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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波荡漾的水面不大,也叫天池,与东北长白山著名的天池同名。警官度假村修建前,山间这个水坑原本没什么名字,大山脉管通向这里——渗山水积成,水太清纯,清得无鱼。度假村建成后,水坑放了鱼苗,供度假的干警们垂钓和食用。
“现在是入戏的时候了。”田丰局长向水面抛下鱼钩说。周末他约一位特殊钩鱼者——市刑警支队长赵春玲。
对钓鱼一窍不通,丝毫不感兴趣的赵春玲,明白田局长单独约她出来的真正目的。因此,她与局长同在一把遮阳伞下,坐在矬凳上,笨拙地抛下钩,连鱼食也未放,她做做样子而已。
“选两名精干刑警,由你亲自带领,做好长期破案准备。”田丰局长说,“从姜雨田那封遗书入手,查清他所指的‘他们’是谁。”
“狂飙”行动前赵春玲从被害人家中发现姜雨田写的遗书,或者说是日记,交给田丰。他仔细研读其内容,睿智的目光盯住“他们”,感到“他们”绝非一般人物,谁敢明目张胆威胁国有企业厂长,公开抢夺产品牌子。在三江那张巨大黑网中这个“他们”一定是其中一个结,找到这个结,顺藤摸瓜,或许能进入这张网,最终揭开罩在三江社会的黑网。统盘考虑后,让赵春玲亲自执行这项处于极其秘密的任务。
“三江的情况复杂,这次行动为A级,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你,另一个就是我。”田丰局长朝钩上放诱饵,抛下竿去,继续说,“刑警队不能知道你执行任务的具体内容,你带的两个人,可在后一段告诉他们,具体时间由你根据需要确定。你过去在红星阀门厂工作过,人熟进入情况能快些。”
对田丰局长的周密安排,赵春玲十分钦佩,二十多年前她曾在红星阀门厂当过翻砂工……她补充一点道:“红星阀门厂厂长姜雨田案未破,我们专案组以此进厂调查……”
“对,还要摸清全市生产阀门的企业情况,查清他们的社会关系。”田丰局长目光离开鱼竿,落在赵春玲脸上,语调很沉重地说:“此次任务很重大,为了三江雾气糟糟的天空早日晴朗,可以说,你肩负的不是一个公安局长交给你的任务,而是五百万三江人民的希望与重托。”
“局长,我明白。”赵春玲惋惜地说,“杜大浩不犯错误,我们是搭挡,他和我一起执行这个任务,我心里更踏实些。我已失去两个得利干将,大浩,还有李婷。”
“杜大浩我们不提他啦。李婷、黄宁总使人难忘记。他们虽然不是牺牲在我这任局长期间,但我有责任抓住凶手,告慰……”田丰局长脸变得异常严肃,“我们的干警为保一方平安,付出太多太多,甚至是牺牲生命。”
赵春玲心目中的田丰局长是条钢铁汉子,在天池旁一个血肉丰满、感情丰富的公安局长蓦然出现,她见到有泪在他眼里滚动,她还不能全部读懂田局长在为谁流泪,至少部分读懂了为李婷、黄宁、为牺牲、负伤的干警流的。
“注意兼顾专案组工作,长期溜号必然引起怀疑,”田丰局长停顿一下,鱼漂儿在朝下沉,“肯定是条大鱼。”果真钓上条大鱼,不是鲤鱼、鲫鱼,而是一条鲇鱼,他说,“我们为天池除了一害,嚯,足有二斤重。”
“除害?”赵春玲不解。
“鲇鱼专吃鱼你知道不?养鱼人每年清塘子,就是除掉鲇鱼。”田丰局长站起身,朝身后的度假村摆摆手,餐厅前摘芹菜的厨师走过来,他对厨师说,“鲇鱼炖南瓜,还有几条鲤鱼,红烧……”
“酱焖。”赵春玲插嘴道。
“就酱焖,赵队爱吃。”厨师说,看出他与赵春玲很熟,他说,“你们支队刚才有人打来电话,问你钓上鱼没,我估摸,要来蹭一顿儿。”
“这帮馋猫。”赵春玲看一眼田丰局长,他明白她的意思,说:“好啊,叫他们过来,尝尝我们钓的新鲜鱼。”厨师拎着鱼乐颠颠地走了。他说,“春玲,你们刑警喝酒可厉害,你得保护我,别让那帮小子把我灌醉喽。”
“田局,你放心。”赵春玲为晚上队友们到来喜上眉梢。她说,“我想胡局能来更好,他分管刑侦。”
“想得很周到。”田丰局长说。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她成熟的肯定,他说,“胡局长向我立下军令状,一周内要把‘8·11劫案’拿下,将案犯逮住。”
与警官度假村仅一山之隔的靠山镇,现在为三江市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
山间,有家外资企业——蓝狐养殖场。饲养蓝狐需要安静的环境,嘈杂不利蓝狐生长。因此场房建在半山腰,林森树密,加之饲养狐狸又平添几分妖气,这里显得神秘兮兮。
蓝狐养殖场内有座二层小楼,外观极普通,红砖外墙面只勾了水泥缝儿,瓷砖未贴,涂料未刷,与养狐圈栏没什么差别。就是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小楼,进出大受限制。铁栅栏围起小院,成为院中院,数条狼狗拴在院门旁。楼道口,日夜有人影晃动,春、秋两季最为恐怖,高大身躯的人一律梳板寸头,着黑风衣,戴墨镜。养狐场的工人被告知,不准对这幢楼张望,不准打听楼里的任何事情。
楼里一般情况下都很寂静,尽管时有人出进,很少听见喧哗。常常传出敲打声,像旧时铁匠铺那样敲打。丁丁!笃笃!
此刻,二楼一豪华客厅里,红木椅子上阳光集团总裁张经纶表现出冷默神态,他说:“非交出一个人不可?”
“是的,为取得田丰信任,我只能如此。”胡克艰说,“‘8·11劫案’影响太大,不交出小九,就得找个替身,我们过去这样做过。”
“小九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老给我添乱。”张经纶恨骂一句。
小九与他有层极特殊的关系。当年他下乡到农村,干了一件傻事:社员陆壮娶了媳妇,就是做不了事,陆壮的寡妇妈在万般无奈下,生出愚蠢想法,找体格健壮的知青张经纶……一来平素相处得很好,二来寡妇对张经纶特别留意,觉得他身强力壮。陆壮说明他妈的意思,他以为和他开玩笑,直到陆壮脸憋得彤红说:“你以为我愿意当王八?我的家什就是……”张经纶见过陆壮媳妇,团团乎乎一个人儿,挺受看的。美差一次?他仍不放心地问:“你媳妇同意?告我,可是强奸罪。”陆壮起誓发愿地说没问题。那夜,寡妇诱骗儿媳吃下迷魂药,趁月黑夜张经纶钻进她的被窝……事是成了,醒过来的陆壮媳妇要闹,张经纶又磕头又作揖,最终让当过银器匠的父亲,从三江家中邮来没被红卫兵收走的一只银手镯,才压下此事。后来他和那个离不开他的女人,冬天里把陆壮给……若干年后,一位农村妇女把一个男孩送到阳光集团张总面前,说:“他爹死了,我没钱养活他,你经管他吧!”妇女仍是二十几年前土炕朝上明的亮那双眼睛,只是锈了许多。他收下男孩,安排在阳光集团下面的子公司做事。惹了几次祸,张总对他彻底失望了,交给邱老六安排他做点事。张经纶绝情道:“送他进去,呆在牢里他能消停。”
“张总,火烧眉毛了。小九尝尝蹲大牢的滋味没错儿,问题是,他不太老靠,胡说起来,坏了我们的大事……”胡克艰老谋深算,他说,“还是另找一个人吧。”
“肯顶罪的人倒不缺,问题是警方有个直击证人,他看见小九的文身。”张经纶右手二拇指锥子似地钻一侧的太阳穴。
文身,胡克艰说解决并不难,现在有用一种塑料直接贴上去的。难点在长相上,一旦让被劫出租车司机辨认最容易露馅儿,除非毁容。
“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张经纶绰起电话,“喂,老二,你的表弟脸好了没,哦,今天出院,在你身边,好,送到我这儿来,就今晚。”挂断电话,他对胡克艰说,“老二的表弟小闯子,高矮胖瘦都与小九相似,年龄也相当。小闯子喝醉了酒,脸让野狗给啃破了相……人绝对把握。”
“把人交我吧!”胡克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