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的碎纸洒了他一身,王景整个人如雷击般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些碎纸片,耳旁传来莫清江和另外两名太监的刺耳的嘲笑声,声声入耳,一股莫名的火焰在他心头骤然升起。
看着王景低头不语,莫公公只道他已服了软,慢条斯理地移开脚掌,笑道:“怎么样?你啊,还是好好干活儿,在这宫里头,可有你学的呢……”
“莫公公说的极是。”原本僵住的王景脸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轻声说道:“莫公公要教我宫中的规矩,我正有一条规矩要请教请教莫公公,还请公公为我解惑?”
“哦?”莫清江眉尖儿一挑,背后两个很有眼色的小太监立即从旁边抬过一张椅子,莫公公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地端坐下来,漫不经心地从旁边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只银碗,轻啜了口温热的马奶子酒,说道:“说吧,正好,公公今儿个我心情好,就让你长长见识!”
王景慢慢抬起那只变形的右手,诡异的声音透着一股恶毒:“这世上的规矩,不是你莫公公一个人说了算的。有老祖宗传下来一句话,叫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知是何意思?还请公公赐教!”
噗地一声,一口温热香醇的马奶子酒从莫清江的口中喷薄而出。
背后两个伺候的小太监彻底傻了。太监去了势,就等于断子绝孙。任何关于生儿育女的话语对太监而言无疑是最恶毒的讽刺。自从他当上了太监总管,谁还敢在他面前提这个茬?
莫清江脸庞发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况且,王景自己难道不也是净过身的人吗?
既然已经得罪了莫清江,王景索性也就敞开了,他直视着脸膛发紫的莫公公,冷笑地说道:“在入宫之前,我妻子已身怀六甲,如今临盆在即了,我王景马上就有后了!但公公你就不一样了,听说公公,是从小净身的吧?”
莫清江被一口气险些噎得背了过去,两个小太监急忙扶助他,给他拍胸顺气。
却听王景微笑地看着他,口中继续说道:“那男欢女爱,花前月下,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公公大概还没尝过个中滋味儿吧?”
这句话简直太恶毒了,莫清江如扼住脖的公鸡,一蹦三尺高,指着他尖声地喊道:“你…你个贱奴婢,你找死!给我抓住他!”
背后两个小太监早就铆足了劲,要在莫公公面前表现一番,如今莫公公一声令下,两个小太监如脱缰的猎犬般向他直扑过来。
王景扭头就跑出帐外。
他不是不知道莫清江在宫中的势力,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得罪莫清江的下场。甚至在入宫时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但莫清江的作为,已触及他心头最后的底线!
王景逃出帐篷外面,连日以来被莫清江欺压的凌辱、愤懑却一扫而空。他一边逃跑一边放声地大笑,说不不出的畅快。
这一次彻底的爆发,可真是他娘的痛快啊!
在莫清江带人一路追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都看得呆了,看着平日威风八面的大太监莫清江如疯狗般追逐着新进宫的太监王景,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笑嘻嘻的王景如逗狗般一边跑着一边肆意嘲笑着背后的莫清江。宫中几时看过这样的情景?人人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没有人上去拥堵王景。
草原上的月色格外迷人,一轮白玉般的明月高悬,洒下一片明朗清辉。
荼盈穿着一条天蓝色的绣银丝长裙,挺着格外大的肚子,望着头顶上一轮皓月,眼眸中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除了在草原上策马射猎外,她从小最喜欢活动就是在月色下起舞。
沐浴在清澈如水的月光之下,跳着萨满嬷嬷亲授的神女之舞,她整个人的身心舒展,仿佛与这的方山水融为一体。
可是如今,莫说是跳舞,就连稍激烈点儿的动作,燕帝都如火烧火燎般地赶来阻止。
看着背后这群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宫女和太监们,荼盈无奈地吁了一口气。她手抚着圆溜溜的肚皮,轻声地说道:“皇儿啊皇儿,快点出来吧。为娘可真的快要无聊死了。”
与此同时,帐后隐约传来激烈的怒喝喧哗的声音,跟在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不由地一怔,转头就向后望去。
好机会!
看到他们傻乎乎的模样,荼盈童心顿起,瞅准这空子,脚步一顿,下一秒就绕到帐后。
等到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娘娘竟忽然消失不见了,登时被吓得魂飞天外,连声叫到:“不得了了,娘娘不见了!娘娘不见了!哎呦!”
这名喊了一嗓子的太监转身正想离开,却和一个宫女撞在一起,哎呦一声,登时撞成滚地葫芦。其余的太监宫女们也都懵了,纷纷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结果又有好几个宫女太监撞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躲在暗处的荼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王景已如狼奔豚突一般撞过来,他猝不及防下冲进乱成一团的宫女太监当中,接连撞倒好几个太监,本就很混乱的宫女太监更是乱成一团。躲在暗处的荼盈更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一个耳尖的宫女听声辨位,连声叫道:“娘娘就在这里!”
她喊这一嗓子之后,其余混乱的宫女太监们登时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与此同时,莫清江也带着两个爪牙从远处赶过来。看到人群中爬起来的王景,狞笑一声,恶狗扑食般带着三个小太监向他直扑过来。
“且慢!”此时拥簇荼盈的宫女太监们已反应过来,连声喝道:“娘娘凤驾在此!谁敢在娘娘的面前放肆?”
已揪住王景的莫清江登时一呆,他小眼睛环顾周围一圈,这才看清了场面,登时胖脸惨白。
只见旁边,荼盈皇妃如众星捧月般被一大群宫女太监拥簇,如同看大戏一般。
莫清江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一个拗住王景的手臂,一个抱住他的大腿,莫清江自己正揪住王景的发髻要抡拳殴打。
四个太监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一个极其特异的造型,逗得荼盈又忍不住想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呐?”荼盈好奇地声音传来。
看到皇帝最宠爱的皇妃,莫清江慌忙松开手,跪拜在地说道:“奴婢无状,冲撞了娘娘!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看到自家老大都吓成这模样,两个小太监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只能跪在身后跟着老大一般叩头不止。
灰头土脸的王景抬眼看到娇艳的荼盈,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在莫清江魔爪下唯一的生路!
想到这里,他三步并成两步,冲到荼盈近前行礼:“奴婢王景,拜见荼妃娘娘!”
跪在他身后的莫清江小小的眼睛中透着怨毒的光芒,可他就算恨透了王景,也不敢在荼盈面前大声。
荼盈妙目一扫,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太监打架而已,她在宫里待的时间不长,但也见过几次了,这些阉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会闹事。不过……荼盈有些奇怪,王景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身上小太监品级的袍服布满灰土,可这个人,在所有太监中仍旧显得格格不入。
和这些谦卑阴柔的太监相比起来,这个叫王景的小太监身上隐隐透着一股不屈和倔强。
荼盈越看越是好奇,她踱到王景面前:“你,抬起头来。”
王景略一抬头和荼盈亮盈盈的眼眸一触,旋即又触电一般垂了下去。虽然只是一眼,他已看到荼盈的眼神。如泉水般清澈如孩子一般的纯真。王景心头一颤,荼盈的这份好奇心,或许正是他脱身的机会……
“你是做什么的?”
王景低声道:“奴婢本是卢龙秀才,家贫不得已,为养活妻儿净身……”
莫清江已忍不住骂了起来:“狗奴婢,敢在娘娘面前嚼舌根子!”
他撸着袖子就要把王景押下去,哪知被荼盈妙目一扫,原本如斗鸡般的莫清江肥胖身子一颤,慢慢地缩了回去。只是怨毒地看着王景。
荼盈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景。竟然是个读书人?还有功名?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进宫的?她心中的好奇愈甚了。自从怀孕以来,刘威扬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以她活泼的性子早就被憋坏了。如今难得遇到一个异类太监,正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想到这里,荼盈干咳了一声:“我刚刚在散步,看着草原月色正好,你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王景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张嘴正要答应,但旋即生生憋住。
这段时间里王景在宫中磨砺,已颇有深沉心机。没等他开口,身后的莫清江立即扬声道:“娘娘,这恐怕不妥……”
荼盈撇嘴,语气微微转冷:“哦?本宫难道还不能差遣一个下人了吗?”
莫清江一个激灵,胖脸登时有些发白。
在荼盈面前接连进退失守的莫清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荼妃娘娘可是当今圣上最得宠的娘娘,得罪了她这是闹着玩儿的吗?恐怕娘娘一句话,自己小命就不保了!
他眼角斜瞟到王景眼中得意,不禁心头暗恨,只能继续赔笑说道:“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这小太监刚刚入宫,不太懂得规矩,怕冲撞了娘娘。”
旋即他转头对王景喝道:“娘娘让你服侍,这是你天大的福分!小心着点儿!若冲撞了娘娘,我剥了你的皮!”
荼盈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教训完后,莫清江后退两步,讪笑地把路让出来。王景垂头跟着荼盈走了出去,一言不发,浑身却几乎虚脱。
这场闹剧过只是引起一点小混乱,闹过之后军营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茶盈扶着肚子,步履轻盈,缓缓向营寨外走去。而跟在身侧的王景习惯微微弯着腰杆儿,默默地跟在茶盈身后。身后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宫女围簇身边,恍若众星捧月一般。
水花声隐隐从远处传来,这处营寨是依水而建。月色下,蔓延而来的河面星光闪烁,恍若一条星光璀璨的玉带。
河水声更近了,荼盈提起脚尖,踢开了一块卵石,凝视着面前流动不息的河水。
清冷的月色下,临水而立的荼盈,恍若御风而去的神女,圣洁而又美丽。
看得背后的王景都有些失神,如此的绝色,仿佛上天的宠儿般,集山峦河水的灵秀于一身,难怪君临天下的燕帝会如此地着迷。
荼盈轻轻蹲了下来,从河畔草丛中掐起了一朵格桑花,在指缝间滴溜溜地转动着。她不经意地扭过头,正看到了王景那双痴迷的眼睛。
被荼盈眼神一触,王景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这么看着娘娘是极大的不敬,他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噗嗤!”荼盈忍不住咯咯一笑,心中不由地泛起一丝小得意,问道:“你在看什么?”
被她妙目一扫,王景登时胸口有些发噎,但不知道,他从哪里涌出一股勇气,他忽然抬起头来,忍不住说道:“刚刚,娘娘站在河畔,月光照在您身上,河水环绕,您就像这草原上的神女一样美丽!”
一口气将这段话说完后,王景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头喘息着。
自己既然已经打破一次禁忌,那也就不怕再打破一次了。
今天在草原上看到荼盈皇妃为那老牧人赐福的时候,王景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在脑海中演练了数千遍。
在宫中机会稍纵即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这是他们生存的法则。
况且,如今,进则生,不进则死!
王景这石破天惊的一语,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却同时吸了一口凉气,如同看鬼一般看着王景。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哪里有奴才敢这么跟贵妃说话的?而且还是陛下最宠爱的荼妃!
要让上边知道了,这王景不单是要死,而且这是要五马分尸的节奏啊!
正当这群生怕被连累的宫女太监着急上火的时候,出乎他们的意料外,荼盈却露出一抹浅笑,她本就是胡族女儿,并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听王景这么夸赞她,心中只是更加的高兴,哪里还会怪罪?
看着低头不语的王景,她抿嘴轻笑说道:“看不出来呢,你这嘴儿还挺会说话,那你是怎么入宫的?”
王景心神登时安定下来,想起家中即将临盆的妻子,他眼中不由泛起一丝悲意,他低头含泪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在入宫前本是一名秀才,因为家境贫寒,妻子有了身孕之后,生活上更是拮据。”
说到这,他不由得攥紧拳头:“为妻儿生计,奴婢不得已净身入宫。奴婢家中的妻子,算算日子,就该生了……适才奴婢妻子的家书被莫总管扯了去,所以和他争吵,冲撞娘娘,是奴婢的罪过!”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哦,你的妻子也快生了么?这么巧……”茶盈轻轻点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这孩儿,该是快要出生了。也不知和你的孩子比,谁先谁后。”
王景不敢吱声了,刚刚打破禁忌说出那些话来也就罢了,毕竟荼盈出身胡族,并不在意这种禁忌,而自己要敢接这话茬……那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了。
看到王景不敢作声,荼盈也知道有些过了,她摆了摆手说道:“你妻子即将临盆,那就是有缘了,你是个读书人,知书达理,待我儿出生后,我便许你辅佐他,你若是也生了儿子,就他给我儿做个伴读吧。”
王景心头陡然涌起一股狂喜,他哪想到一时的脱身之计,竟然给自己还没见面的儿子就谋了一个锦绣前程!
他连忙跪地,对荼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谢娘娘提携,谢娘娘提携……”
荼盈微笑着点点头,随手从旁边摘下一片紫花苜蓿叶子,纤指在上面画了几道纹路,然后托在手心对王景轻轻一吹,这片飘忽不定的苜蓿叶已落在他身上。
王景一怔,他正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时,一股沁人心脾的力量悄然渗入他的体内,然后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只见他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痊愈生肌愈合。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巫术?
没等他反应过来,荼盈早就走了。
…
在告别王景后,小心翼翼拥簇着荼盈返回到营寨后,众宫女和太监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荼盈皇妃可是燕帝最喜欢的妃子,如果出了个好歹,他们这些人都不用再活了。
军帐中灯火通明,荼盈走入皇帐之内,燕帝正在埋头批阅奏折,旁边的奏折已经是厚厚的一摞,他眉头紧锁,似有极其为难之事。
虽然喜欢耍小性子,但荼盈也知道军国之事重大。不敢打搅丈夫,只是从灯架上拿起一把剪刀来拨了拨灯芯,又抄起一旁煨热的银壶来给他斟酌了一碗马奶子。
批完最后一封奏折之后,燕帝心头陡然一松,伸了一个懒腰,看到一旁侍奉的爱妃,他端起银碗将温热的马奶子一饮而尽,握着她的手坐下说道:“盈儿,后天就要到无定城了,是不是想你大哥了?”
享受着丈夫的体贴,荼盈嫣然一笑,坐在锦榻上,她眉头微蹙,说道:“皇上,哥哥这大王,当的好像不是太好。我们一路北上,见到的牧民,生活好像很窘迫呢……”
刘威扬心头一紧,这也是他的一桩心事,旋即劝说道:“盈儿,你也别想太多了,荼狐的事还是我来跟他谈吧。”
“陛下,我大哥会听你的么?”荼盈心神稍安,不由说道。
刘威扬自信一笑,说道:“当然了,舅兄性情粗豪刚烈,等闲的难以听人劝谏,不过我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听夫君这么一说,荼盈心神稍稍安定些许。刘威扬拉着她的小手说道:“你现在该好好的保胎,等着皇儿出生。”
听着燕帝这么一说,荼盈紧锁的眉宇间稍稍恢复些许。
看着她眉宇间未散的阴郁,刘威扬正欲继续劝说一番时,账外传来莫清江阴柔的声音:“启禀陛下,给娘娘准备的安胎药已凉好了,娘娘是否现在服用?”
刘威扬一招手说道:“端进来吧。”
帐门打开了,莫清江带着一个中年御医,端着一只方盘四平八稳地走进帐内,这名中年御医将药壶内温热的药汁倒入银碗内,然后退到一边。
看着黑乎乎的药汁,荼盈登时脸蛋有些发苦,拽着刘威扬的袖子求道:“陛下,臣妾能不能不要喝这种药汁了?”
“爱妃,这可是御医堂专门给你准备养胎的方子,不但能保佑皇儿顺利出生,而且对你身体恢复也颇有好处呢。”刘威扬温声劝说道:“来,喝一口,要不朕给你加点糖霜。”
荼盈扭着身子就是不依,刘威扬端着药碗只能不停地温言劝慰。一旁莫清江看得直咧嘴,这哪里还像威凌天下的大燕皇帝呀。放下身段儿跟哄小孩儿一样哄皇妃,你说你这妃也真是的,扭扭捏捏跟不听话的小孩儿似的。好哄歹哄才喝了两口。啧啧,就算你是胡族也没有这样儿的呀,真是的。
一旁中年御医脸不动,眉不移,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只是脸皮微微抽搐着。
正当莫清江心中腹诽的档口,已喝了两口药汁的荼盈忽然眉头紧蹙,俏脸煞白。
刘威扬紧张地询问:“怎么了?”
荼盈痛苦地蹙着眉,喘息急促,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水,她紧紧地抓着刘威扬:“皇…皇上!我怕是要生了…”
刘威扬大急,他抱紧荼盈的身子,握紧她的手,想要减轻她的痛苦。焦急的对外呼喊:“来人!快传太医!”
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中年御医上前扶住荼盈,然后轻轻按摩她几处穴道帮她稍缓痛苦。随时候命的太医和稳婆们急急忙忙冲进大帐,太监宫女拿着水盆和食盘来回穿梭。
大内总管莫清江悻悻站在一边,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自语:“这个胡妃,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这个时候生!哼!最好生个公主,省得皇后娘娘烦恼。”
莫清江扭过头,看到几个太监正呆呆地站在那儿,新太监王景也站在其中,他心中毒火更炽了,但是现在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只能没好气地骂道:“你们杵在那儿做什么?不用做事的吗?”
众太监听后一哄而散,王景脚底抹油,跑得最快。莫清江恶毒地望着他的背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早晚收拾你!”
王景向自己的营帐走去,手中紧攥着那片苜蓿的叶子。
刚刚,荼盈娘娘就是用这片紫花苜蓿叶子作为媒介施展巫术治好他的伤势,而且荼盈施展的巫术极其神妙,非但治好他的伤势,就连他随行多日积累的病痛疲累也都一扫而空。这让王景惊奇于巫术神妙之余,也更加地感激荼盈皇妃。
走到营帐前,猛地一抬头,只见莫清江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正守在门口,正阴笑地看着他,顿时心底一沉。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两个小鬼儿摆明了是为自己老大出气来。
看到王景走了过来,两个小太监阴阴一笑,也向他迎了过去。
在靠近他的时候,小徐子故意高声大气地指指点点,说道:“就是他,认识点字儿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小李子一甩手中的拂尘,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可不嘛,娘娘给他叫走又怎么样,最后不还得回来吗!”
王景充耳不闻,脚下又加快几分,向营帐走去。
虽然他足够精明,但到底刚进宫没多久,对宫里的潜规则还是不太了解,宫里面的奴才生来都是一副攀高踩低的势利眼,若经此一事后王景气势高涨,两个小太监反而不敢造次,谁知道他是不是攀上荼妃的高枝呢?现在王景这一躲,反而露出了破绽,让俩人确定王景还没有攀扯上荼盈娘娘。
想通这一点后,小徐子胆气也壮了,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哟,和娘娘说过一次话就这么趾高气扬了啊。往日当班的奴婢都入不了你眼了是不是?”
一边的小李子一唱一和地说道:“咱们啊,天生就是条贱奴婢的命,别忘想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做凤凰。这往往啊,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王景不想理会他们,可两人就并排堵在营帐门口,诚心不让王景进去。小徐子轻笑两声:“你是不是以为今日和娘娘说上话了,明日就可以和皇上说话?甚至有朝一日还能和皇上聊上几句国事?”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王景额头青筋暴跳,他一冲动就想把荼妃今日对他说的话,讲出来,看看这两个势利眼脸上的表情!不过,他转念一想,看到两个小太监毒蛇一般的眼神,他随即就生生将到口的话语咽了下去。
宫中斗争凶险,自己若将荼盈的话说出来,说不定对娘娘也是一种影响。娘娘如今可是自己唯一的靠山,也是自己儿子未来唯一的希望,万万不可出事。
一想到这里,他生生咽下了这口恶气,两个小太监见他无动于衷,狠狠地讽刺他几句之后,哼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
夜色渐深了,营寨内却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一队队盔甲森然的士兵将皇帐围的如铁桶一般。大帐之内的宫女和御医进进出出忙碌不停。
守在皇帐外的都是荼盈的宫女和太监们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因为荼妃生子可是直接关乎到他们以后几十年的前程富贵。站在当中的王景也抻着脖子往里看,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骨节有些发白。
比起荼妃贴身的宫女太监,他更加的紧张,因为荼妃生子不仅仅关乎到他未来的命运,更加关乎到他将要出世儿子的未来前程!
皇帐门外,大太监莫清江如门神般站在门口,抱着一杆拂尘不停地驱赶周围蚊虫,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紧盯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
他眼神不经意地在旁边宫女太监堆一瞟,看到正抻着脖子的王景,心中陡然一沉,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了眼帐门外堆放的接生杂物,他眼珠提溜一转,登时计上心来,他立刻吆喝一声:“没眼力见的,把这盆水进来,快,娘娘等着呢!”
一名宫女立刻提着裙子小跑了过来,连连答应:“哎哎,这就来,这就来!”
骤听到莫清江的声音,正翘首期盼的王景心头不由地打了个突,本能地扭头一看,已对上莫清江毒蛇般的眼神。
王景本能地想要溜走,却听莫清江阴恻恻一笑,指着他说道:“还有你,新来的那个,就是你!站住!”
看到周围太监宫女同时望向他,正准备溜走的王景心头一震,还是硬着头皮慢慢地走了过来。
看到莫清江阴毒的眼神,王景深吸一口气,拱手缓声说道:“公公有何吩咐?”
如今荼妃尚未分娩时,燕帝就已下令不得狩猎杀生,这关口上莫清江或许会找借口折磨他,但却绝不会动手杀了他!
莫清江三角眼一瞥,阴恻恻地眯起眼睛来,说道:“怎么,咱家还支使不动你了?”
王景深深弯下腰,低头说道:“请公公吩咐。”
莫清江踢了踢脚下的药罐子,鼻孔朝天地说道:“去,把这药罐子端去倒了!”
王景一声不吭地走过去,伸手要去拿药罐子。
他手指刚一触到药罐子,只听“嗤”地一声,他手上传来肉烧焦的滋味,王景吃痛下大叫一声,药罐子啪嗒一下就打了个粉碎。
刚刚因为荼盈分娩,宫女御医手忙脚乱下,这一罐熬好的安胎药自然也用不上,等到人发现的时候,整个药罐子都被烧透了,被丢在了这里。结果莫清江立刻计上心来,准备整王景一把。
王景低头看了下十根手指上,已被烫出几个大泡。疼的他想要再叫,看到眼前皇帐,他忽然明白了过来,立刻强行忍住。
但此刻为时已晚,一旁莫清江阴恻恻地说道:“来人呐!”
一旁摩拳擦掌的小徐子和小李子立刻就跳了出来,狞笑一声,上前鹰拿燕雀般狠狠地拗住王景的胳膊,然后按住他脸庞死命地往泥地蹂躏。
王景的嘴巴、鼻腔里面灌满了泥土草叶,呛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算是明白了过来,莫清江如今已经和自己结下死仇,现在盯上他,早晚是要弄死他!虽然被这两个小太监恶整蹂躏,他胸中的一股倔强死死地支撑着他,咬紧牙关不肯认输。
等王景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时,一柄拂尘银丝垂落在他的面前。莫清江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呐,打坏了药罐,还敢在贵妃分娩时大叫喧哗!任凭那一条都足够咱家把你杖毙了!”
被死死按住的王景,忽然抬起布满泥污的脸,对他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对莫清江嘿嘿地笑了,那渗人的笑容骇得莫清江一阵心悸,他冷笑说道:“你笑什么?”
“公公你真敢打死我么?”王景努力地昂起脖子,眯起眼睛,看着他嘿嘿笑道:“陛下有令,皇妃分娩期间,禁止狩猎杀生!公公连陛下的命令也敢违背么?”
“你!”莫清江心头倏然一惊,一张肥脸庞阵青阵红,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他死死地看着咧嘴微笑的王景,点点头说道:“行,你想跟咱家玩,那咱家就陪你玩到底!”
他手中拂尘一甩,喝道:“来人呐,把奴才拉下去笞十杖,让他张长记性!”
“喏!”背后的小李子和小徐子应诺了一声,把王景架起来拖走。俩人有心折磨王景,竟然是捉着脚,倒拖着王景走,王景只得用手护着头脸,磨的手臂手掌上全是伤。
莫清江眼中凶光一闪,扫过在场的宫女和太监,说道:“都给我嘴巴严实着点儿,否则我割了他的舌头!”
“奴婢不敢!”在场宫女和太监同时跪倒在地。
皇帐之内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宫女转交着热水、毛巾等物品。荼盈痛苦的呻吟声不停地响起。
燕帝刘威扬此时已顾不得身份了,他半跪在荼盈锦榻旁,不停地给她擦拭汗水,连声说道:“盈儿,再坚持一下!”
“啊哦——”荼盈口中死咬着一块汗巾,额头上青筋暴起。
一旁的稳婆不断观察着婴儿的状况,不停地呼喊:“娘娘,用力啊!马上就要看见孩子的头了!”
此刻面对满头大汗淋漓的荼盈,即便身为大燕帝王他也手足无措,烦躁地扔掉一块汗巾后,一旁乖巧的宫女立刻取出一块新汗巾,被刘威扬一把夺过亲自为荼盈擦汗。
“呃——”荼盈又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一次呻吟叫的一旁刘威扬脸膛都发紫了,他收起胳膊来,看着上面被拧紫的一大块不由吸了口凉气。
看着已经精神涣散恍惚的荼盈,刘威扬心疼之余,忽然灵机一动,凑到她耳边说道:“盈儿,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片草原上,那时朕换上便装去打猎,正巧碰见同样在打猎的你。你穿着一身火红的罗裙,比朝霞还要明艳灿烂。”
荼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一旁刘威扬,涣散的眼神忽然泛起一丝清醒,说道:“是啊……我还记得,当天你穿着一身黑色便服,笨拙地骑马开弓模样。让我现在想起来都想笑……呃!”
她痛吟一声,一旁刘威扬动了动肩膀,把她扶的舒服些,继续说道:“朕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深深吸引了,如此动人的女子,难道是昆仑神的女儿下凡了么?”
荼盈痛苦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可是,臣妾当时只是觉得皇上好傻!”
刘威扬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朕那时候就在想,哪怕不是为了联盟,也要纳你入宫,与你举案齐眉,比翼双飞!”
荼盈迷离的眼眸中泛起一丝甜蜜:“哼,妾身可是记得很清楚,最后皇上是耍了赖皮,从臣妾手中夺走那头麋鹿!”
刘威扬哈哈大笑,说道:“一头麋鹿算得了什么,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朕就认定了,爱妃你就是朕草原之行最大的猎物!”
荼盈赌气的把头背过去:“确实!当时……陛下抢了臣妾麋鹿,臣妾就跟陛下杠上了……隔三差五去找陛下比试,最后……”
她脸颊蓦然泛起一晕红,恨恨地说道:“还是被陛下花言巧语给骗了!”
说到这里,刘威扬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借着这一头麋鹿,他依仗着自己才学,最终还是俘虏了荼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