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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浩匆匆赶到九道街。
邮政局门前的邮票、古币、旧书小贩撤摊回家,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地方,晚上很清静,IC电话亭旁两个中学生年纪的男孩女孩拥抱,头窝着头,凝固了似的不动,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顾,街上几乎见不到出租车。捷达停下来,一身便装的田丰摇下车窗,叫杜大浩过去。
车驶出城向北驶去,到属邻市管辖的向阳镇赛马场。田丰驾车沉默不语,他在回想两个小时前的情景:省公安厅的一间办公室里,三个人近两个小时的研究后做出一项决策……这三人是省公安厅倪厅长,三江市委书记兼市长顾鑫,市公安局长田丰。
倪厅长说:“我完全同意田丰的‘猎鸟’行动方案……”
上午,田丰自己驾车回到省城,他到三江任公安局长时承诺:将向罩着三江的黑网发起冲击,用半年或一年的时间,彻底撕碎这张黑网,恢复三江健康、有序的社会生活,给人民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还三江一个晴朗的天空,彻底铲除黑恶势力,也是我这届书记、市长的责任。”顾鑫表了态,“我全力支持田丰工作。”
“从雁滩市抽掉精干警力,秘密进入三江,配合‘猎鸟’行动。”倪厅长说,“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这个‘蓝雀’是何许人也,他隐蔽很深……卧底的人选要慎而又慎,他能否顺利进入那张网底,关系到整个‘猎鸟’行动的成败。”
“我看准一个人,他很胜任。”田丰说,“我打算用代号‘鹞鹰’。”
“‘鹞鹰’好啊,但愿我们的鹰早日发现‘蓝雀’的老巢。”倪厅长同顾鑫相识多年,因此谈吐很随便,他说,“顾书记,难得到厅里做客,今天吃什么,我做东。”他想到田丰留在省城的家人,问田丰,“你是回家呢?还是同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立即回三江。”田丰心很急迫。
那个赛马场除一块做比赛用的场地外,大片草甸子供人骑马游玩。仿蒙古包的包房两人一间,包与包之间相距很远,门开在不同方向,公安局长田丰选一个靠土坨顶的包房。他和杜大浩彻夜长谈……
几天后,三江发生了女司机高露雨被劫案,因此弄得有点人心惶惶。
出租车司机像闻见群狼来袭击的羊一样,胆颤心惊。早上出车很晚,晚上收车很早,以至夜间见不到一辆出租车。两名外地来三江投资办厂的人,因打不到车无法去宾馆,只好拨打1234市长热线。市政府不得不派车将这两名外地客商接送到宾馆,王秘书亲自到宾馆做解释,不能说出夜里没有出租车的真正原因,又要拿出夜里没出租车的可信理由,可难住了柴副市长的秘书。
“这样落后的环境我们怎么投资?你们的交通硬件建设太差啦!”外地来的财神发怒了。
如今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得罪财神,招商引资搞得如火如荼时刻,谁气走找上门来的财神爷,谁要受到处分。王秘书自然有本事,终于稳住两位财神。他立即将情况向分管政法工作的柴副市长做了汇报。
柴副市长把公安局长田丰叫来,一顿暴训,限期恢复本市正常社会生活秩序。《三江日报》一位笔名仙人掌的记者,以“警方软弱无力,罪犯妄为横行”为题,报道了出租车女司机高露雨被劫案。新闻媒体的介入,引起公众愤慨。市人大派员进驻公安局监督办案,警方受到空前压力。
公安大厦三楼会议室,田丰局长亲自主持召开党委会,研究决定成立由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克艰为组长的代号为“8·11劫案”侦破指挥小组。
次日,公安局邀请市多家新闻媒体,召开“8·11劫案”新闻发布会。田丰局长、胡克艰副局长、刑警支队长赵春玲分别接受采访。
“请问田丰局长,你们是否掌握了‘8·11劫案’的重大线索?还有8月11日高露雨劫案发生前的几起刑事案件,与本案有无内在联系?”市电视台记者首先提问。
“‘8·11劫案’是我市近年来发生的一起较大恶性案件,公安机关,对受害人的不幸深表同情,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们深感责任重大。”田丰局长说,“我们已成立‘8·11劫案’专案组,胡克艰局长亲自挂帅,有关此案一些问题,请他回答大家。”
胡克艰朝上推推眼镜,这是他习惯动作。他说:“‘8·11劫案’正在侦破之中。我们并将前几次未破的抢劫出租车司机案并案侦察。关于线索警方正在搜集……我们希望通过媒体向全社会公布悬赏,对提供有价值线索者,将给予重金奖励。”
“我是《三江日报》记者仙人掌。现在社会风传本市有一个黑社会团伙存在,抢劫出租车司机怀疑是他们所为。我的问题是:本市是否存在这样黑社会团伙?请田丰局长回答。”
田丰局长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有建全的法制和强大的专政机关,任何黑社会势力都不可能形成气候。当然,我们不否认有些地方出现了带有黑社会性质的黑恶团伙。但是,他们最终将在公安机关的铁拳下被彻底消灭和铲除,关于我市是否有黑社会存在,目前我们尚未发觉。”田丰停顿了一下,挥着手说,“欢迎社会各界向我们提供情报,如发现我们一定坚决消灭之!”他把手攥成拳头往桌上一击。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记者仙人掌追田丰到局长办公室。他说:“我还有一个不便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出,但是还要问的问题。”
田丰局长倒杯水给他:“请说吧!”
“您想过没有田局长,冉江一案是黑社会……”仙人掌问。
“又是社会风传?”田丰局长说,“你们做记者的嗅觉灵敏,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愿意说说么?”
仙人掌欲言又止,显然心里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该走了,起身告别。“田局长打扰您了,我走啦。”
“好吧,但愿你把我看成一个朋友。”田丰局长故意如此表白一下,仙人掌看他一眼,离开局长办公室。
田丰点支烟,深深地吸着,直觉告诉他:记者仙人掌一定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冉江遇害一案,已过去近一年,人们仍记忆犹新,现在还时时有人提及。大概此案在三江市生了根,深扎人们心里,不枯不死,偶尔生出新芽。
今天记者仙人掌,就是突发出的芽儿,出现在现任公安局长田丰面前。是一根带刺儿,从重压石头下生出的草,将难轻易死去或无视它的生长,田丰局长感到了这一点。因为,仙人掌提出一个并非随便猜测的说法,黑社会团伙杀害了市公安局长冉江。
诚然,目前在没有掌握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和冉江案尚未大白于天下,仙人掌的说法只能说是一种揣测。
去年田丰作为省厅的办案人员赶到三江市,案发的现场被公安、武警封锁着,基本保持原样。冉江是这栋被市民称为高干楼——“局长楼”唯一的公安人员住户,市公安局近年建了几栋住宅,他都没有搬进去,仍然住在“局长楼”三层一个单元里。反侦察能力很强的杀手精心设计了血案现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室内放着煤气和自来水,连警犬也派不上用场。此案留下许多疑点,至今扑朔迷离:门窗丝毫未损坏,杀手怎样进屋的?连杀三人,住冉江楼下的邻居是气象局的一位犯哮喘病的离休干部,他几乎整夜气喘不睡,却没听到一点异常动静。到底现场凶手是几人?
在种种疑点中,较为突出的还有两点:冉江遇害前的晚上,他亲自驾车出了市公安局大院,门卫记得很清楚,冉局长夹着包走到大门口手机忽然响起,接完电话后,他转身去车库,开走他的车。大约在十一点左右他送回车,打出租车回家,就在这天夜里遇害。他接了谁的电话?独自开车去了哪里?另外一个疑点,清理他的遗物时,在办公室的一只柜子里,发现三十万元现金,黑色塑料方便袋装着。百元钞用纸绳捆扎,而没用纸条捆扎这一点看,不是从银行现提出的,或者提出后处于某种考虑,换掉纸条,这钱到底是咋回事?
所有的疑点都未弄清,冉江被杀成了一桩悬案。此案的直接受害者除冉江和妻子、女儿外,尚有一位特殊人物:原三江市政法委书记李海君,他是听取副局长胡克艰汇报冉江一家被杀,突然发病。胡克艰见李书记头耷拉下去,涎水流得很长……医院急时开颅,止住了脑出血。一年后,他在妻子搀扶下,悠荡起不十分灵活的腿,街头散步,一个刚刚进入市委班子的副厅级干部就这样毁了。
昔日的政法委书记满街悠荡,引起人们对冉江血案的回想。近期的女司机高露雨案的发生,似乎冲淡三江人对冉江及李婷、黄宁两血案的记忆,目光一下子聚焦新的案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