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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腊月里开围

草没黄牛鱼满河,

搭上窝铺支起锅,

狼豺藏在山林里,

狍鹿黄羊转山坡,

白天开荒熬日头,

夜夜惧听虎豹歌。

《开围歌》

九辆马拉的爬犁 从赵家趟子村中驶出,驾驭者甩响的鞭子炸开了树上的霜花,震落近处黑樟松树上雪凇纷纷飘落。

二十一人坐在爬犁上,清一色不吊面、毛朝里、皮板朝外帽子,看帽子像一座动物园,狐狸皮、狍子皮、鹿皮、貂皮、野猫、山羊……最扎眼是一顶虎皮帽子;着皮袄皮裤,一律皮板朝里毛朝外关东山,又一怪,翻穿皮袄毛朝外采用各种动物皮张,以狗皮、鹿皮、羊皮居多。脚凳外,从前的女真、肃慎、锡伯、鄂伦春、赫哲等民族,还常常使用狗、鹿、四不像等动物来拉。

靰鞡谜语:老头老头你别笑, 破个闷儿你不知道;什么解下它不走,绳子一绑它就跑?鞋,还有一样特色的东西,皮袖筒子,也叫抄袖子,长约一尺,双手放在里边暖和不冻手。三江猎人典型的猎装。

这是一支狩猎队伍,民间称为围帮,或猎帮,在东北行帮中属于渔猎行。

三江的历史从渔猎开始,清太祖努尔哈赤辟围场时囊括白狼山,是全国五大围场 之一。皇帝、官员行围为消遣取乐,骑射演练,百姓围猎为其生计。因此三江渔猎行当由来已久,许多地名与行猎有关。白狼山根儿下的县城亮子里,驶出爬犁的赵家趟子村都是因狩猎得名。亮子里,即鱼亮子捕鱼点,一般设在水面易于控制的地方。鱼亮子捕鱼靠鱼栅,沿用的是古老的办法。通常从从入江的河口算起,依次叫头道亮子、二道亮子、三道亮子……三江县城近邻清河,在一道著名的鱼亮子内侧,俗称亮子里。

赵家趟子村,顾名思义,趟子 ,狩猎的一种形式,既不用枪捕猎,靠下套子,民间称趟子手。赵姓的趟子手,以他的姓命名的村子。白狼山中这样的猎户村很多。

“赵炮,头场雪不小啊!”炮手孙大杆说。

炮头赵永和朝上推下压挡视线的虎皮帽子,目光从雪野收束回来,说:

“今年好山景啊!”

山景,打猎离不开好山景。好山景什么样?最简单地说就是大雪封住山,覆盖住杂草,动物藏不住身,容易发现它。

“唔,今年山景好。”赵永和说。

“准能打住大牲口(野兽)。”孙大杆说。

“山神爷给我们福气,给我们多少我们才得多少。”赵永和说,所有猎帮主都这样说,他们信奉打住大牲口都是山神爷赏赐的。

“赵炮,跟着你,咱们才回回不空围,打着大牲口。”端锅的 吴二片插嘴道。

“是啊!”大家附和着。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赵永和望着一双双信任的目光,心生感激同时,觉得肩膀很沉,此次跟自己上山围猎的二十一人,要带他们上山,打住大牲口,人囫囵个儿地安全带下山,他说,“我们满载猎物下山,过年。”

猎帮炮头一句话引出大家口水,纷纷议论道:

“我想野味啦。”

“好久没吃到野猪肉喽!”

“真馋狍子肉馅儿蒸饺子……”

三江人特重视过年,讲究年嚼咕。赵家趟子村座落山中一块地势平坦空地上,村口修筑了马蹄形水塘,进入不远左侧高地处,修有一类似碉堡的建筑,高约八米,上下两层,(关于此建筑的来历和内部结构,后面的故事还要讲到),房屋建筑风格多以改良木刻楞为主,也有土坯房。木刻楞原是俄罗斯族典型的民居,具有冬暖夏凉,结实耐用等优点。三江老山里协助炮头行猎,肩负保护炮头生命安全职责。炮手专司打野兽。赶仗人负责围赶野兽。端锅人专门做饭、打火堆。

的木刻楞,仍然保留用木头和手斧刻出来,有棱有角,非常规范和整齐的建筑方法,稍加改良的地方,如俄罗斯乡民在修建木刻楞时都总爱在房屋前面修一间像走廊一样的房屋。当地人称这个小房屋叫门斗,起着防风的作用。赵家趟子村的木刻楞门朝南开的都省略去了门斗,只要北向木刻楞才修有门斗。全村四十多户,房屋不是户户木刻楞,还有利用山洞搭建的窑洞似的房子,还有几户地窨子。村中心位置偏西的林子间,有一个石头墙垒成的大院,该村首富赵家大院。

现在赵家大院的主人赵永和,他作为缔造者的后代,义不容辞发扬传统,担负起全村人二百多口人的过年嚼咕,不是下山到三江城亮子里去购买,许多人家没钱买。靠山吃山的观念,老树一样根深蒂固在山民心中。

三江老少都盼过年,习俗歌谣深入人心:“二十三,送灶王;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一进腊月门,便闻到年味,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今年的雪来得晚,往年进冬月门便落雪。下雪的意义是为赵家趟子村打开大牲口圈大门,大雪不封山,老天爷给人们养在白狼山中的獐狍野鹿,猎场大门不开,抓不到它们。

纸一样薄的清雪在冬月里下了两次,将将盖住地皮,停留一天生气似的离开山林。全村人苦盼下雪,下场大雪,只差没求雪。三江地区有求雨习俗在大门垂柳插枝、还有的捕捉蛇、鱼、蛙等戏水动物作祈雨生物。

在全国汉族林林总总的祈雨风俗中方法比较简单。

求雪的肯定没有。土生土长的三江人谁人看到过祈雪?农户怕天降大雪,饲养的牲畜怕雪天缺草乏料,不然,即使枯草季节,赶牲畜到野外牧放,一天下来也填个半饱,大雪封地,压住草和树叶,漫长的冬季圈在圈里口口不咬空,需要多少饲草喂它们啊!同在三江一方天下的赵家趟子村的人不这么想,他们都是猎户,靠大牲口糊口,肉食的来源、皮张兑换生活用品,冬季是围猎的黄金季节。

赵家趟子村聚集着几十猎户,炮手们慕赵永和大名而来,自觉不自觉地加入了他的猎帮。打猎组织结构松散,平时歇炮各回各的家,各做各的事,拉起围帮大家聚来,组成一个猎帮开赴猎场围猎。赵家趟子村的猎帮总指挥赵永和,做炮头是世袭,他爷爷的爷爷早年在盛京围场设的一个卡伦(军事哨所)做传达兵,驻扎白狼山。后来皇封的白狼山解禁,围场撤销,他滞留在山里打猎,一杆老枪(民间称炮)一代一代传下去,赵永和是第七代。到了第六代即赵永和父亲时,他老人家用枪不当炸了膛,半张脸和耳朵炸飞,扔掉老枪,徒手围猎,成为远近有名的趟子手,人送外号赵老白,徒手套山牲口的意思,然后有了赵家趟子村。到了赵永和这一辈,他重又背起猎枪,做炮头,响当当的炮头,打猎名声三江。

“没有赵炮头不成!”赵家趟子村说。

一村的猎户依赖赵永和,指望猎帮炮头出菜出贺(物)。一家之主指望,连穿活裆裤的孩子都指望赵永和,他带村人外出打围才有肉吃!每一次出猎都是小村的节日。

“快了,下雪就好了。”猎户盼天下雪。

冬季的天空如洗,难得出现一块云彩。村人眼望如洗的天空,对食物的欲望不如洗,相反填得满满。

“赵炮头带咱们打猎,每回都是肥围。”村人自豪道。

并非所有围帮进山都能肥围而归,不顺和倒霉,结局瘦围,空围,整个一场狩猎可能都不开眼(打不到猎物)。

老天经不住人们期盼,在一天夜里,胡乱地在白狼山的上空涂鸦,云雾便有了,继而是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一整夜。次日,很多人房门被雪埋死,没有外人帮助,很难出屋。

雪后救援是赵家趟子村的传统,更是赵家的规矩。那个大雪早晨赵永和呼呼沉睡,他没有睡早觉的习惯,院子门口有人来访他丝毫未察觉。

孙大杆出现在赵永和门前,一院子人正在扫积雪。管家花大姐放下手中的铲雪木锨打谷、扬场用的农具说:“孙大哥,这么早啊!”

“哦,找你哥。”孙大杆打扮狗皮帽子,抿裆裤,靰鞡脚,白茬皮袄,他的眼睛在赵家管家身上鱼似的游,女式的毛皮衣服和男的有区别,他显然不是看衣服,再暗瞧看不见的东西毛皮物包裹的内容,说,“赵炮起来吧?”

赵家管家是个女人,开了大户人家雇佣管家一色男人的先河,三江地区找不出第二家管家是女人的。传统的偏见比白狼山的大理石坚硬,俗语称:

骡子驾辕马拉套,老娘们当家瞎胡闹!还有头发长见识短等等。女人要抱怨就抱怨孔圣人,他一板子打在女人的屁股上,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赵永和当家后,雇佣的确实是个女人,也不是别人是表妹,姨表妹,大姨的女儿。

她姓花称她大姐,即是尊重又是跟一种昆虫有关,兼或与句俗话“好事全归花大姐,坏事都是毛丫头”刮连,总之,称呼叫开了,称花大姐仅限外人,赵家的下人称她花管家,东家赵永和始终称她朵妹,她的乳名叫朵朵。一个人叫什么名字不外乎是个符号,便于区分而已,实质的内容是三江著名的大猎帮主赵永和,为什么雇佣一个女人来做管家?外界猜测种种,最终没有准确说法。

“花大姐,问你呢!”孙大杆等着回答。

“什么?”花大姐有精神溜号的时候,忘记了来访者问她什么。

“你哥起来吗?我要见他。”孙大杆说。

花大姐醒然,说:“还没呢。”

孙大杆仰头望眼高高升起的太阳,说:“什么时候了还没起炕?”

“昨晚睡得晚……”花大姐重要为东家打圆场,窘迫、尴尬、需要的时候她都要这么做,维护东家是管家的职责,“孙大哥你有事儿?”

“这不是下大雪了吗,我寻思找他。”孙大杆往下的话不用说了,唱二人转“露八分,留二分”,即不把话说完,剩下的由人去意会。这种方法民间用于方方面面。

“噢,找他打猎。”花大姐说。

“是,一场好雪,谁心不痒啊!”孙大杆三句话不离本行,“雪封山牲口的踪好码(踪),能起仗……”

花大姐目光朝高处的一个木刻楞飘去,赵永和住在那里面。

年近四十岁的赵永和赶热被窝儿(晨性事),实质跟自己老婆不算赶热被窝儿,赵永和今晨的确和夫人赵冯氏做了那事。

那时,赵永和从被窝坐起,望着窗户纸上厚厚的霜花。

“躺下。”赵冯氏伸胳膊朝自己被窝拽他,表达一种愿望。

赵永和立刻理解,说:“昨晚不是……”

“嗯,嗯。”赵冯氏撒娇道。

“馋猫!”

“快点儿!”她及不可待地催促道。

赵永和感觉特别,以前同一个女人有过这种感觉……他在这个早晨把夫妻正常做的那事地当成赶热被窝儿,那个女人比身下的女人要瘦,记忆深刻她有些硌,像被木头硌了一下。幻想和真实劳作模糊,赵永和结果很疲惫,结束时身体软绵绵,眼皮沉沉,昏睡过去。

赵冯氏心疼了,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叨咕,说:“汗哗哗……水洗似的,看你累成这样!”

赵永和完全被极度疲惫,而不是被困倦击倒,决堤一样宣泄,躯体空成纸壳,微风轻而易举都飘起他来,酣睡才能逐渐恢复体力精力,因此大雪的早晨他酣睡不醒。

“我等他一会儿。”孙大杆说。

“到屋吧,抽袋烟。”管家花大姐让客道。

孙大杆并非怕冷才想进屋,猎帮主赵永和家的黄烟秋天搭足露水,不要火烟叶燃烧中爱灭火味儿正,抽口过瘾。除此原因著名炮头的堂屋值得一看。他说:“抽袋烟。”

“请吧,孙大哥。”

“哎。”

花大姐在前引路,朝一个木刻楞走去。

赵家大院内的房舍东一栋西一所,参差错落零零散散在一处,没有两个木刻楞相连,原因房屋依山势建筑,平坦的地方够多大的房基地就盖多大间量的屋子。

做会客厅的木刻楞离大院门比较近,方便接人待客。两小间木刻楞,朝向东南,孙大杆被花格窗户纸间唯一的巴掌大小玻璃晃得眼花,反射过来的太阳光强烈,他用手遮着走过去。

“请!”门前,花大姐客气道。

孙大杆跺跺毡疙瘩上的积雪,走进热气扑脸的木刻楞,皮袄穿不住了便脱下来,坐在马杌子上,接过女管家递过来的烟袋,点点头表示感谢。

“孙大哥,你先抽着烟,我去安排清雪。”

“忙你的去吧。”

花大姐走出去。

木刻楞里剩下孙大杆自己。

赵永和会客的地方也是他素日呆的地方,室内摆设符合猎人身份,狩猎的战利品成为装饰物,五杈的梅花鹿角脱皮后的三杈或四杈清枝称为清三杈或清四杈。一般认为它可以最多生长到45个,但也有花不到五的说法挂在墙上。鹿角还不能表明炮手 是个好炮手,进猎人家朝墙上望,看挂的皮张。猎帮风俗谁打住野兽皮张归谁,也是一种奖赏,皮张如士兵胸前的勋章。

通过看墙上挂什么皮张和数量多少便知炮头水平高低,例如挂虎皮熊皮貂皮火狐狸皮自然是硬炮手,挂山猫皮兔子皮是软炮手,挂野鸡翎的肯定是孬炮手半拉枪。

孙大杆羡慕的目光在皮张间游动,进入视线虎皮、熊皮、豹皮……大牲口们陡然活过来,警惕地望着他,孙大杆手指做成枪状瞄准老虎,还未等射击赵永和走进来。

“孙老弟!”

“赵炮!”

“坐,抽着了吗?”赵永和在覆盖白狼皮的椅子上坐下来,见面让烟是三江待客风俗。

“抽着呢!”孙大杆举举手中的烟袋,夸主人的烟叶是一种回敬的礼节,他说,“烟挺好。”

“后期缺雨水旱了,烟叶子没长成泡啦点儿(成色差些)。”赵永和说着掏出自己的烟袋捻上一锅,“下雪一早呛上来我一想没别人,肯定是你。”

“半夜听到下雪声我没觉了,眼睁到天亮。”孙大杆说。

赵永和深有感触道:“吃我们这碗饭的,心情都一样。”

“赵炮,什么时候拉围帮进山?”

赵永和没等下雪便有了打算,狩猎的好季节从落大雪开始,今年大雪姗姗来迟,这场雪。”

进入了腊月门,猎户们寻思过年,需要进山打猎。他说:“我就等“赵炮,大家等你发话呢。”孙大杆说,“你发话,我立刻亮(立时)去拉人入围帮。”

“孙老弟,今年你还做二炮头。”

二炮头就是贴炮,大围帮里必须有贴炮。五年前前任贴炮离开后,炮手孙大杆被选中做贴炮。猎帮中的贴炮如何重要,熟知狩猎的人自然明白。

孙大杆春天捕狼清明时节掏狼窝;五月里要撵狼崽;八月围追堵截;

十月打狼树杈子扎伤脚。他说:“我的脚不如以前灵活,赵炮,有合适的人选你新选个贴炮吧。”

“不成,非你莫属。”赵永和坚定的口气道。

就因为孙大杆知道贴炮责任重大,在最危险时刻冲不上去,炮头易受到野兽伤害,这是他最担心的,说:“赵炮,我只怕力不从心……”

“村子里每个炮手在我心里,你也清楚每个人,还有谁比你合适?没有。”赵永和说,选贴炮的标准要求具备胆大心细,办事能力强和枪法准,还有一条得炮头绝对信任的人,十分诚恳地说,“孙老弟,贴炮你当吧,算是帮帮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孙大杆不好再推辞,立即表态道:“我当。”

“你去拉人吧?”

“什么时候走?”

“人齐了就走。”赵永和说。

孙大杆嚎唠一嗓子(大声喊叫),猎户奔出家门,号召力不在炮手身上,他代表赵炮头找人,大家积极响应。一个季节开始,谁家不乐呀!赵家趟子村不都是猎户,还住着赶山的其他山民,家里无人出猎,可以出枪出马,狩猎回来同样分到份子,即使没枪没马可出,过年照样吃上大牲口肉,猎获物全村人都有一份。

两天准备完毕,此次围猎人数二十一人。猎帮人数只能是单数,三人五人七人九人……出猎的日子择吉而定。一般请人选日子,也有自己择日的。

无论谁来择出发上路的日子遵循按谚语要想有,三六九;有有有,九九九;发发发,八八八吉日子来选。

“明天初八,我们出发。”炮头赵永和自选日子,定下日子,猎手各自回去分头准备。打猎肯定要考虑如何往回运猎物,开眼、炮顺猎获物多光靠背扛不行,爬犁是最好的运输工具。并非家家户户都有爬犁,全村集合七辆,赵永和自家出两辆。

行驶雪原上的头辆爬犁便是赵永和出的,他坐在头一辆爬犁有领路的意思。围帮打猎山规不指路,你不要问:“赵炮,我们去哪儿?”炮头不会回答。至于此次围猎去哪座山,猎袍子还是狼,谁也不知道,跟着炮头走就是。山规必须严格遵守,炮头一代一代往下传这个山规。

行驶在围帮最前面的爬犁自然是引路的,流贼草寇马头是瞻,围帮头辆炮头的爬犁领路跟着走就是。坐在头辆爬犁上的人是炮头挑选的,不是随便坐的。

“二片,”赵永和叫端锅的吴二片,说,“唱一段,给大家解解闷儿。”

吴二片不仅做饭手艺好,嗓子也不错,他最拿手的做面片儿。注意他的手,一双手小儿麻痹后遗症,左手干什么右手随着做,两手几乎动作几乎一模一样。生理缺欠被他开发利用到了极致,并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和一块面,烧开一锅水,朝沸腾的水中揪面片,左右手揪得相同,速度却快了一倍,因而得绰号二片。姓吴,吴二片。他喜欢唱清唱二人转,平时一个人一边做饭一边唱,锅碗瓢盆成了伴奏的乐器。

“听哪段儿?”端锅的问。

“梁赛金擀面,”一个炮手说,有戏谑意思,“一碗九头十八尾刀切龙须素面,一碗五湖四海九江八河丹凤朝阳汤。”

“嗯,就唱梁赛金擀面。”吴二片习惯人们拿他的绰号开玩笑,不打不闹不热闹。民间地道的两个东北人见了面,一个说:“前边没有轱辘,后边没有轱辘。”另一个人接着说:“翻过来一看是爬犁。”纯粹的三江人,特别是熟人见面,要打俚戏,嘴笨嘴巧都要说上几句,脸小脸皮薄不经逗不经骂不行。二片儿唱与面有关的戏词再恰当不过,吴二片唱:

手拿乌盆往外走,

出了磨坊进厨房。

迈步我把厨房进,

搁在锅台犄角上。

缸里舀出老龙戏水,

倒在白袍它身上。

一和两和和白面,

三合四合合妥当……

后面爬犁上的人听见唱,催赶爬犁人道:“快,加几鞭子赶上他们,听二人转!”

“吴二片唱得不赖!”

戏词传过来将面合个大面案,

放在包老爷面板上。

赵匡胤盘龙大棍拿在手,

支开为奴两臂膀。

一擀两擀赛张饼,

折吧折吧赛文章。

王怀女大刀拿在手,

好像关公斩蔡阳。

汉高祖斩白蛇一刀两段,

两块面合在一块面上……

听入迷的赵永和不是用嘴嘀格隆冬地伴奏,身旁的孙大杆扯了下的露出皮袄的靛青色布衫下摆,说:“赵炮,你看后面,有人骑马过来。”

“噢!”赵永和扭头朝后面望去,见到几名警察骑马跟过来。

“警察奔咱们来的吧?”孙大杆担心道,伪满洲国成立后,虽然未明确说不让捕猎,有时出围他们也拦也管。

“不太像。”赵永和吃不准警察赶来目的。 FuCK4XmnRvGtbXWv0xz6BC4o6YWezvjLvtTmXrEcRn3Vs+1HQxFrmhlANlbaQG4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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