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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航波音777客机正飞在北京—雅典的航线上,高度一万五千米。从舷窗望出去,外面是一片淡蓝色的晴空,脚下很远的地方是凝固的云海,云隙中镶嵌着深蓝色的地中海。

午餐已经结束,老记者费新吾用餐巾纸揩完嘴巴,把杯盏递给空姐。看看他的两个同伴,田延豹和他的堂妹田歌,已经闭着眼睛靠在座背上,专心听着耳机里的英语新闻广播。田延豹今年四十岁,圆脸,平头,穿着式样普通的夹克衫。他退出田径场后身体已经发福了,但行为举止仍带着运动员的潇洒写意。田歌则是一位青春靓女,在机舱里十分惹人注目。

飞机上乘客不多,不少人到后排的空位上观景去了。前排几个小伙子正神情亢奋地大谈特谈,听口音是东北人。其中一个嗓门特别大:“这叫哀兵必胜!雅典几次申奥失败但坚持接着干,这不把奥运会争到手了?再看咱们,一次申奥失败就永不开口。中国人的面子值钱哪,操!”

费新吾微微一笑,看来,机上至少一半人是去观看雅典奥运会的,他们属于迟到的观众,奥运会早在3天前就开幕了。不过费新吾是有意为之,因为他和两个同伴主要是冲着田径之王——男子百米决赛而去的,他们不想多花3天的食宿费。

男子百米决赛定于明晚举行。

从头等舱里出来一个老人,大约65岁,面目清癯,银发,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藏蓝色西服,细条纹衬衣,淡蓝色领带,举止优雅,目光十分锐利。他径直朝这边走过来,边走边打量着费新吾和他的同伴。费新吾开始在心里思索这是不是一个熟人,这时老人已立在他身旁,抬头看看座位牌,微笑着俯下身,“如果我没有看错,您就是著名的体育记者费新吾先生吧?”

费新吾赶忙起身,“不敢当,我曾经当过体育记者,现在已经退休了。先生……”

老人接着向田延豹示意:“这位先生……”费新吾触触同伴,田延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老人在笑着看他,便取下耳机,欠过身子。老人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位就是中国最著名的短跑运动员田延豹先生吧?”

田延豹的目光变暗了,那个失败之夜又像一根烧红的铁棒烙着他的心房。一辈子的追求和奋斗啊,就这么轻易断送在“偶然”和“意外”上,谁说上帝不掷骰子?那晚,他违犯了团组纪律,单独一人外出,在酒吧中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焦灼的领队和老费在警察局的收容所里找到了他。他拂去这些回忆,惨然一笑,对老人说:“一个著名的失败者。”

老人在前排空位坐下,慈爱地看着他:“失败的英雄也是英雄,折断翅膀的鹰仍然是鹰。毕竟你是第一个杀入世锦赛百米决赛的中国选手,历史不会忘记你。”老人看见了两人询问的目光,又作自我介绍,“我姓谢,双名可征,美国马里兰州克里夫兰市雷泽夫大学医学院生物学教授,也是去看奥运比赛的。”

靠窗坐的田歌忽然扯下耳机,兴奋地喊:“半决赛刚结束,他已经杀入决赛了!”

田延豹急忙问:“成绩呢?”

“9.90秒,仍是最后一名——最后一名也是英雄,飞得再低的雄鹰也是雄鹰!”

她刚才并没有听见三个男人的谈话,所以这番关于鹰的话纯属巧合,3个男人不由得笑了。田歌不知道笑从何来,诧异地睃着三个人,眼珠滴溜溜的像只小鹿,3个人又一次笑起来。

谢教授的目光被田歌紧紧吸引住。22岁的田歌具有上天垂赐的美貌,虽然不重脂粉,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光芒四射,艳惊四座。她穿一身白色的亚麻质地的休闲装,显得飘逸灵秀。很可能,前边那一群东北小伙子的亢奋就与身后有这样一位美貌姑娘有关。

费新吾为老人介绍:“这个漂亮姑娘是田先生的堂妹,超级田径迷,虽然她自己的百米成绩从未突破十五秒。后来我为她找到了其中的原因:老天赐给她的美貌太多,坠住了她的双腿,所以她只好把对田径的一腔挚爱转移到她的偶像身上。”

这番亦庄亦谐的介绍使田歌脸庞羞红,她挽住哥哥的手臂说:“豹哥是我的第一个偶像。”

谢教授微笑着问:“你刚才谈论的是谢豹飞的成绩吧?”

“对,美国运动员鲍菲·谢,那是我的第二个偶像,他与我豹哥是世锦赛和奥运史上唯一杀入决赛的中国人,而且名字中都带一个‘豹’字,这真是难得的巧合!我想他们的父母在为儿子起名时,一定希望他们跑得像非洲猎豹一样轻盈!”

费新吾纠正道:“你犯了一个错误,这名运动员只是华裔,不是中国人。”

老人微微一笑:“田小姐说得并不为错,虽然谢豹飞,还有我,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中国人,但在心灵上仍属于中国。”他眼睛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压低了声音,“透露一点小秘密,谢豹飞就是我的独生儿子,我是去为他助威的。”

田歌闻讯立即蹦起来,惊叫道:“你……”

老人把手指放在唇边,“嘘……暂时保密。”

田歌因站立过猛,膝盖狠狠撞在铺展的小餐桌上,但她似乎并未感觉到疼痛,仍异常兴奋地盯着这位老人。她做梦也想不到能有这样难得的机会,遇见谢豹飞的父亲!在她的心目中,谢豹飞差不多和外星人一样神秘。费新吾和田延豹也很兴奋。

老人说:“我在乘客名单中看到了你们两位,哦不,你们三位的名字,我和田先生、费先生已经神交多年了。为了表示敬意,我已为你们准备了百米决赛的入场券,到雅典后请用这个电话号码与我联系。”他递过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片。

费新吾衷心地说:“谢谢,衷心希望令郎在明天取得好名次。”

老人起身同3个人告别,想了想,又俯下身神秘地说:“再透露一点小秘密,希望绝对保密,直到明晚9点之后。可以吗?”

田歌性急地说:“当然可以!是什么秘密?”

老人嘴角漾着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除非有特大的意外,鲍菲在决赛中绝不是最后一名。”

他展颜一笑,返回头等舱。这边3个人面面相觑,被这个消息惊呆了。田歌声音发颤地说:“豹哥,费叔叔……”

费新吾向她摇摇手指,止住她的问话。他和田歌一样有抑制不住的狂喜。虽然在种族融合的21世纪,狭隘的种族自豪感是一种过时的东西,但他还是没办法完全摆脱它。不错,在体育场上,黑人、白人运动员所创造的田径纪录也使他兴奋不已,他十分羡慕这些天之骄子,他们有上帝赐予的体态体能,尤其是黑人,他们有猎豹一样的体形,长腿,窄髋骨,肌肉强劲,在田径场上看着他们刚劲舒展的步伐简直是种享受。他们多年来称霸田坛,最红火的时候,100米、200米的世界前25名好手竟然全是黑人!黄种人呢?尽管他们在灵巧性项目上早已占尽上风,但在力量型项目上至今仍是望尘莫及。5年前,35岁的田延豹的崛起曾使他兴奋过,结果失望了。其实回想起来这种结局是正常的,因为田延豹身上背负着国人太多太多的期望,他在心理上被压垮了。那天赛场上的意外只是一根导火索。

近两年来,华裔运动员谢豹飞像一颗耀眼的新星突然出现在天际,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三流选手迅速爬升,直到杀入奥运决赛。在体育界,他是一个带着几分神秘的人物,连他的英国教练也从不抛头露面。费新吾对他一直抱着极高的期望,不过他始终认为,谢豹飞夺冠只能是下一届奥运会了,因为他的成绩一直徘徊在世界八至十名好手之后。

这时,田延豹俯在他耳边兴奋地低声说:“他在复赛和半决赛中都是倒数第一名,如果……”

作为多年的体育记者,费新吾完全听懂了他的话。如果一个有意隐藏实力的选手一直以这种成绩杀入决赛,那就说明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他知道自己不会因为万一的不慎被挤出决赛圈。那么,这个选手极可能有夺冠的实力。

他们兴奋地交换着目光,不再交谈。他们不会辜负老人的信任,一定要把这个秘密保守到决赛之后,因为这是出奇制胜的绝妙的心理战术。

飞机下面已经是白色的雅典城,空姐们敦促乘客系上安全带,迅速增大的气压使他们两耳轰鸣着,机场的光团渐渐分离成单个的灯光。

田歌紧紧拉住哥哥的右臂,激动地说:“豹哥,我真盼着快点到明天!”

雅典帕纳西耐孔体育场一直是奥林匹克运动的圣殿。帕纳西耐孔体育场建于公元前330年,由洁白的大理石建成,坐落在圆形的山丘上。体育场正面是典型的古希腊多利亚建筑风格的高大前柱式门廊,门廊中央是巍峨庄严的白色大理石圆柱,前后共排列二十四根。中央门廊成品字形,共十二根,后门廊柱共六根。看台依跑道的形状而建,也全部是洁白如雪的大理石,跑道两端是白色的方形圣火台。

体育场后面是郁郁葱葱的绿树,晚霞洒落在高大的树冠上。这个古老的体育场同样也充满了现代气息,两块巨型电视屏幕高高耸立,10口锅状的卫星天线一字排开朝向天空。暮色渐渐沉落,但体育场内亮如白昼,灯光映照着绿色的草坪,朱红色的跑道,还有数万兴奋的盛装观众。费新吾和两个同伴在靠近跑道终点的二层看台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做了多年的体育记者,他知道在百米决赛的黄金时段,这样的位置是十分难得的。他十分感激那个慷慨的老人,但他没有找到老人的影子,附近没有,贵宾席上也没有。莫非在这个令人癫狂的时刻,他还能端坐在卧室中看电视?

他在贵宾席上看到了原美国短跑名将刘易斯,这个百米跑道上的风云人物,他曾经多次获得奥运冠军,打破世界纪录,现在已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此刻,他正在与贵宾席正中的国际奥委会原主席萨马兰奇交谈,萨翁左侧则是现任奥委会主席。两位主席当然不会错过今天的比赛,毕竟,男子百米的金牌是田径运动中分量最重的奖牌。

回头望望看台,7排以上全是各国的新闻记者,他们胸前挂着长焦距相机,膝上摆着最新的笔记本电脑,面前还有为他们特意配置的小型闭路电视。费新吾用目光扫视一遍,从他们佩戴的台徽看,有英国的BBC,美国的AP,意大利的RAI,日本的TBS,加拿大的CBC,法国的FT2,挪威的NRK,以色列的IBA……自然也少不了新华社。新华社的穆明也看到他了,两人远远地招招手。

田延豹一直闭目而坐,眉峰微蹙。他一定是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痛苦的夜晚。田歌穿一件洁白的露肩装,紧紧捧着一束硕大的花,里面有象征胜利的月桂和象征爱情的玫瑰。她的眸子里有两团火在燃烧,从她手指和嘴角无意识的抖动,能看出她心中极度的渴盼。

忽然观众骚动起来,随即各种语言的欢呼声响成一片。八名短跑选手从休息室里出来了,有美国的老将格林、蒙戈马利,英国新秀德锐克,加拿大的贝克尔,牙买加的奥塞,尼日利亚的老将埃津瓦,乌克兰的斯契潘奇。这里面有5个黑人,2个白人。最后出来的是美国的鲍菲·谢,选手中唯一的黄种人。八名选手都很从容,步履悠闲地走着,不时向看台上招招手或送个飞吻。

当谢豹飞经过记者席时,二排看台上的一个姑娘用英语高喊:“鲍菲·谢,谢豹飞,这束花是你的!”

姑娘的声音十分脆亮悦耳,谢豹飞看到了那个手持花束用力挥舞的姑娘,纵然是决战前的紧张时刻,那姑娘明月般的美貌还是让他心神摇曳。他点点头,送去一个飞吻,继续往前走。

田歌脸上发烧地坐下来,把脸埋在花束中,心脏狂乱地跳动。她心目中的偶像听到了她的声音!为这一句话她曾踌躇良久,她原想喊“不管胜利或失败,这束花都是你的”,但仔细考虑,这样喊未免不吉利。反复斟酌到最后,她才把自己的激情浓缩在那六个字中。

8名选手正在脱外衣,她心醉神迷地盯着自己的偶像。其实,她对谢豹飞知之甚少,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中人,但她仍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感情给予了他。谢豹飞已脱掉长衣,悠闲地做着调整运动。他身高1.88米,肩宽,腰细,臀部微凸,双腿修长强劲,圆脑袋,背部微有曲度,整个身体像非洲猎豹一样矫健剽悍。

9点30分,8名选手各就各位,谢豹飞是第八跑道。这正是他和教练设想的最佳位置。他的步幅较大,外跑道更有利。裁判高高举起发令枪,8台激光测速器都对准了各人的腰部,全场突然变得一片静寂。

在3个中国人附近,有一位衣着普通的白人老者,他坐在四排看台的普通席上,目光冷静地看着谢豹飞的一举一动,没有人认出他就是著名的耐克公司的董事长菲尔·奈特。3天前,在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市耐克公司总部,秘书告诉他,有一个从雅典城打来的越洋电话,一定要找奈特本人。打电话的人自称是百米决赛中最差劲的一位选手,华裔美国人鲍菲·谢。奈特忽然心中一动,让秘书把电话转过来。

电视中出现了那个年轻人圆圆的面孔,穿着运动衫,背景是吵吵嚷嚷的体育场。他嬉笑自若地说:“我是百米决赛中最差劲的一名选手,以至各个体育用品公司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奈特先生是否知道中国有句话叫‘烧冷灶’?也许在某个冷灶里烧一把火,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呢!”他大笑一阵后继续说道,“所以我自己找上门来,想与奈特先生签一份对双方都有利的合同。”

他的笑容明朗而自信,在这一瞬间,奈特忽然触摸到了这个人明天的成功。老奈特十分相信自己的商业直觉,他仅停顿两秒钟,就果断地说:“好,我同意,我马上派人去雅典跟你签合同。”

那人笑着说:“我不喜欢同你的下级讨价还价,还是咱俩在这儿敲定吧!我会在百米决赛中穿上耐克跑鞋——毕竟我一直在穿它——比赛后,我会把耐克跑鞋抛到天空,或顶在头上,总之做出你想要我做的任何表演。至于贵公司的酬劳,当然与我的名次有关。我提个数目,看奈特先生是否赞成。如果我取得第8到第2的任何名次,贵公司只需付我1美元……”

奈特立即问道:“你说多少?”

“1美元,只需1美元。但我若夺得冠军,这个数目就立即上升到5000万。你同意吗?”

奈特对他的自信无比震惊,短时间的踌躇后,他干脆地说:“我同意,付款期限……”

“不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如果我夺冠的同时又打破世界纪录,贵公司要把上述酬劳再增加一美元,也就是五千万零一美元。但如果我的纪录打破9.5秒大关,”那人一字一顿地说,“听清了吗?如果打破9.5秒大关,我的酬劳就要变成1亿美元。”

纵然奈特是体育界的老树精,他仍然吃惊得站起身来,“你说9.5秒大关?那是多少体育专家论证过的生理极限呀!根据计算,如果达到这个速度,大腿的肌肉纤维都要被拉断。换句话说,这是人类体能所无法达到的。”

对方不耐烦地说:“那就是我的事了。怎么样?一亿美元,据我所知,贵公司还没有同哪一个运动员签过这么大数额的合同。”

奈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说:“我答应。你不要把我看成唯利是图的商人。只要你能超越体育极限,达到人类不敢梦想的这个高度,我情愿奉送你1亿美元,而且不要你承担任何义务。”

鲍菲目光锐利地看看他,略作停顿后笑道:“也好,我会把这段谈话透露给某位记者,我想这将是对耐克公司更好的宣传,远远胜于向天空扔跑鞋之类的杂耍。至于付款期限等枝节问题就由你们酌定吧,我不会挑剔的。”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这会儿,奈特用望远镜盯着蹲伏在起跑线上的鲍菲,心中默默祈祷着。一方面,从理智上说,他不相信谢的大话——这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另一方面,从直觉上,他又十分相信,他能从那人当时的笑声,从他明朗的表情,甚至从他的不耐烦上触摸到他的才能和信心。好了,10秒之后就能看出究竟了。

一声枪响,8个人像箭一般冲出起跑线,鲍菲和奥塞跑在最前面,但随即又是一声枪响,有人抢跑!八名运动员随即都很快收住脚步,怏怏地返回起跑线。

田延豹心头猛然一阵紧缩。这两年他一直盯着谢豹飞的崛起,为了一种潜意识的种族情结,他把自己破灭的梦想寄托在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华裔年轻人身上。其实他知道谢豹飞是美国人,他得奖时会升起星条旗,奏起美国国歌,但不管怎样,他仍然期盼着这名华裔选手获胜。在邂逅了谢先生之后,这种亲切感变得更浓了。但是,今天的情形简直是五年前的重演,莫非他也要遭到命运之神的毁灭?

他原以为是谢豹飞抢跑了,但裁判却向牙买加选手奥塞发出了警告。谢豹飞返回起跑线后,怒气冲冲地瞪着第五道上的奥塞,向他狠狠啐了一口。田歌没有想到自己的偶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粗野的举动,不由得面庞发烧,垂下目光。田延豹却突然攥住老费的胳臂——在这一瞬间,他对谢豹飞获胜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不错,这个动作是有失体面的,谦恭的中国选手绝不会这样做。但恰恰是这个粗野的举动显露了那人的自信,显示了他身上未泯灭的野性。

这种可贵的野性在国内选手身上太少见了,而在国外选手尤其是黑人选手身上则常常可以看到。那时,国内运动员中流传着一个近乎刻薄的笑谑,说黑人正是因为进化得较晚,所以才保留了较多的野性。当然这是吃不到葡萄的自我解嘲,因为据近代基因科学的判定,非洲人的基因是最古老的,非洲是全世界人类的摇篮。

发令枪又响了,谢豹飞第一个冲出起跑线。依田延豹多年的经验,他的起跑反应时间绝对在0.115秒之下,看来他的体力和心理都没有受到上次抢跑的影响。他的动作舒展飘逸,频率较高,步幅也大,腰肢柔软,酷似一头追捕羚羊的猎豹。从一开始,他就把其余的选手甩到身后,在后程加速跑又把这个距离进一步扩大,领先第二名将近五米。转眼之间,他就昂首挺胸冲过终点线。看台上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阵惊涛骇浪几乎把看台冲垮。

但今天场上的情形很奇怪,欢呼声仅限于普通观众,而那些教练、老选手、老资格的体育记者都屏住气息,紧紧盯着电动记分牌。他们凭感觉知道,一项新的世界纪录就要诞生。9.49秒!记分牌上打出这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全场足足停顿了10秒钟,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数万观众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有节奏地欢呼着:“鲍菲——谢!鲍菲——谢!”

谢豹飞接过别人递来的美国国旗,绕场狂奔。新闻记者们低着头,争分夺秒地用专用通讯线路发送最新报道。两位奥委会主席也忘形地站起身大声喝彩,尤其是满头银发的萨翁,兴奋得不能自制,以至于泪流满面。费新吾和田延豹的眼眶也都湿润了。

田歌捧着花束跳到场中间,等谢豹飞跑过来时,她狂喜地扑上去,“谢豹飞,这束花是属于你的!”

她递过鲜花,忘情地搂住谢的脖颈。谢豹飞一手执旗,一手执花,环抱着姑娘的臀部把她举起来,在她的胸脯上吻了一下。

虽然这个动作失之轻薄,但狂喜中的田歌毫无芥蒂,她深深地吻了一下谢豹飞的额头,挣下地跑回看台。其他几名选手也过来同冠军握手祝贺,他们对这个冠军心悦诚服。奥塞也过来了,谢豹飞笑着特意同他紧紧拥抱,了却了刚有过的冲突。

直到运动员回到休息室,全场的狂欢才慢慢平息。

各家电视台、电台和网络都以最快的速度报道了这则爆炸性的消息。美联社套用了首次登月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那段著名的话:“对于鲍菲·谢而言,这只是短短的一百米;但对于人类来说,却跨越了几个世纪。”

不久,奥运会兴奋剂检测中心公布了对谢的检测结果:“我们在赛前及赛后对鲍菲·谢进行了两次兴奋剂检查,检查结果均为阴性。此外,我们还用才投入使用的最新技术对他的生长刺激素服用情况进行了检查,结果也为阴性。值得一提的是,正是谢本人主动要求我们强化对他的检查。他要向世人证明,他这次令人震惊的胜利是光明磊落的。”

菲尔·奈特先生不动声色地看完比赛,悄悄返回波特兰市的耐克公司总部。鲍菲·谢履行了他的诺言,比赛后立即向报界公布了三天前两人之间的谈话,这使耐克公司的声誉达到了巅峰,连总统也打电话向他表示了敬意。这种效果是多少广告费也达不到的。而且,凭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几天后大把的订单就会飞向耐克总部,至少百分之二十的美国青少年会立即去买一双耐克跑鞋挂在墙上,以此宣泄他们对鲍菲·谢的狂热崇拜。 gtK86PZqjxEq5MSkiFCmrTbj9iTUVUfd7rcxpBMte96RIRuju1HiZu4O4fVzkZb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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