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九 岁 那 年 , 娶 胡 村 张 果 的 次 女 为 妻 。
先 前 , 有 人 劝 他 娶 有 钱 人 家 的 女 儿 。
他 说 : “ 有 钱 人 家 的 女 儿 , 一 定 不 会 做 事 的 。”
张 氏 女 果 然 很 好 , 会 耕 田 织 布 。 娶 来 以 后 , 他 们 两 人 的 生 活 很 苦 。
那 时 , 椒 山 住 在 一 个 和 尚 寺 的 小 房 里 , 自 己 汲 水 、 烧 饭 , 用 麦 秆 截 开 , 当 柴 烧 。 冬 天 去 汲 水 、 手 同 水 桶 一 块 儿 冻 住 了 , 到 了 房 门 口 , 用 嘴 呵 气 化 开 。 晚 上 没 有 油 , 便 在 月 亮 底 下 读 书 。 床 上 没 有 被 , 夜 里 冻 得 不 得 了 , 肚 子 冻 痛 了 , 就 起 来 绕 着 房 子 快 跑 , 以 取 暖 。
二 十 岁 那 年 , 先 生 教 他 的 书 , 他 都 读 完 了 。
先 生 说 : “ 我 现 在 是 你 的 先 生 , 后 年 可 以 做 朋 友 了 。” 这 句 话 , 就 是 说 , 到 了 后 年 , 先 生 和 学 生 的 学 问 , 都 差 不 多 了 。
那 时 教 他 的 先 生 , 叫 作 李 学 诗 。 这 李 学 诗 是 一 个 有 道 之 士 。 椒 山 二 十 一 岁 那 年 , 先 生 得 了 瘫 痪 病 。 椒 山 每 天 站 在 先 生 的 面 前 , 侍 奉 汤 药 。 百 里 之 外 , 要 请 医 生 。 既 没 有 脚 力 , 也 没 有 盘 费 , 只 有 徒 步 忍 饿 , 一 个 人 悄 悄 地 走 路 而 已 。
李 先 生 平 日 酒 量 很 大 , 得 了 瘫 痪 病 之 后 , 痰 多 气 喘 , 不 到 几 天 , 竟 呜 呼 哀 哉 了 。
椒 山 伤 心 得 很 , 一 辈 子 忘 不 了 李 先 生 的 好 处 。
二 十 二 岁 那 年 , 椒 山 考 取 了 科 举 第 二 。 自 己 带 了 两 个 侄 子 , 住 在 县 寺 和 尚 佛 永 的 禅 房 里 。 夏 天 , 瘟 疫 流 行 。 和 尚 病 倒 了 , 同 住 的 人 也 病 倒 了 。 他 的 哥 哥 叫 人 喊 他 同 他 的 两 个 侄 子 回 去 。
他 说 : “ 我 不 能 去 。 我 去 了 , 这 个 和 尚 没 有 人 管 他 , 马 上 也 要 死 了 。”
他 的 哥 哥 看 见 他 不 肯 回 家 , 于 是 , 叫 人 告 诉 他 , 你 要 是 传 染 了 毛 病 , 请 你 不 要 回 家 了 。
他 说 : “ 平 日 这 和 尚 待 我 很 好 , 现 在 他 有 病 , 我 离 开 他 去 了 , 心 里 哪 能 忍 得 下 去 呢 ? 要 是 我 也 染 上 了 病 , 一 同 死 在 这 里 好 了 。”
于 是 , 他 叫 两 个 侄 子 回 家 。
他 一 个 人 住 在 那 里 , 陪 着 生 病 的 和 尚 。 自 己 替 他 请 医 生 , 煎 药 给 和 尚 吃 , 晚 上 一 同 睡 着 , 过 了 二 十 天 , 和 尚 的 病 果 然 也 好 了 。
那 时 节 , 他 的 哥 哥 在 家 中 病 倒 了 。
他 接 到 信 , 连 忙 赶 回 家 。 哥 哥 病 了 , 嫂 嫂 也 病 了 , 椒 山 一 个 人 服 侍 他 们 , 几 个 月 之 久 , 他 不 怕 病 传 染 , 病 也 竟 不 敢 传 染 他 。
椒
山
二
十
五
岁
那
一
年
,
他
的
哥
哥
,
同
本
村
的
有
钱
人
打
官
司
,
官
受
了
贿
,
把
他
的
哥
哥
关
起
来
了
,
椒
山
到
抚
按
那
里
去
申
诉
。
抚 按 说 : “ 这 点 小 事 , 为 什 么 来 找 我 ?”
他 说 : “ 打 官 司 , 只 论 事 的 曲 直 , 不 能 因 为 小 事 , 就 冤 枉 人 家 。”
于 是 , 抚 按 帮 着 说 话 , 他 哥 哥 的 官 司 , 果 然 打 赢 了 。
三
十
二
岁
那
年
,
椒
山
会
试
,
中
三
十
八
名
主
考
;
殿
试
,
中
二
甲
,
第
十
一
名
。
六
月
,
选
为
南
京
吏
部
验
封
司
主
事
。
十
月
到
任
。
那
时
有
个
考
功
司
郎
中
,
郑
淡
泉
,
会
看
相
。
看
见
椒
山
,
很
奇
怪
地
说
:
“
这
个
人
心
志
气
节
事
业
,
将
来
不
可
限
量
。”
三 十 三 岁 , 升 任 郎 中 。 他 得 了 这 个 职 务 以 后 , 竭 力 整 顿 , 做 了 一 番 事 业 。
次 年 , 生 了 一 个 儿 子 。
那
时
,
韩
邦
奇
为
南
京
兵
部
尚
书
。
韩
公
是
一
个
很
有
才
能
的
人
,
天
文
、
地
理
、
兵
法
、
音
乐
,
无
一
不
精
。
椒
山
拜
他
做
师
父
,
跟
他
学
音
乐
,
学
了
三
月
,
学
得
一
点
门
径
。
他 去 告 诉 师 父 : “ 音 乐 同 旁 的 学 问 不 同 。 单 用 口 说 , 是 不 够 的 。 一 定 要 自 己 会 做 乐 器 , 自 己 做 的 乐 器 , 可 以 叫 声 音 调 和 。”
于 是 他 预 备 斧 头 、 锯 子 、 铁 刀 、 钢 钻 , 做 箫 管 , 做 琴 , 做 瑟 。 做 出 来 的 乐 器 , 声 音 都 非 常 和 谐 。
师 父 非 常 喜 欢 , 说 : “ 我 学 了 五 十 年 , 只 学 得 这 一 点 东 西 。 现 在 倚 赖 你 , 做 成 功 乐 器 , 声 音 非 常 和 谐 。 当 代 的 音 乐 家 , 除 了 你 , 没 有 旁 的 人 了 。”
一 天 , 师 父 告 诉 他 : “ 我 想 要 你 做 十 二 律 的 乐 管 。 每 管 有 五 个 声 音 。 七 个 声 音 , 成 一 个 调 子 , 如 何 ?”
他 觉 得 非 常 困 难 。
师 父 说 : “ 我 固 然 知 道 这 是 难 事 。 可 是 古 时 候 的 音 乐 家 , 他 们 一 点 参 考 也 没 有 , 居 然 也 会 做 乐 器 , 何 况 现 在 还 有 度 数 可 考 呢 ?”
他 听 了 , 也 觉 得 有 理 。
于 是 , 便 苦 心 积 虑 地 想 着 做 , 饭 也 不 吃 了 , 觉 也 不 睡 了 。 这 样 , 想 了 三 日 三 夜 。 忽 然 , 一 个 人 昏 沉 地 睡 了 去 , 梦 见 一 个 古 代 帝 王 , 名 叫 大 舜 的 , 坐 在 一 个 大 房 子 里 。 于 是 , 椒 山 对 他 作 揖 。 桌 上 , 摆 着 一 只 金 钟 。
舜 对 他 说 : “ 这 是 黄 钟 , 你 可 以 敲 敲 看 。”
于 是 , 他 用 锤 敲 了 三 下 。
忽 然 醒 了 , 心 里 觉 得 有 点 道 理 , 把 他 的 夫 人 也 叫 醒 了 。 点 起 灯 来 , 取 竹 、 锯 、 钻 , 做 到 天 亮 , 成 功 六 管 , 到 晚 上 , 十 二 个 管 , 居 然 都 成 功 了 。
他 把 十 二 个 管 , 送 去 给 师 父 看 。
师 父 说 : “ 这 真 叫 作 ‘ 有 志 者 事 竟 成 ’ , 可 喜 得 很 !”
次 年 , 韩 公 辞 官 不 做 了 。 告 诉 他 : “ 你 的 音 乐 , 已 经 学 到 八 九 分 了 。 你 的 才 学 , 不 一 定 限 于 音 乐 , 可 以 研 究 研 究 旁 的 学 问 。 有 用 的 学 问 , 是 很 多 的 。”
于 是 他 研 究 天 文 、 地 理 、 兵 法 , 各 种 应 用 的 学 问 。 每 种 学 问 , 都 能 身 体 力 行 , 很 有 心 得 。
那
年
秋
天
,
贼
兵
犯
京
师
。
南
京
的
官
吏
拟
发
兵
勤
王
,
三
天
,
没
有
人
肯
去
。
有 人 告 诉 他 : “ 你 能 够 为 国 一 行 吗 ?”
他 说 : “ 我 虽 然 不 才 , 但 是 , 君 父 的 患 难 , 哪 里 敢 推 辞 呢 ?”
后 来 贼 退 了 , 勤 王 之 议 , 也 就 打 消 了 。
那 年 十 月 , 升 他 到 吏 部 去 办 兵 事 。 于 是 他 从 南 方 跑 到 北 方 , 经 过 山 东 , 到 曲 阜 , 拜 孔 子 庙 、 颜 子 庙 。 又 转 到 泰 山 去 玩 。 到 了 绝 顶 , 作 了 一 首 诗 :
志 欲 小 天 下 ,
特 来 登 泰 山 。
仰 观 绝 顶 上 ,
犹 是 白 云 还 。
后 面 , 还 作 了 几 句 序 , 说 : “ 读 孔 子 、 孟 子 书 , 以 为 天 下 惟 泰 山 为 高 也 。 今 陟 其 顶 而 观 之 , 则 知 所 谓 高 者 , 特 高 于 地 耳 。 而 山 之 上 , 其 高 固 无 穷 也 。 予 于 是 而 悟 学 之 无 止 境 矣 。”
这 几 句 话 , 虽 然 是 文 言 , 想 来 小 朋 友 们 也 容 易 懂 得 的 。
那 年 , 椒 山 到 了 北 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