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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悲情鹰把头之女

山神爷老把头啊,

在上有神灵!

求你保佑俺们猎帮。

打着大山牲口,

平平安安回来!

猎帮祷词

“兄弟,你尽管放心,丫蛋儿我经管(收养)。”赵老白揩着眼睛说,“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有我穿的就有她穿的。”

花把头伸出精瘦鹰爪般的手,抓住赵老白的手,不住地抖动,内心无比激动,他道出心里话:“我早有一个心愿,让丫蛋儿做你儿媳妇。”

“那就做呗!”赵老白爽然答应道。

不料猛然松开手,再次哽咽起来。

“怎么啦,兄弟?”

花把头直劲儿摇头,落泪不止。

“兄弟……”赵老白发懵,你的愿望嫁女给我儿子,我同意帮你实现愿望,这是怎么啦?

“大哥,不行啊,不行。”花把头说。

“不行?”赵老白诧异道。

“过去行,现在不行。”

赵老白心里犯嘀咕,难道出现了变故,比如丫蛋儿定了亲,他问:“兄弟,这话怎么说呢?”

“丫蛋儿残废啦!”

啊!赵老白大为吃惊。

的确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说它不寻常极少见。住在山里,被动物咬伤极其平常的事,但是咬丫蛋儿的部位决定这次野兽袭击人稀奇而不同寻常。

丫蛋儿在十二岁那年独自一人上山采猴头蘑,以前她一个人去采过,出门离家不很远基本安全。

白狼山植物最茂盛季节,丫蛋儿像只松鼠穿行生命蓬勃中,采摘猴头蘑,大约采到半筐时,她想解手,无人的山间到处可做厕所。选择在一棵百年大树下面,毕竟缺乏山里经验,都没看一眼,一墩子野葡萄遮住一个树洞,一只獾子母亲和它的两只幼崽在里面,它们一定睁大惊异的眼睛,见到白皙圆浑的东西,母獾精神错乱,行为异常动物大概嗅到人类血液中的盐分,要嗜那带有咸味的血照着丫蛋儿私处狗似的掏去,她尖叫一声,昏死过去,后被山民救起……

“孩子的东西被掏坏,恐怕这辈子不能生育了。”花把头说。

赵老白听后脊背发凉,打了一辈子猎,跟白狼山形形色色野兽打交道,见过听说过袭击人事件,没有一起动物咬人的屁股部位的,脖子是首选,其次是肚子,鹰够稀奇鹐狼瞎眼睛……他说:“獾吃花生、大豆、玉米、谷子,也吃青蛙、老鼠,从来没听说主动袭击人,而且还是掏那地方。”

“要么我说前世杀了大牛,摊上倒霉事。”花把头把遭遇的厄运归结到前世杀了大牛作孽,没丝毫道理,稀奇古怪倒霉事发生父女身上,允许他胡思乱想吧,不然心怎安宁,“不是发生这件事,我真打算托媒人到你家提亲。唉,现在不能提这些啦。”

赵老白需要改变主意,他家儿子是独苗,娶个不能生孩子的媳妇不成。

同情归同情,现实必须面对。娶儿媳妇不行,抚养她行,他说:“兄弟,我还是那句话,经管丫蛋儿。”

花把头重新摸索着握住赵老白的手,说:“你帮我照看她,丫蛋儿有了安身之处,我死也闭眼了。”

伤感的话题继续中,丫蛋儿烀熟熊心,她进屋来带进来一股蒸气和熊肉的味道,说:“爹,烀好了,现在吃吗?”

多美的美味花把头也没胃口,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他望着女儿想说不吃,见她希望父亲能吃一点儿,半天才吐出个字:“吃。”

“趁热吃吧!”赵老白对丫蛋儿说,“端上来,用手撕一撕,弄点咸盐花儿。”完全是猎人的吃法,丫蛋儿没有吃过熊心,听猎帮炮头的,到外屋擀了咸盐面,和撕好的熊心一起端上来。

“爹,吃。”丫蛋儿夹熊心送到父亲嘴边,他不张嘴,实在吃不下不想吃,她劝他道,“很烂烀,吃一口吧。”

“吃一口,兄弟。”赵老白帮着劝。

昔日花把头爱吃熊心,到猎帮营地上去,赵老白吩咐端锅的给他烀,蘸着咸盐花他吃下一个雄心,还甜嘴巴舌的。如今一口也吃不下,说明什么,鹰把头不行了。吃多少,吃得香不香,验证生命走到哪里。疾病原因厌食,可治疗不算什么,重伤的鹰把头是吃不下东西,生命这盏残灯,忽达忽达的,即将熄灭。

丫蛋儿用在父亲的嘴唇边虫子似的蠕动,希望唤起他的食欲,没有效果。正常人早经不住肉香的诱惑,张口吞下送到嘴边的美味。花把头心里完全理解女儿、朋友的心思,他实在没有丁点食欲,身体极度虚弱,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别说咀嚼。自从闻到嘴边的肉味他一直努力张开嘴,想吃一口,意义不是自己希望喜欢,而是让他们欣慰,不使亲人故友失望。

努力到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熊心,而后做出不要了,拿开熊心的表情。

“端下去吧。”赵老白说。

丫蛋儿不肯,还要做努力喂父亲吃。

“他不能吃了,端走吧。”赵老白说,猎人眼光看动物生死有经验,他看到面前重伤人很不好的东西,死亡走近的脚步尽管很轻,他真切地听见,比一只偷袭的豹子脚步还轻,多么凶残的野兽都可以用猎枪赶走它,甚至消灭它。只有死神谁也制服不了,猎人任何方法都捕捉不到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无情杀戮。

丫蛋儿手端熊心并没走,扭过头脸冲墙,肩膀颤抖,压着声音啜泣。

她还没看到死神面孔,心疼一向胃口很好的父亲现在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只是感到他伤得很重,还没跟可怕死亡字眼联系在一起。

人死后躯壳一定很轻,像一片干枯的树叶,一丝轻风都能将其吹走。

看来灵魂这类东西很沉,它们离开了,留下的东西让怀念它的人去怀念,让记忆它的人去记忆,最后都是忘记。

花把头悄然离开了。那时老友赵老白还坐在身边,给他讲述围猎的故事,丫蛋儿在洗父亲的一件衬衣,打算明天早晨起来给他换上。猎帮炮头讲猎鹿,讲取鹿肉,他说:“一架鹿茸吃三年。然而取打到的鹿容易,取鹿茸并不容易,它受伤后,感到生命危险,不能让天敌得到,奋力撞向岩石或大树,撞碎茸角……”

“那咋办呀?”丫蛋儿停下手,问。

那时,油灯芯啪地跳闪一下,一道很亮的光闪过,继而是昏暗,眼看着灭掉。

“捕鹿时要迅速抱住它的头,防止它撞碎鹿茸……”赵老白的话猛然停住,伸手到花把头鼻子下试试,已经没有了呼吸,而后沉痛地说,“丫蛋儿,你爹走啦!”

“爹!”丫蛋儿嚎啕大哭。

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鹰把头长眠在他熟悉的林子里,那是每年他放海东青 回归的地方,伤心别离。洒泪最多的地方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墓地是他临终前自己选择的,他对老友赵老白说:“丫蛋儿你领走,我放心了。

还有一件事儿,麻烦大哥给我办一下。”

“你说,兄弟。”

“墓地选好了,我死后把我埋在那儿。”花把头说了那个地点,“鹰从那儿回家,我……”

花把头始终没说出来他要回到哪里,鹰要回大海边;花把头要去哪里,也是大海吗?寻找他一辈子相伴的矛隼吗?世间有一些事情无法知道它的真相,也不需要知道。

赵老白实践他许下诺言,埋葬花把头后带着他的女儿离开蘑菇屯,回到赵家趟子村。

“唔,你办事够煞楞(干脆利落)。”安置好丫蛋儿后,背地赵冯氏满心欢喜地说。

“什么呀?”

“你去提亲,人都带回来了,真煞楞。”

赵老白叹口气,说:“不是那么回事呀,事儿有变啊。”

“变?变什么?”

“恐怕我俩当不成公婆,这回要做爹娘啦。你听我详细对你讲……”

赵老白讲述道。

赵冯氏听得伤心,女人本来眼泪窝子就浅,禁不住流泪。

“本不想跟你讲,看看你,抹眼泪薅子。”

“太惨啦,谁听了心好受?”她说。

突然变故娶花把头女儿的计划泡汤,赵家夫妇不得令做大打算。赵老白有些不死心,说:“丫蛋儿这孩子没场找去,贼啦地孝心。”

“可是……”

“花把头是那么说的,我还不彻底相信。哎,你搁眼摸摸,到底伤到啥程度,要是能……我们还娶。”

“嗯。”赵冯氏说她马上去弄清楚。

“先别着忙急,孩子刚进咱家,熟悉一段再说。”

“也是。”

丫蛋儿来过赵家大院住一宿,跟父亲鹰把头来做客是多年以前的事情,印象的东西还保留一些。大房子、马棚子、晾嗮在木架上干肉和直接钉在墙壁上的动物毛皮,还有厨师她不知道吴二片是猎帮端锅的,常年住在赵家大院内做的菲薄白面片,但是没见到重要人物赵永和,说他重要,他们将成为一个故事的男女主角。

赵家院内有多栋房,分散在各处,丫蛋儿住处靠近主人赵老白堂屋附近。赵家这辈人没姑娘,上几辈都有,闺房就是她现在住的房子,因此条件不错,朝阳,宽敞明亮。门前有一块卧牛石,还有人种植的普通花草,大芍药、芨芨草、高粱菊、爬山虎……开始她坐在石头想家,眼泪汪汪的,赵永和晾嗮皮子时见到她走过来。

“你是丫蛋儿?”他问。

“是,你是谁呀?”

“赵永和。”

“永和大哥。”

一个十七岁男孩,一个十五岁女孩,未见面前彼此听说过对方,别人描述和实际见面感觉不一样。赵永和觉得面前的小妹妹很好,父母对他讲的前后有变化,爹骑马出去娘说去给他说媒,用马驮回一个姑娘,又让他朝她称妹妹。难道父母说的姑娘不是她?

“你会打猎?”她问。

“嗯,我是炮手。”赵永和忘记谦虚,年龄相仿的人面前能是一名炮手,令人刮目相看,他说,“参加打围快三年了。”

丫蛋儿有话要说,不在意男孩是不是炮手,即使是猎帮炮头她不稀罕,她问:“打猎你用鹰吗?”

“哦,现在没用。”

丫蛋儿像是扫了兴,眼睛去看落在大芍药花上的一只蜻蜓,她对打猎不怎么感兴趣。

赵永和对打猎总是兴趣浓浓的,如果有人听他讲打猎求之不得,不啻是一种享受,还是幸福。面前这位姑娘问打猎用不用鹰,像是说了半截话,下面跟鹰有关的话她肯定没说出来,引示她说。他道:“我爹说你爹是鹰把头,训鹰……”

“俺爹没啦。”丫蛋儿伤感地道。

长到十七岁,赵永和近距离接触两个女人,一个大奶子女人,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她们的出现说缘分不能包含全部意义。如果谈对两个女人的感觉,赵永和感到她俩是自己一只左手一只右手,相同没有远近、轻重之别。

“我会训鹰。”丫蛋儿说。

“啊,你会?”赵永和惊喜。他因年纪的关系没见过鹰把头,却见过训狗,想像的鹰把头应该是长须飘飘的长者,生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无法跟前柔弱女子对上号,他说:“女鹰把式?”

“有什么稀奇,俺村多得是。”

“女子训鹰?还是稀奇。”赵永和脑海不灭的鹰爷形象,鹰王就该是男人,擎鹰捕猎就该是男人,弱女子训鹰无法想像。

“你别不信,我会训鹰。”丫蛋儿说。

羸弱女孩丫蛋儿意外被獾子咬伤,毁坏下身的严重后果她还不清楚,父亲花把头告诉她,应该娘告诉她的事情因为没娘不得已爹告诉她:你这辈子不能生孩,不能做媳妇。丫蛋儿慢慢才明白,身体怎么啦。她对爹说:

我不嫁人啦,我跟你爹学训鹰,当鹰把式。父亲为有这样勇敢女儿无比欣慰。可是,训鹰行当苦啊,一个女孩怎么受得了?

“爹,我想当鹰把头。”

“有志气,闺女!爹教你。”花把头为有这样女儿感到骄傲,说。

打造出一个鹰把头,要从基础学起,就是说要迈进猎鹰圈的门槛,敲门不使用砖,要用江湖春点,譬如:跳拳近距离跳或飞到人手上;砸桩在空中直线大头冲下攻击低空或地面的猎物;开食新到手的开始吃东西;打条排泄……然后是拉鹰,熬鹰,放鹰。丫蛋儿苦练三年,成为蘑菇屯最年轻的女鹰把式,打算冬季去架鹰捕猎,还没熬到那个冬天,父亲刺猬一样滚落石砬子……

“怎么没就见你的鹰?”赵永和问。

父亲出事她放弃冬天鹰猎的计划,全力以赴侍候他,鹰提前放飞掉,所以没有鹰。

“你要用鹰,我给你训一只。”丫蛋儿说。

猎帮的规矩赵永和学会遵守,凡是打猎的事情不能擅作主张,赵老白是父亲,更是炮头,打猎使用什么方法,什么武器,都由炮头决定、安排,炮手只有老牛赶山听喝的份儿。赵永和倒是想拥有一只鹰,打猎时用它,平时架在胳膊上,人前走走好不威风哟!

他们有时在一起说说唠唠,引起父母注意,始终未定夺的而事情缠绕着,是否娶丫蛋儿决弄清事实。赵冯氏单独跟花把头女儿谈,她说:“我问你,丫蛋儿。”

“大娘问啥?”

“呜,你不能做媳妇?”

“先生(大夫)说的。”

“不能生养?”

“嗯,是的。”

赵冯氏坚持弄清楚实际情况,亲眼看了才相信,她说:“脱了,脱了裤子我看看。”

“大娘……”丫蛋儿羞于亮出被獾子破坏的部位,她自己都不敢看,有时无意识触碰到它,全身哆嗦不止,野兽袭击太可怕了,“别看了大娘,吓着你。”

赵冯氏坚持看。

丫蛋儿迟疑半天,最后让赵冯氏看了受伤部位,吓得她冷汗直冒,现实生活中,见到被野兽袭击致伤的人:黑瞎子舔去半张脸的,貂咬去手指头的,鹰鹐瞎眼睛的,豺咬碎卵子的……有些只是听说未真看到,给獾子伤成这样,还是个女孩令人震惊。

“真吓人。”赵冯氏对丈夫学说见到骇人一幕,仍然惊魂未定,“整个浪儿(全部),要坏了。”

“不能生啦?”

“还生什么,疤疤痢痢……”赵冯氏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来形容一个女孩的私处,说,“这辈子确实不行啦。”

“噢!”

“可惜了那副小模样,画儿似的俊。”她深深遗憾地说。

“唔,要么说人别长得太周正,一点儿不缺彩不好,早晚有一站(劫)。”

赵老白迷信,信这毫无道理的“美人必有一劫”的迷信说法,“我们看到几个这样的人……”他举了三江地区几个女人命运多舛的例子,因美丽遭难英年早逝、暴死、被杀、被休……“丫蛋儿长相太好了,躲不过坎儿。”

讨论“美人必有一劫”没有意义,赵冯氏即使承认丈夫说的对,也不希望惨事发生在丫蛋儿身上,毁坏不止是一个美女,是一桩婚,一个儿媳妇,她说:“耽误事不是吗!”

“谁说不是。”

“要不的今年冬天就能给他们办喜事,明年抱上大孙子。”赵冯氏想得很圆美,说。

“做梦。”

“是做梦,败家的獾子……”赵冯氏骂野兽,罪魁祸首獾子挨骂,她说,“唉,没缘分啊!”

赵老白帮着夫人叹息。

“过去没跟丫蛋儿在一起不知道,太好一个孩子,懂事会办事,管家是把好手。”赵冯氏看到一个女孩才能,像是随便说的话,成为一种预言,未来花把头的女儿成为赵家的管家。

丫蛋儿在赵家生活第二年,赵老白在一个春天用马驮回一个男孩,此举对赵家的生活意义深远。

驮回花把头的女儿他没对夫人如何解释,她知道她是谁,为什么驮回大院来。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就必须要解释清楚,赵冯氏问:“这是哪一出啊?他是谁呀?”

尽管赵老白想好了到家如何跟夫人说,故事都编排好了。亏欠心理总让他不好开口对夫人讲。

“拣个野鸡兔子我就不问了,可是拣个大活人,总归有个来路吧?”

赵冯氏说。

冬天在山里转悠,拣个冻麻爪野鸡、兔子什么的很平常,尤其大雪天,野鸡在积雪上跑,遇到危险它拼命跑,遇到雪堆便一头扎下去,身体前半部分是藏起来了,尾巴却露在外边,最后被逮到,一句俗语就这样诞生:

顾头不顾腚。其实世上还有鸵鸟也如此,它遇到敌人会把头埋地里,屁股露在外面,白狼山没鸵鸟。

男孩可不是野鸡,他与顾头不顾腚毫无关系,这一点赵冯氏看得出来。

平白无故丈夫会将别人家的孩子带回家?所以她追问。

“他小名叫狗剩儿。”赵老白想好隐瞒男孩身世,不隐瞒他的真实姓名。

“狗剩儿,大名呢?”

“周庆喜。”

“姓周?”赵冯氏咀嚼这个姓,想在姓氏上找到线索,“哪门周家?他爹是谁?”

“呜,呜!”赵老白支吾起来。

支吾的样子引起女人疑心,赵冯氏倒不是要查看、检点男人什么,在那个三妻四妾时代,有钱男人只要你能养活得起,娶多少个女人一帮一群都正常,她身为大太太只想知道实情内幕,没别的意图。她说:“难道这个孩子,跟你有瓜连(牵连)?”

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赵老白想说出来,过去几次想说他没说。不是顾虑什么,是风俗决定的。他是相信妈妈令 的人,老人古语很有实用如:娘见女儿血,穷掉锅儿铁。

性。借种大大超出老令的范围,这是一种奇风异俗,其中的规矩,既定俗称人人都要遵守,无论是借种一方,还是被借一方,都要严守秘密,孩子非正常伦理下制造出来的,身世永远不可泄露。赵老白拿这件事当做一场梦。梦中与女人,一个皮肤很好的大奶子女人一夜情,一枪命中有了孩子……梦醒了,剩下的只是回忆梦中令人幸福的时刻,一些细节没忘,终身难忘,一个人悄悄地回味,不能跟任何人分享梦中的快乐,对枕边的夫人不能讲梦,秘密一生烂在肚子里。

“你以前好像认识这个孩子?”赵冯氏把以前两个字说得语气很重,故意强调是让丈夫听出来她的怀疑和推测,“不是吗?”

“唔,唔。”

“跟你过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你这样,说话枪药受潮卡壳、哑子儿似的。”赵冯氏说,猎帮炮头的老婆,耳闻目濡学会猎人的术语,很贴切地运用上。

“唔,唔。”赵老白二心不定(拿不定主意)道不道出借种秘密。

赵冯氏善解人意,丈夫心里肯定装着什么秘事,不肯说活是不好说,不能深逼他,骑马从外面驮家来个孩子,咋个来路是谁家的先莫论,打算如何处置他?她问:“周……狗剩儿,你咋打算?”

“我们养着他。”

“养着?”

“嗯,养着。”

“平白无故,养着二姓旁人?”

二姓旁人外人,在不明真相的赵冯氏眼里是,在赵老白心里不是,他没有说出来狗剩儿身世之前,难免夫人误解。

“他爹,我们老夫老妻,你在外边做了什么事,不好对别人讲,对我也不能说吗?”赵冯氏猜测丈夫在外边有女人,并生了孩子,都十四岁才领回家,她问,“狗剩儿是不是姓赵啊?”夫人问话算是直白,也算是婉转,不然直截了当地问:狗是不是你的儿子?

那一刻赵老白觉得自己像一穗玉米,外皮被人剥去一层,里边的棒子即要露出来,如果她继续扒,无法坚持下去。借种说出来不是丢人和磕碜,是风俗规矩不能破啊!

“狗剩儿要是你们赵家的骨血,领会来养着没什么不妥,永和哥一个孤孤单单的,哥俩是个伴儿,多好。”赵冯氏换个方式,说法极尽人情,期望丈夫听出她的心思,无论丈夫做出什么过格,甚至对不起她的事情,都能原谅和理解。

“可是怎么说呢!”赵老白迟迟疑疑的样子。

“不好说,就不说啦。”赵冯氏宽容道。

她越是这样,赵老白越是要说,再也不二意忽忽,承认道:“狗剩儿真是我儿子。”

儿子!赵冯氏虽然精神有准备,丈夫说出来她推测的事实还是惊讶,他不是花屎蛋、老豆包专在女人身上下工夫的人、老色鬼,一向正经的男人突然从外面领回个活蹦乱跳的儿子,谁不讶然?

“不过他来路很正的。”他急忙解释说,生怕夫人想歪了,同外边的女人有一腿,还生了孩子,肯定不是名正言顺,风流事磕碜事巴巴事。

一切解释都苍白,如何解释都解释不了婚外生子这一事实。不能明媒正娶的女人,有理由说她不是良家女人,风尘女子也说不定。允许妻妾成群的时代,相中的女人娶回家无可厚非,再正常不过。大大方方地做夫妻,即名誉又理直气壮,偷偷摸摸算什么?

“狗剩儿她妈是干什么的?”她问。

赵老白一时回答不上来。 J6+Sd2xevRrhMay+09KAp0CIEE9m1XyJYcPxew6PrPtI4l2KWHgNq/X3Xhm9cAw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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