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最适合喝酒。
很多时候,就我和小林两个人。寂静的夜晚,山雨飞来,花影参差,我们对坐着小饮。
喝的是米酒,老街上打来的,散装在四升装的矿泉水桶里,倒出来在杯子里。酒酿造得很精妙,色泽清亮,皎洁如冰。因为每一批的米和水都不一样,所以,虽然总在同一家打来,买回来的每一桶,颜色、清浊都不一样。一壶甜浆,有韧劲,进入嘴里,有唇齿相依的感觉。第一次喝米酒的人,都容易被糯米清香和甜蜜的口感所迷惑,总忍不住贪杯。第一个晚上我就喝多了,知道了它的厉害,后来就知道克制,凡事留不尽之意。
我二十几岁时,钟爱烈酒,时常喝翻一桌人,醉倒在街头,可还是没有解决孤独的问题。
后来我不喝了,我只和能交流灵魂的人喝。
小林做的下酒菜,很入味,慢慢咀嚼,慢慢饮酒。聊了不少话题,童年往事、父母朋友、感情过往、人情冷暖,有时拍桌大笑,有时说出眼泪。对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敞开心扉,是一件冒险又迷人的事。
雨醉,适合搭配敞开的木门,等着还没有回家的狗,无处不在的风,哗哗的雨声。收音机的歌,放到某一首,我们会相视默契地笑着碰撞一下杯子。
慢慢地,渐渐地,喝到微醺。
这世界上这么多人,能陪你慢慢喝的有几个?
喝到九十点钟,饮尽杯中酒,起身,毫无贪恋地淋雨回去,在栅门口说声“晚安”。
浅醉入睡,听着雨声,如静卧河底。醉意,就让它自行在梦里慢慢散去……
来这里不到一周,就与一只狗结下了梁子,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其实,在刚开始的几天,在去吃饭的路上遇见过它,我们对视一眼,擦肩而过,相安无事。有时候我还会回头,看看它在石板路上留下的有趣的脚印。
坏就坏在有一天天晴了,我决定去散步。
走着走着,来到了村口。
它正好在那无人之地,用一种沉思的姿势趴着,注视着远方,沐浴着朝阳,全身的毛在光线里散发出柔和的光。
我当时心里想:哟!你看!这狗还有诗和远方呢,就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观看,在投过去敬佩的目光的同时,我掏出手机,准备给它拍个照。
没想到我的驻足,打扰了它。
它有些恼地站起来,怒目看我,喉咙发出一阵低吼之后,开始狂吠,并且跟着我,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我试图向它解释自己是无心的,但是无从做起。所以,只能保持着戒备,假装没事人一样往前走。
它一路跟着我,我走,它也走,我站住,它也站住,汪汪叫着,做出要进攻的样子,却始终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这样跟了我二里地。
这二里地我几乎是走几步就回个头,嘴里发出咻咻警告的声音。那个样子是非常狼狈的。没办法,我非常害怕,怕它锋利的牙齿突然咬到我的脚踝上。
后来的每一天,只要我去散步,它就在那条路上等着我,跟着我,恶叫个不停。更可恨的是,有时候,它还会集结它的几个兄弟,一起在那里等我。当它们几个集体汪汪叫着跑过来的时候,我真是有些心惊胆战。
我也有些恼了。给大丁发了条短信:
“把你那个弹弓寄过来咋样?”
“干啥?”
我把那只狗的照片发给他:
“这家伙老想咬我。”
“你如果弹弓打了它,可能会遭到暗算!”大丁提醒我说。
我打出了个无比震惊的表情。
“那咋办?每天我散步它都撵我……”
“放松,友好,给点儿吃的,正视它的眼睛。”
“给它吃什么?明天早餐我给它留个窝头?”
“嗯,不要整个儿丢,掰开了,一块一块扔给它。千万要保持安全距离,莫要忽视动物本性。”
“明白了!”我打出个OK的手势。
这方面,我是很信任大丁的,他小时候养过狗,在北京玩乐队的时候,住在郊区,与他们邻居院儿里一只谁也不敢惹的大黑狗处成了朋友。有一天,他们几个吃不饱肚子的年轻人翻墙,想去隔壁偷两个柿子,那狗突然狂吠着冲过来了,几个朋友顿时蹲在墙头慌了神。“别急。”这时大丁镇定地说。然后,只听他在黑暗里说了一句:“大黑,是我!”那狗马上摇着尾巴,不叫了……
所以,当我再一次和这只狗在石板路上狭路相逢的时候,我按照大丁教导的,放松,友好,直视它的眼睛,甚至有些恭敬地说了声“你好”,然后,从裤兜里把早餐省下来的一颗煮土豆扔给了它。
它还真的就再没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