母女就可以回家去了。其实,我这完全是为你们着想,政府有的是军队,只要把队伍开出去,还怕老百姓不散!

阿 霞 那你为什么不开军队去镇压?

警察局长 这,这……政府非不得已,决不采取这种极端措施。姑娘,我再说一遍,只要你肯向游行群众说几句话,我决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我可以给你一笔数字相当可观的美金,你们母女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只要你点一点头,我马上签发支票。姑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何去何从,你要再思再想啊!

〔市警察甲跑上,他刚要报告,警察局长制止了他。市警察甲向局长耳语,警察局长十分慌张,这一切,都被阿霞看见了。

警察局长 (故作镇静地)姑娘,我可不能无限制地等待,请你回答我,说,还是不说!

阿 霞 好,我说!

警察局长 (如释重负)好极了!(拿起麦克风)同胞们,静一静!现在事情真相已经调查清楚了!(窗外飞进石子、果皮,打在警察局长身上)我们现在请“战略村”阿霞姑娘给大家讲几句活。姑娘请吧!(威胁地)来人哪,准备好刑具!

阿 霞 同胞们!静一静!静一静!刚才警察局长对我说,他们抓人,杀人都是有人造谣。

警察局长 对!讲下去!讲下去!

阿 霞 同胞们,可是我们肩上抬着的烈士的尸体又是谁杀害的呢?杀人犯就是警察局,就是他们的主子—美帝国主义!同胞们,我们决不上敌人的当!花言巧语骗不了我们,血腥镇压吓不倒我们,只要他们不释放被捕的同志,不惩办凶手,解散“战略村”,不抚恤受难者的家属,美国鬼子不从我们美丽的国土上滚出去,南方人民不得到彻底解放,我们就要和他们战斗到底!

〔群众用热烈的口号声来呼应她。

警察局长 关掉!关掉!你好大的胆子!是谁指使你这样干的!

阿 霞 是美帝国主义和它的走狗—你们!在兰湖边杀害我们的同胞是你们!把烈士尸体沉入湖底的也是你们!事情败露了害怕自己的罪行大白于天下的还是你们!

警察局长 住口!给我动刑!

阿 霞 你们的法西斯暴行,我早就领教过了。你们吃人肝,喝人血,奸淫烧杀,无所不为,把越南南方变成了人间地狱。可是人民并没有屈服,局长先生,请摸摸你的脑袋,别忘了人民群众的尖桩和石头的滋味吧!

警察局长 (抚摸脑袋,哭笑不得)姑娘,你年纪轻轻的就要失去生命,难道你一点也不惋惜吗?

阿 霞 我惋惜的是没能亲手多杀死几个美国强盗,为死难的烈士们报仇!

警察局长 拉下去!拉下去!给我动刑!

〔市警察甲拉阿霞。

阿 霞 (狠狠打了市警察甲一个耳光)不准碰我! (昂然地下)

〔口号声大作。肯塔上校和阮金狼狈而上。

肯 塔 你算是什么警察局长,连赤手空拳的老百姓都对付不了。你看看街上乱成什么样子了!到处是水牛,到处是游行人群,我的汽车都开不过来了!你还能不能给我平息这次事件?限你三小时,一定把游行队伍赶散!

警察局长 上校先生,我的全部人马都出动了呀!我还亲自出阵……结果我……

肯 塔 你为什么不镇压?

警察局长 我这是根据顾问团的指令,……

肯 塔 混蛋!……和平的游行示威,我们从来是允许的!可是,这是暴乱!对待暴乱就得采取坚决措施!

警察局女秘书 局长,游行的队伍冲到警察局大门口了,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要我们释放阿霞!

肯 塔 赶快武装镇压!

警察局长 是!

肯 塔 等等,你这儿很不保险,我得把犯人带走!不然,他们会冲进警察局,把犯人劫走,我的全部计划就完了! (对阮金)把犯人给我带走!

阮 金 是! (下)

警察局长 上校先生,把犯人带到什么地方?

肯 塔 利波台号船上,连夜押往昆仑岛。(要下)

警察局女秘书 游行的人群冲进来了!

〔场上的人惊慌起来。

肯 塔 什么地方能出去?

〔此时阮金押着阿霞、文安上。

警察局长 请走地道。

肯 塔 (对阮金)带走!

〔窗外口号声大作,碎石子、水果皮打破窗户,投入室内。肯塔上校、警察局长、阮金带着阿霞、文安惊慌而逃。

—幕落

第五场

时 间 掌灯时分。

布 景 同第一场。

〔开幕时:阿玉正在削竹尖。远处时而有几声犬吠,阿玉不时停下来谛听。四大伯上。

四大伯 玉嫂,竹尖削好了吧?

玉 嫂 只剩这一根了,马上就好。四大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心直跳。我真怕妈妈和阿霞他们……

四大伯 玉嫂,别担心。只要今晚“战略村”捣毁了,阵线游击队会去救他们的。

玉 嫂 我们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从屋里抱出一捆削好的竹尖)四大伯,给你。这全是。

四大伯 这么多,玉嫂,可把你累坏了。

玉 嫂 (深沉地摇了摇头)一想起阿春, 就是让我把南方的竹林全削成竹尖,我也不会累的。

四大伯 是啊!美吴反动派欠我们的血债太多了,把竹子全扎进他们的胸膛,也难解咱们心里的仇恨啊!

〔随后传来更夫的吼声、梆子响, 战斗小组长们上。打更人上。

打更人 四大伯,人到齐了。

四大伯 好。(对打更人)你在那边看着点。

〔打更人下。人们围在四大伯周围。

四大伯 乡亲们,阵线游击队在今天晚上拔掉这个“战略村”。咱们战斗小组,里应外合,配合游击队把敌人全部消灭掉。

村民乙 太好了!四大伯,我们小组的任务是什么?

四大伯 你们负责把东西道口检查站的哨兵干掉,搭上浮桥,接应游击队进村。

村民乙 好!

村民丙 我们呢?

四大伯 剪断敌人的电话线。(对两名妇女)妇女小组,主要是照顾老人、小孩的安全。阿和,你们小组火力强,到时候跟我一块儿参加战斗。

村民乙 四大伯,什么时候开始打?

四大伯 我已经派人到村外跟游击队取联系,回来就知道了。

村民甲 (急上)四大伯……

四大伯 你回来啦,见到游击队了没有?

村民甲 我还没出村。今晚上哨口上防守得太严,不管男女老少,放进不放出。

四大伯 爬胸墙,偷越铁丝网,要赶快跟外边的游击队接上头。

村民甲 游动哨也太多,我害怕暴露了目标。

四大伯 这怎么办!游击队还等我们支援他们哪,取不上联系,里外怎么配合?

村民甲 我再去试试看,一定想办法出村。(下)

四大伯 要快! (心急如火)这真急死人哪!

村民乙 四大伯,取不上联系,那今晚上还能不能打?

四大伯 那可就难说了。

〔忽然射来手电筒的亮光,继而有人声。

玉 嫂 四大伯,有人!快躲起来。

〔村民们下。少顷,伪军连长带伪军甲和“战略村”警察上。

伪军连长 怎么还没有点照明灯?(对“战略村”警察)去,通知村民们,马上把照明灯点上!老弟,城里游行还没有散,刚才美国顾问来电话,对我们今天放村民进城闹事很生气,要是再出了事,怕你、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为防止村民暴乱,从今天起要特别加强警戒,实行屋禁。天黑以后,不准村民出屋!

“战略村”警察 (喊着)点照明灯了!再过半小时开始房区宵禁,无论大人、小孩,一律不准出屋子。 (下)

伪军连长 (对伪军甲)加强巡逻,特别要注意这一片,住的都是点子不稳分子!有什么情况,立即报告! (下)

〔伪军甲下。

〔玉嫂上,点灯又下。

〔韩老五和五婶上。五婶在哭泣。

韩老五 别哭了,我心里乱得跟团麻一样。

五 婶 你走了,撇下俺娘儿俩,让我们怎么过呀?

韩老五 咳!有什么法子,是上头的命令。我不去咱全家都得遭殃!

〔四大伯从房后走出。

四大伯 老五,你要上哪儿去呀?

韩老五 上昆仑岛。

五 婶 四大伯,你说说,昆仑岛是活人去的地方吗?昆仑岛,昆仑岛,只见有人去,就没见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哭泣)

韩老五 咳!又不是把我送到昆仑岛,是让我押送犯人去昆仑岛。

四大伯 (警惕地)押送犯人去昆仑岛?……老五,你知道押送的都是谁吗?

韩老五 不知道。

四大伯 那押送犯人的船什么时候开?

韩老五 要是没有风暴,明天早上开船。

四大伯 老五呵!那些犯人可都是干革命的爱国志士呀,说不一定还有咱们村的阿霞他们。路上多照顾着点。

韩老五 四大伯,我知道。

四大伯 老五,美吴反动派长不了啦,把眼光放远点!

韩老五 四大伯,你还不知道我,不是一家老小全住在“战略村”里,这身美国皮早就扒下来扔他娘的了。唉,没有法子呀!……四大伯,我看你还是早点离开村吧,万一让他们搜出来就糟了。

四大伯 我会当心的。

韩老五 四大伯,我走了。

五 婶 老五,你……

〔韩老五欲言又止,下。

四大伯 他五婶,回家看孩子去吧,往后你家有什么困难,乡亲们还能不管!

五 婶 四大伯,要有什么动静,你还躲到我家里来。 (下)

打更人 (对屋)玉嫂,你妈回来了!

〔玉嫂上,打更人下。

〔阿霞妈上。

阿霞妈 阿玉!

玉 嫂 妈妈,警察局把你放回来了?

阿霞妈 哼,还不是怕我给他们多添口棺材。

玉 嫂 阿霞妹妹呢?

阿霞妈 等会再说吧,阿玉,四大伯呢,快叫他来,有人找他!

四大伯 (闻声而上)阿霞妈,谁找我?

〔杨老青化装警察上。

阿霞妈 这就是你找的那位陈老四。

杨老青 (上前与四大伯握手)老四同志!

四大伯 你……(愕然)

阿霞妈 他是杨老青同志,是游击队派来和你联系的。

杨老青 部队已经埋伏在村外了,我们等村里出去人接头,可是左等不去人,右等还不去人,队长担心村里出了事,就让我进村来看看。可哨口上的敌人今天检查得特别严,我没有办法进来。你说巧不巧,有个警察押着阿霞妈回来了……

四大伯 不用说,你把警察捉住,换上他的衣服混进来了。

杨老青 不!是大摇大摆进来的,站岗的还他妈乖乖给我打了个敬礼哩!(众高兴地笑了)四大伯,里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四大伯 都准备好了,任务交代下去了,我们出村派人跟你们去联系,就是不能出村。

杨老青 现在情况有变化,美国佬明天早晨要把阿霞和一批政治犯送到昆仑岛集中营去。阵线指挥部决定:把捣毁“战略村”的时间提前……任务完成之后,咱们还要马上去港湾营救阿霞同志。上级为了尽快结束战斗,还指示要咱们在发起攻击之前,最好把敌人的连长抓住。他们失去了指挥,便于咱们消灭敌人,缩短战斗时间。

四大伯 (考虑)把敌人的连长抓住?

杨老青 有办法吗?

四大伯 狗连长住在碉堡里,那家伙狡滑得很,他要不下来怎么办?

杨老青 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骗下来?

阿霞妈 过去照明灯一灭,狗连长就亲自下来检查。咱们把这一片的照明灯熄掉它,还愁他不下来。

四大伯 对,把他们的照明灯灭了,他准下来!

杨老青 他要是不下来呢?……咱还得再准备一手。

阿霞妈 找人给他送个假报告!

四大伯 老青同志,你快回去报告领导吧,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好了,保征想尽一切办法完成。

杨老青 我不回去了。领导让我和大家一块完成这个任务。只要这里把敌人的连长抓住,马上敲梆子,信号是紧三声,慢三声!听到梆子一响,外边立刻向天空打两发红色信号弹,攻击就开始。

四大伯 老青同志,跟我去组织人,灭灯。

杨老青 好。阿霞妈,把大家的灯灭了吧!

阿霞妈 放心吧,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杨老青、四大伯下。

〔阿霞妈把灯吹熄,将灯油泼在地上。片刻,周围各家的照明灯相继而灭。

阿霞妈 阿玉,坐着等狗连长!(同玉嫂坐下)

玉 嫂 妈妈,阿霞妹妹受苦了吧!

阿霞妈 (难过地)让那些个坏蛋折磨得不成人样啦。阿玉,我看到小春了。

玉 嫂 他在哪儿?

阿霞妈 参加游击队了。他们黎队长对我直夸他,说他打仗挺勇敢。头一次参加战斗,就缴了一挺美国机关枪。

〔“战略村”警察手持电筒,喊叫着,从远处而来。

“战略村”警察 (把手电筒的亮光射在玉嫂母女身上)谁?刚才不是告诉你们禁屋了吗?为什么还坐在门口?

阿霞妈 大女婿死啦,女儿关进了监牢,心里难过,睡不着。

“战略村”警察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家的照明灯为什么灭了?

玉 嫂 风刮的!

“战略村”警察 胡说!连个风丝都没有,怎么会灭?

玉 嫂 那就是没油了!

“战略村”警察 为什么不买油?

阿霞妈 哪儿还有钱!警察先生,你就可怜可怜吧!

“战略村”警察 可怜可怜,村民公约第十三条明文规定:照明灯一夜不点,罚款五十元。

阿霞妈 要钱没有,要老命有一条。

“战略村”警察 他妈的!你们这些越共的家属,成天跟政府捣蛋。赶快打油点灯,要不我就去报告连长了!

阿霞妈 没钱就是没有钱,你把吴总统叫来,照样还是没有钱!哼,少拿着你们那狗连长吓唬人!

“战略村”警察 什么?你们骂连长是狗连长!

阿霞妈 你去报告吧!我骂了,狗连长!狗连长!

“战略村”警察 你们敢造反!

阿霞妈 这是你们逼的!

“战略村”警察 (气急地)我就去叫连长。

阿霞妈 怕他不敢下来。

“战略村”警察 不敢下来?还怕你这赤手空拳的糟老婆子?你等着! (下)

〔四大伯、杨老青上。

杨老青 阿霞妈,骂得好!这一下,准能把狗连长骂下来。

阿霞妈 他再不来,我就到碉堡下边去骂!

四大伯 阿霞妈,放心大胆地骂,我们的人都已经准备好啦!只要狗连长下来,管保他跑不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

玉 嫂 有人来了!四大伯,你们快躲起来。

〔四大伯、杨老青隐下。少顷,“战略村”警察、伪军连长和伪军甲、乙上。

“战略村”警察 就是她们娘儿俩!拒不点灯,还骂你是狗连长。

伪军连长 他妈的,简直是要造反!政府有规定不点照明灯就是私通游击队,就要挖心取胆,你们知道不知道?

阿霞妈 知道。你们今天这个捐,明天那个税,全身的油都叫你们榨干了,哪有钱买油!

伪军连长 你还他妈的有理!没钱买油我不管,不点照明灯就算犯法! (对“战略村”警察)老弟,你到那边去看看,谁家没点照明灯,让他们马上点着,另外,还一律罚款五十元!谁敢不交,就抓起来!老婆子,拿钱吧,五十元!

〔“战略村”警察下。

阿霞妈 一个也没有!

伪军连长 没有?你女儿的满头黑发不就是钱吗?美国公司专门高价收购女人发。剪下来!

玉 嫂 什么?你们杀死了我丈夫,逼走了我儿子,抓走了我妹妹,现在连我的头发也不肯放过,你们的心也太狠了!

阿霞妈 他们的心早让狗给吃啦!

伪军连长 住嘴,剪不剪?

玉 嫂 不剪! (凛然而立)

〔伪军连长想上前抓玉嫂,阿霞妈迎上。

阿霞妈 你敢!

伪军连长 把枪给我! (从伪军甲手里夺过枪来)老婆子!把眼睛睁大,你来看看,我一只手就能把你女儿的胸膛穿透,(举起枪来威胁)剪不剪?

玉 嫂\阿霞妈 不剪!

伪军连长 你敢说三个不剪。

阿霞妈 不剪,不剪,就是不剪。

伪军连长 (兽性大发,声嘶力竭地喊着拨开阿霞妈逼近玉嫂)啊!(刚要猛刺玉嫂)

〔就在这一刹那,杨老青、四大伯和几个小伙子摸上来一阵厮打,抓住了伪军连长和伪军甲、乙。

杨老青 四大伯,赶快敲梆子给外边打暗号,紧三下,慢三下! (听梆子响)注意,两发红色信号弹升起来,攻击就开始。

四大伯 乡亲们,准备好,注意信号弹!

〔天空出现两颗红色信号弹,接着枪声大作。

四大伯 乡亲们!向敌人讨还血债的时候到了,冲啊!

〔村民们举着武器冲杀而下。枪声激烈地响着。几个伪军溃退而过,杨老青紧紧地追赶。

杨老青 (举枪射击)三十一个! (又举枪射击)三十二个! (追下)

〔又一个伪军被小春追赶上来。小春开枪,伪军倒地。小春上前夺枪,被伪军一脚踢倒。伪军爬起来与小春厮打。正好杨老青又返了回来,举枪射击,伪军死去。

杨老青 三十三个!小春,跟我来! (与小春同下)

〔一伪军机枪射手端着机枪边打边退上。他把机枪放在地上,正要趴下射击,阿霞妈、玉嫂上来拽住两腿拉了下去。机枪留在场上。四大伯跑上,抱起机枪跑下。接着,妇女们用竹尖逼着满身满脸伤痕的“战略村”警察上来,他跪在地上求饶。

黎队长 (跑上)乡亲们,敌人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大家赶快点上火把,把“战略村”的竹篱笆、哨楼全部烧光,然后去港湾营救阿霞和受难的同胞们!

〔群众高举火把在胜利的欢呼声中冲下。

—幕落

第六场

时 间 黎明前。

布 景 港湾。一艘运输艇的甲板上。港湾的灯火映在波涛滚滚的海面上,远处的航标灯有规则地闪烁着。

〔开幕时:远处传来汽笛声。韩老五和少年伪军正在甲板上站岗。

少年伪军 五叔,船什么时候开呀?

韩老五 快啦!顶多还有半个小时了。

少年伪军 五叔,阿霞姑娘和咱们村被捕的乡亲们,一到昆仑岛去,可再也回不来了!

韩老五 是啊! (叹气)唉,落在美国佬手里,还想有个活!

少年伪军 五叔,阿霞是个多好的姑娘,他们为什么总这么折磨她!

韩老五 为什么?唉!还不是为她不肯像咱们一样,像条狗一样地活着。任他们打,任他们骂,也不敢吭一声!自从政府把咱们村建成了“战略村”,今天抓,明天杀,家家户户吃不上,穿不上,阿霞她们为了让大伙儿能活下去,暗地里领着乡亲们和政府斗。……

少年伪军 她真是个好人!五叔,刚才我听人说,阿霞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样子啦!上半夜美国顾问还往她身上通电哪!这些该死的美国佬!

韩老五 (制止地)轻点声,你不要活命啦!

少年伪军 (天真地)要是能刮起一阵台风,把轮船送到北方去,阿霞就有救啦!

韩老五 别胡思乱想啦!

〔远处传来立正的口令。美军甲上。

美军甲 准备好!犯人马上就要上船了。

韩老五 是!

〔幕后传来犯人的脚镣声、鞭打声、口号声和阮金的喊叫声。

〔少年伪军不忍目睹,哭。

〔阮金上。

阮 金 (发现了少年伪军)哭什么?怎么,你敢同情越共分子?

少年伪军 不!不!长宫。

〔阮金把少年伪军打倒。肯塔上。

肯 塔 (对少年伪军)你,很同情共产党?

少年伪军 不!不!

肯 塔 (把手一挥)扔到海里去!

韩老五 长官,他还小,饶了他吧!

〔肯塔不理。两个美军将少年伪军举起,韩老五上前拦阻。

韩老五 长官,你们不能这样……

肯 塔 滚! (踢了韩老五一脚)

〔美军甲、乙将少年伪军投入海里。阮金又向海里连打两枪。

〔韩老五全身充血,紧紧地握了握枪,愤愤不平。

阮 金 上校,西贡打来特急电报,让我们必须从阿霞口里得到城内越共地下组织的名单。

肯 塔 把电报给我看!

阮 金 是! (交电报)

肯 塔 (看电报)带阿霞。

阮 金 是! (对内)带阿霞!

〔阿霞遍体鳞伤,昂首而上。

肯 塔 小姐,请看这海滨的夜色是多么美丽呀!徐徐的清风,闪烁的灯光,你有些什么感触?

阿 霞 我们的海湾,我们的国土,是很美丽,可是,因为有你们这些野兽在这里走来走去,我只能感到耻辱!

肯 塔 小姐,难道你对于失去享受这一切的权利不惋惜吗?今年你才只有二十四岁。生活对你来说,就是再加上三倍的岁月也并不算多呀!

阿 霞 (不屑一理)……

肯 塔 小姐,就算你对这一切不惋惜,可你家里还有一个年老的母亲呀!难道你对她也毫不留恋吗?也许她现在正站在门口苦苦地等着你回家去呢……

阿 霞 妈妈等着回去的是对人民有用的女儿,决不是投敌变节、苟且偷生的阿霞!

肯 塔 小姐,何必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我们平心静气地来谈谈。把刑具卸掉。(美军甲给阿霞去掉刑具)小姐,我是一个人道主义者,同时,我又是个虔诚的耶稣教徒。教父告诉我,对于别人的幸福不能允许有丝毫的损害,因此,尽管我的上司已经下命令处决你,可是我还是决定让你活下去。不过,幸福从来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只要你肯把这次示威游行的领导人告诉我,……

〔美军乙送上饮料。

阿 霞 还要什么?

肯 塔 没有别的了,这样你就完全自由了。你不仅可以回家和妈妈、姐姐团聚,当然,你如果愿意和我进一步合作,把城里地下组织的名单告诉我,我还可以送你到我们美国去留学。或者,随你在繁华热闹的纽约和美丽如画的旧金山去挑选任何的工作。由于你跟我们的亲密合作,我们的政府还会发给你勋章。你胸前挂上我们的勋章,再照上一张相,登在我们美国的报纸上,啊!一位出色的越南姑娘,在向美国和自由世界致敬!这是多么好啊!小姐,为了我们之间的合作……(举酒)

阿 霞 (恨恨地把酒打翻)呸!你这个狗强盗!想要我背叛自己的祖国,出卖自己亲密的同胞,这办不到!我宁可站着死, 决不屈辱地跪着生!

阮 金 给我住嘴!

阿 霞 你这民族的败类,美帝国主义的走狗!帮助敌人杀害自己的同胞,呸!

阮 金 我枪毙了你!

肯 塔 (制止阮金)小姐,这不是什么屈辱,这完全是一种友谊!

阿 霞 友谊!我问你,你们用凝固汽油弹,把我们的椰子林、稻田烧成一片焦土,这就是你们的友谊?你们把化学毒药撒在香蕉树、水井里,使千百人中毒而死,这就是你们的友谊?你们的飞机、你们的军舰、你们的坦克,在我们祖国神圣的天空、海洋、国土上横冲直闯,让我们的母亲失去儿子,让年轻的妇女变成寡妇,让刚刚会喊爸爸、妈妈的孩子变成孤儿,难道这也是你们对我们越南、亚洲人民的友谊!

肯 塔 小姐,太野蛮了!

阿 霞 太野蛮的不是我们,是你们!你们不但在越南进行烧杀抢掠,还把罪恶的战火带到了老挝!是你们侵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神圣的领土台湾!是你们死赖在南朝鲜和日本不走!你们到处建立军事基地,企图霸占全世界。但是,我要告诉你:二十世纪的世界人民已经觉醒了,任你们宰割的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千百万被奴役的人民已经拿起了武器, 曙光正在从东方升起!我们的祖国就要统一,你们欠下的血债必须偿还,上校先生,你们的末日到了!

肯 塔 不,小姐,是你的末日到了!(开枪)

阿 霞 (挣扎着)亲爱的祖国永别了!乡亲们,战友们永别了!祖国统一万岁!胡伯伯万岁! (倒在甲板上)

〔美军甲上。

美军甲 报告上校,发现游击队!

肯 塔 什么?集中火力,把他们消灭掉!

〔美军甲下。阿霞微动一下挣扎爬起。

肯 塔 阮金,再给她一枪! (跑下)

〔阮金正举枪要打阿霞,韩老五开枪击毙阮金,继而追肯塔下。

〔游击队在枪声、冲杀声中冲上。

黎队长 同志们抓活的!把敌人全部消灭干净! (发现了阿霞)

〔阿霞妈、玉嫂等人上。

阿霞妈 阿霞,我的孩子。

玉 嫂 妹妹!

〔杨老青押肯塔上。

杨老青 报告队长:捉住了个美国上校!

群 众 揍他……

肯 塔 (畏惧地抱头吼叫)……

黎队长 带下去!四大伯,打开船舱把同志们放出来。

四大伯 是! (下)

自卫队员甲 报告队长,战斗胜利结束!

黎队长 通知部队打扫战场,马上转移。

自卫队员甲 是! (下)

四大伯 队长,同志们全营救出来了!

〔被捕的同志们和文安上。亲人相见,悲喜交加。

阿 霞 (挣扎着起来)乡亲们,同志们, 咱们写封信,告诉北方同胞,告诉胡伯伯,告诉全世界的人民,就说:我们在战斗!

—幕缓落·剧终

|作品点评|

这个剧本和演出的成就,不止是表现了越南南方各个阶层的革命群众进行的波澜壮阔的斗争,而且集中笔力写出了阿霞这个光辉的英雄形象。阿霞这个人物形象,使我们能感觉到作者成功地集中了《南方来信》中很多优秀青年妇女的品质,因此,她的行动、思想与精神具有了典型的意义,概括了越南人民优秀儿女的革命英雄气概。

—安波:《越南南方人民英勇斗争的赞歌—评介话剧〈南方来信〉》,《戏剧报》1964年第9期

在电视远未普及的时代,文化水平不高的群众乃至语言不通的外籍人士也能欣赏自如的戏剧,就是传播能力最强的文艺形式。被搬上舞台的《南方来信》,通过艺术的再创造充分表达了作为“收信人”的中国人民对越南人民的苦难感同身受,与之同仇敌忾的强烈意愿和丰沛情感,不仅感动了大江南北的中国观众,也让观看了表演的越南来宾感慨万千。不仅范文同总理情不自禁,两位来华进修的越南留学生在看了京剧《南方来信》和评剧《南方烈火》之后也表示,每当看到中国文艺工作者用各种形式表现越南人民的反美斗争时,他们“都感到无比的亲切,并从中得到巨大的鼓舞”。话剧《南方来信》不仅风靡中国,还流传到了越南南方,引来一封新的“南方来信”:“我们决心早日把美国强盗赶出越南南方,创造条件,使我们能有机会亲眼看到张梦棣同志扮演的阿霞。”借由戏剧改编,《南方来信》在中国无远弗届的影响力“回流”越南,使单向传播变成双向的互动和交流,为译介工作的巨大成功增添了新的注脚。

—李广益:《南方来信:越南现代文学在中国的译介和传播》,《开放时代》2018年第2期

自从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文工团话剧团编演话剧《南方来信》以来,到今天,这出戏已经成为在全中国广泛流传的剧目。它通过阿霞、杨老青、黎队长、四大伯等艺术形象,生动地反映了我国南方人民在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领导下,英勇不屈地进行反美斗争的生活面貌,深刻地揭露了美国侵略者及其走狗的滔天罪行。这出戏已经越过越中边界,传到了我国南方,给战斗在最前线的战士们以很大的鼓舞。在一封从越南南方寄给我们的信中这样说:“我们决心早日把美国强盗赶出越南南方,创造条件,使我们能有机会亲眼看到张梦棣同志扮演的阿霞。”我们相信,这个愿望,一定会很快地成为现实。

—武玉琏、成登庆:《充满了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的演出》,《戏剧报》1965年第4期

看剧时,我们被阿霞、阿霞妈、阿珍、韩老五、老青爷爷的宁愿站着死、决不跪着生的英雄行为所深深感动。 我们和他们一起燃烧起对敌人仇恨的怒火。

—北京体育学院全体越南留学生:《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话剧〈南方来信〉观后感》,《戏剧报》1964年第C1期

|经典花絮|

1964年,反映越南人民抗美斗争的《南方来信》书信集出版,在国内引起巨大反响。不久,傅铎与其他几位同志合作写的话剧《南方来信》(莎色第一作者,编者注)正式出炉。国庆十五周年之际,越南范文同总理应邀来京,其间他专门观看了话剧《南方来信》。剧中真实感人的情节,让范总理胸中荡起涟漪,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演出后,范总理一气送了两个大花篮。

—陈晓光:《因为话剧〈南方来信〉他让江青整惨了》,《北京广播电视报》人物周刊第40期第10版 BFtUCjrFvNRykRrkCrc47cpZtmZrrP+SRaz9T/yExy7YKbovHgm1vP/T9mMBYL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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