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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七点半至十点钟

塞西利亚醒了,心情宁静,精神振作,继续留在响水山庄的念头占据了她的心。

看到阿尔克利芙小姐已走,她便穿好衣服,坐在窗前给爱德华写回信。然后又给欧文写信,告诉他自己已到响水山庄。昨晚阿尔克利芙小姐描绘的那一幅幅令人忧郁、心碎的图景,以及之后深夜里感受到的恐怖,此时都已变得淡如烟云。她对自己容易激动的性情感到很可笑。

不过给爱德华写信是最大的安慰。她写信的时候,每句款款情话能带给爱德华的快乐都洋溢在她的脸上。她觉得她是多么愿意分担他的烦恼——多么愿意和他一起忍受贫穷——她多么想知道他的烦恼。她知道一切都会清楚的。

在约好的时间,她到了阿尔克利芙小姐的房间。虽然心里很是矛盾,但她还是想着要表现得高高兴兴的,尽管并没有人要求她这样做。不过也惟有如此,才能让她不觉得难以忍受。

阿尔克利芙小姐已经下了床。早晨的阳光明亮而夺目,使得这位中年贵妇对她的侍女的态度大为改变。白昼恢复了塞西利亚的判断力,同样也使阿尔克利芙小姐恢复了理智。她已经得到塞西利亚这个友善的小伙伴,可以为她读书,陪她聊天,在她心血来潮时投其所好。尽管一些切实、合理的理由都不容她对此后悔,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恼火。她恼火自己竟然没有摆脱女人固有的软弱,一时感情用事,轻易向人袒露了心事。此时,这位贵妇静静地、仪态高贵地坐在梳妆台前,对塞西利亚的到来视而不见,甚至对她的问候也置若罔闻。几乎没有人想得到,这就是数小时前要求塞西利亚来吻她的那个热情如火的女人。

想一想在一个人身上是多么经常地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在我们身上也是如此。这种现象既让人痛苦,又在情在理。我们在闪耀的烛光或其他火光中度过一个夜晚,烛光在我们脸上摇曳。次日清晨起来,绚烂的火光不再,面前只有几只弯曲的风笛,以及蒙了烟灰的琴弦。昨夜令人心醉神迷的欢闹画面似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没有烛光,情感便枯竭了一半。那些热情洋溢,轻率表白的信件大概十有八九是在夜里九点或十点之后写的,而且是在白天到来之前,心里还没有对它们感到反感之前寄出的。早晨起床时,没有什么东西再吸引我们的目光,只有梳妆时那种冷冰冰的指责仍然存在。

这两个女人冷静下来之后,占据她们脑海的最重要的事,不是后来那段时间的虚幻的空想,而是早些时候她们在谈话中提到的确凿的实际问题。阿尔克利芙小姐告诉塞西利亚,如果她不愿意,就不必帮她梳妆。之后,她突然说:

“我知道那年轻人的名字。”她目光犀利地望着塞西利亚,“他叫爱德华·斯普林罗夫,我佃户的儿子。”

阿尔克利芙小姐提到这个名字时,只把它当成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但对塞西利亚来说它就是整个世界。因此,一听到这个名字,年轻的姑娘立刻满脸变得通红,这使阿尔克利芙小姐明白,她终于猜对了。

“啊——是他,对不对,”她继续说,“哼,我想搞清楚是有原因的。他的例子表明我对男人的看法还是不无道理的。尽管我只是泛泛而谈,并没有想到是他。”这一点千真万确。

“你是什么意思?”塞西利亚问道,显然有些吃惊。

“什么意思?哎唷,整个世界都知道他订了婚,准备结婚了。婚礼很快就要举行。”她这番话说得直截了当而又不无轻蔑,好像在家族尊严的驱使下,她想为昨晚的软弱极力挽回一些自尊。

但是塞西利亚听了她这番不经意的话后,脸上却流露出伤心欲绝、无以复加的绝望表情。见到这种情形,清晨起来后一直冷若冰霜的阿尔克利芙小姐也不禁为之动容。塞西利亚深深地坐进椅子里,双手捂住脸。

“别那么傻了。”阿尔克利芙小姐说,“嗨,想开点吧。真是不幸,我刚才说的确是事实。但我相信他们的婚约是可以解除的。”

“噢,不,不会。”

“傻话。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他,现在仍然喜欢他。我会帮助你俘虏到他,把他拎到你身边。我已经克服了昨晚那种想法——想让你永远不离开我的荒唐的感情——当然,那种想法是行不通的。好了,我说了要帮助你,这就足够了。他已对他的第一选择感到厌倦,现在已离家一段时间了。外界力量压不垮的爱情,却会因为爱侣自身的一些平平常常的癖性而凋零,事情总是如此……好吧,你就照你的意愿,继续做完你正在做的事,不要为这种无聊的事犯傻了。”

“谁——他跟谁订婚了?”塞西利亚问道,但她只是嘴唇在动,并没发出声音。阿尔克利芙小姐没有回答。这又有什么关系,塞西利亚想。另一个女人——这对她就足够了。此时,她的好奇心已经麻木了。

塞西利亚集中精神去为阿尔克利芙小姐梳妆。但却几乎不知从何下手。阿尔克利芙小姐接着说:

“你太容易到手了。要是我,得让他或别的什么人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才肯让他快活地吻我的脸。而你却属于那种一见钟情的人,对第一个碰到的,对你说早安的一无是处的家伙便急不可待地倾心相许。首先,你不应该这么快就爱上他;其次呢,即使你不假思索地爱上他了,也该深藏不露。否则会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会想:‘啊,那姑娘已经爱上我了。’”

快点梳妆好,快去告诉莫里斯太太她不吃早餐了,然后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卧室里——这是塞西利亚此时惟一的念头。莫里斯太太正在一个为她准备的小屋里等她——茶已倒好,抹着黄油的面包已经切成了薄如蝉翼的薄片,鸡蛋也已备好。好心的女管家跟她到了她的房间,托盘上端着一杯茶和一片抹了黄油的面包。她笑容可掬地坚持让她吃下去。

对于伤心的人来说,别人无忧无虑的快乐都像是无情无义的轻薄。“不,谢谢你,莫里斯太太。”她说着,并没有开门。尽管这样有些无礼,可她不能忍受让一个快乐的人看到她当时的表情。

立刻就分手——这是受了伤的年轻人的冲动之举,尽管缓一缓再分手效果会更好。塞西利亚走到她那本吸墨簿前,拿出那封精心写成的长信。信里满是热情洋溢的话语和婉转温柔的表白。信封用一个小印章整洁地封好,印章上写着“真诚”作为箴言。她把这封信撕成碎片,扔到壁炉里。注视着碎片上她曾经煞费苦心地写下的话语,看到它们支离破碎,不再有任何意义——又想到他的眼睛再也不会看到它,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多么深情款款地书写。这些想法让她心如刀绞。

当一个人心意已绝时,总会为付诸东流的感情自怨自怜。

他所有那些模棱两可的话的含义,他的突然向她示爱,他最初的克制,以及他后来那种不顾一切的讲话方式,这一切一切现在都水落石出了。那一定是他的良心正处于最后的踌躇和犹豫不决之中,对自己的背信不忠和三心二意还不能完全麻木不仁。现在他去了伦敦。正如阿尔克利芙小姐所说,她将会在他的记忆中消失。而现在女孩子却在他家的教区中,所见所闻都不断使她想起他来。昨天在她眼里还那么有意义,那么美好的景色,现在却像曲终人散的宴会大厅——一切都烟消云散了,除了她自己。

阿尔克利芙小姐已经千方百计套出了她的秘密,她还会继续不断地嘲弄她对他的轻信。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忍受,她要离开这儿。

她下了楼,发现阿尔克利芙小姐已经到餐厅去了,而阿尔克利芙上尉由于越来越年迈体弱,起得比以前更晚,还没有来用餐。塞西利亚走了进去。阿尔克利芙小姐正看着窗外,一缕白色的烟雾从远处飘过——表明一列火车正奔驰而过。塞西利亚一进屋,她就转过脸来,面带探询之色。

“我现在必须告诉你。”塞西利亚说,语音发颤。

“噢?什么?”阿尔克利芙小姐说。

“我不打算跟你在一起。我必须走——到非常遥远的地方。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不能呆下去了。”

“唔——还有什么?”阿尔克利芙小姐不慌不忙地瞟了她一眼,略带指责,“你为那个一无是处的斯普林罗夫伤透了心。我知道你多心痛。就像哈莱姆评论朱丽叶 一样——你原来还具备的一点点理智也被这场恋爱搅得一片恍惚。记住,你的话我不会当真。”

“真的,让我走吧。”

阿尔克利芙小姐握着她这位新宠的手,严肃地说:“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而我还要阻拦你,当然有些荒唐。但是你现在脑子里乱作一团,不宜做出任何决定。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喂,塞西,跟我来,我们让这座火山喷发出来,让它的激情自己燃尽,然后再看看怎样做更好些!”她把塞西利亚带到自己的绣房,打开一个抽屉,拿出来一卷亚麻布。

“这是我那天开始绣的,我希望你能绣完。”

然后她率先上楼进了塞西利亚的房间。“好了。”她说,“现在坐在这里,继续绣吧。记住一件事——两个小时内不准找任何借口离开,除非我派人来叫你——我坚持这样做是为你好,亲爱的。你要去绣,集中心思,不要呆呆地望着窗外——绣的时候呢,把整件事都认真考虑考虑,冷静一些。不要让这场愚蠢的爱阻碍你像深谙人情世故的女人那样思考。如果在两个小时后,你依然说必须离开我,那你就走吧。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好吧,坐下,答应我,照我说的,待两个小时。”

对心灰意冷的人来说,强制仿佛是一种解脱。况且塞西利亚又总是那么温驯,她答应了,然后坐了下来。阿尔克利芙小姐给她关上门,走开了。她绣了一会儿,就停下想一想,掉几滴眼泪,回想一下他们的海誓山盟,然后再绣一会儿。终于,她沉湎于遐想,忘记了时间。 QU0qR2C1NPuPJq3wOKqNYTKuhT+kWDGFK9AQNyrnpbRHIMr7HW384HXSv+j7/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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