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昭和十九年)的春天,快要从鹿儿岛市立西田小学毕业了。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名校鹿儿岛一中。虽然平时的成绩几乎都是乙,可我仍然觉得没什么问题。班里凡是中等以上的学生大都报的是一中,作为“孩子王”的我自然更得要强。
只是,我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一次,由于冲撞了老师,吃了老师一顿拳脚,并被他训斥说:“你这个家伙绝对上不了一中!无论是成绩还是学校评价,你都不够格!”不幸被老师言中了。
我从没想过要上其他中学,于是无奈只能去上寻常高等小学。那时的我,真是无比凄凉。尤其是看着那帮前一阵子还是自己小弟的家伙以及那些看不上眼的公子哥英姿飒爽穿着一中校服走过的时候。
人若泄了气,疾病也会乘虚而入。那一年年底,在中国东北当警察的兼一叔叔回来了一段时间。我因为睡在这个叔叔的旁边,沾染上了他身上的虱子,浑身被叮咬了个遍,导致发烧卧床不起。母亲担心是结核病,连忙带我去了医院。结果是结核的初期症——状浸润型肺结核。不祥的预感接二连三地应验了。
母亲担心是肺结核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我家附近居住的二叔夫妇,正是患了结核病双双去世的。之后,甚至连最小的叔叔也因咳血正在休养。在当时,肺结核就是不治之症,有了结核病患者的家庭,在治疗护理时都不愿被他人知道。可是,这是瞒不住的事情,甚至后来还有人说:“稻盛家就是结核病之家。”
难道我也会和叔叔们一样吐血、变瘦,最终不治而亡了吗?不可一世的孩子王完全消沉了下来。
有一天,我由于发烧神志不清地趴在病床上,听到隔壁房客的妻子隔着篱笆墙对我说:“和夫啊,可能内容有点儿难,不过你读读这本书吧!”那本书是《生长之家》杂志的主办人谷口雅春 的著作《生命的实相》。当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书,但是,当时住在一起的叔叔也因得了结核病,危在旦夕,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贪婪地读了起来。
翻阅时,我看到了下面一段文字:“我们的内心有一块磁石,他可以将利剑、手枪、灾难、疾病、失业等等从周围吸引而至。”
虽然还是孩子,但我也是深有感触。以前每每经过患结核病的叔叔居住的别院时,我害怕传染,总是捂着鼻子匆忙跑过。父亲也曾告诫我说:“会传染的,你不要从那儿过了!”我自己也借来医学书看,了解到结核菌是通过空气传播的,所以就想捂着鼻子跑过,这就是小孩子的想法。可是在通过别院时,已是憋得发慌,手不得不松开,结果由于憋得太难受,反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哥哥则是不以为然,他认为哪有可能那么容易传染上。而父亲更是一直在叔叔旁边照顾着。
待到叔叔已是回天乏术之时,父亲就对母亲说:“你就不要再照顾弟弟了,我一个人就行,你回去吧。”在结核病末期,结核菌会异常地增多。父亲明知如此还是坚持照顾着叔叔。与结核病日夜相伴的父亲、毫不介意的哥哥最终都平安无事,却只有万般小心的我在劫难逃。
我拼命想要逃脱结核病的魔掌,却深陷其中,这不正是我这颗恐惧疾病的心招来的灾难吗?果如谷口先生所言啊。父亲宁可自己传染上结核病,也要全力照顾弟弟,这种忘我的、对亲人的爱实在伟大。他不让身为外人的妻子靠近,自己一力承担,是下了必死决心的。结核菌是不会侵蚀被爱的光环裹护着的父亲的。我猛然醒悟了,这本书给了我审视内心的契机。
1945年,鹿儿岛的防空警报响彻不停。我的班主任土井先生来到我家说“和夫君是有前途的”,劝我再次报考一中,并且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先生代我提交了志愿书,还陪我应考。
遗憾的是,录取告示上依然没有我的名字。由于低烧不断,我回到家倒头便睡,突然防空警报又拉响了。就在这危险时刻,头戴着防空头巾的土井先生来了,“是男人就不要放弃,还有出路”,先生已经给我办好了私立的鹿儿岛中学的报考手续。
“今天是报考的截止日期。先考考看!”先生鼓励我说道。可是我已经两度失利,并且还在疗养期,所以就想放弃。家人和我都觉得只能去找工作了。但是在先生的热情督促之下,我参加了考试并最终考入了中学。如果没有土井先生的执着,我的命运不知会变成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