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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婆声泪俱下，语调抑扬顿挫，堪比戏台子上的老旦。
林清嘉最见不得人哭，更何况是两位年迈的老人家。
她赶紧递了张餐巾纸过去：“王阿婆，你先冷静一下。”
王大爷摇头叹气着：“林律师，我家老婆子这都是被我那不孝女给气的。”
林清嘉悻悻然，翻开案件资料，又快速的扫了一遍，说道：“两位的情况，我基本上了解了，但还有几个地方想跟你们核实一下，还请你们能如实回答。”
王大爷的情绪还算镇定，连连点头：“好，你尽管问，我们两口子一定会好好回答的。”
“你们两人膝下只有王蔷这一个女儿？”
王大爷思索片刻，说道：“这……我们还有个儿子，王伟，是我家老大。”
林清嘉皱眉：“既然你们还有个儿子，为什么在材料里写你们生活无法保障？你们儿子知道你们情况艰苦，难道没有出钱资助赡养？”
她这问题刚说出来，王阿婆眉毛倒竖，绿豆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你这律师，我们是要告女儿，你扯我儿子做什么？”
林清嘉微微一怔。
王大爷看了一眼自家老伴，对林清嘉讪笑道：“林律师你别在意，我家老婆子乡下人，说话多有冒犯。我儿子家里情况也不好，他是个木工，给别人装修房子的，经常是有活就有饭吃，没活就饿肚子。他还有两个孩子，老婆又是个不工作的懒婆娘，全家四张嘴就指着我儿子一个人，他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里还能照顾我们两个。”
王阿婆连连应和，又补充道：“我女儿是开店的，我女婿是个小老板，他们有钱，动不动就是去外面旅游，还经常上馆子吃饭，前两个月还买了一辆新车，听说三十多万咧。哎，这个死没良心的，要不是老娘当初把她生下来，她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过？现在她吃香喝辣，潇洒的很，她兄弟家过的那么惨，她不帮衬着就算了，连我们老两口也不管了！”
听到两位老人家的叙述，林清嘉内心五味杂陈。
她轻声安慰道：“大爷阿婆，你们俩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但我这边还是建议，能私下调解就最好，到底是一家人，闹到法庭上，互相急赤白脸的，也不太好……”
王大爷摇头，一张脸上满是无奈：“一开始法援中心的同志也是建议我们私下调解，可我那女儿根本就不搭理我们，电话不接，我们上门去找，她也不开门。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着找律师打官司。”
林清嘉汗颜：“你们关系闹得这么僵了？”
王大爷和王阿婆噤声。
见他们俩不说话，会客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小尴尬。
林清嘉咳嗽了两下，又主动问了些细节，聊了大概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这次谈话。
她将老两口送出法援中心大厅，盯着那相互搀扶的身影出神。
忽的，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将她吓得浑身一抖。
一回过头，见到是小米那张嬉笑的圆脸，林清嘉松了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
小米嘿嘿笑了两下，又朝她挤眉弄眼：“清嘉姐，你跟这两个老人家打过照面了，感觉怎么样？”
林清嘉想了一会儿，作出评价来：“还成吧……虽然他们的态度有点……不太礼貌，但听了他们的陈词，也是挺可怜的。”
哪知道小米撇撇嘴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听到她这话，林清嘉愣怔片刻，轻笑道：“你这话就有点武断偏激了。”
小米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续回她自个的位置吹空调了。
林清嘉看了眼备忘录上的消息，这是王富贵老两口提供的王蔷家庭地址和联系电话。
她看了一眼外面那轮大太阳，只觉得头皮发麻，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后，才大步的走出了舒适的空调区，迎接那一阵热浪来袭。
……
“嘟嘟嘟……”
“喂？”
“王蔷女士吗？你好，我是林清嘉，是你父母的代理律师。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当面谈一谈……”
“没时间。”
“那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只要是跟他们俩个有关系的事情，我都没时间，你也别再联系我了！”
“王蔷女士，你这……喂？喂喂？”
林清嘉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心情郁闷，一想到刚才电话里那冷漠的女声时，心情更加郁闷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将电话回拨过去。
三秒后，电话被挂断。
她不死心，再次打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
林清嘉嘴角抽了抽，看来自己的电话是被拉入黑名单了。
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本以为这种赡养案子处理起来很容易的，没想到一开始就碰到个难啃的骨头。
盯着手机发了几秒钟的愣，最后林清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既然电话打不通，那自己就直接上门去堵人呗。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地图搜了下，当看到打车到王蔷所在的小区需要20块钱的时候，穷鬼林清嘉还是选择去挤公交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林清嘉盯着窗外的小城风景，心底感慨万千。
人人都觉得律师是个光鲜亮丽的高薪行业，但很少人知道大部分的律师的收入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们看到得那些西装革履的大律师，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而像林清嘉这种刚入行的小律师，尤其是在小城市里的律师，收入状况简直是凄凄惨惨戚戚。
就拿林清嘉的大学室友楚月楠举例，楚月楠毕业后就直奔苏州发展，目前在当地一个事务所当律师助理，拿着苏州市最低工资标准的工资，好在她家就是苏州本地的，可以省去房租费用，不然就那点工资，怕是日常生活都难。
也正是因为律师这一行的起步收入很低，让很多法律专业的学生都望而却步，不敢贸然进入这个职业，而是去选择考公务员，进入公检法行业，或者是到各大公司做专职法务。
林清嘉脑袋里的小算盘拨动着，就她手上这个法援案子，到手就500块钱左右的补贴，却要劳心劳力的去奔波……要是出行都靠出租车，她怕是自己都要贴钱进去。
律师也是人，情怀虽然美，却不能当饭吃。
胡思乱想了一番后，公交车也到了目的地。
林清嘉赶紧下车，撑起太阳伞，朝着王蔷开的店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