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 洲 少 年 时 所 处 的 时 代 , 正 是 明 朝 末 年 政 治 黑 暗 的 时 代 。 因 为 他 的 父 亲 是 死 在 奸 臣 手 里 , 所 以 为 国 为 家 , 他 都 不 能 不 从 事 政 治 活 动 。
上 文 说 过 , 他 到 北 京 的 时 候 , 奸 臣 魏 忠 贤 已 经 死 了 , 庄 烈 帝 封 他 的 父 亲 为 三 品 官 , 赐 舆 祭 葬 , 并 且 连 一 个 儿 子 也 得 着 官 号 。 梨 洲 对 于 皇 帝 , 觉 得 非 常 感 激 。 可 是 他 仔 细 一 查 , 当 日 害 他 父 亲 的 , 一 共 有 六 个 仇 人 。 那 六 个 仇 人 就 是 :
1 . 曹 钦 程 ;
2 . 李 实 ;
3 . 许 显 纯 ;
4 . 崔 应 元 ;
5 . 叶 咨 ;
6 . 颜 文 仲 。
其 中 , 曹 钦 程 是 奉 了 魏 忠 贤 的 逆 旨 论 劾 他 的 父 亲 削 职 的 人 , 李 实 是 造 成 党 祸 , 把 他 父 亲 弄 死 的 人 。
于
是
,
梨
洲
乃
上
疏
控
告
曹
钦
程
、
李
实
。
得
旨
,
交
刑
部
查
究
。
那 时 候 , 钦 程 已 经 算 是 逆 党 了 。 可 是 , 李 实 呢 , 他 一 口 力 辩 , 那 件 事 是 魏 忠 贤 的 意 思 , 不 是 他 自 己 的 意 思 。 他 又 叫 人 送 了 三 千 金 给 梨 洲 , 梨 洲 说 :
“ 可 见 李 实 是 个 坏 人 咧 。 他 到 了 今 天 , 还 公 然 用 金 钱 活 动 。 他 的 话 哪 里 靠 得 住 呢 ! 他 一 定 是 帮 助 魏 忠 贤 作 恶 的 人 。”
可 是 对 质 的 时 候 , 李 实 的 事 没 有 凭 据 , 因 此 , 他 还 可 以 免 死 。
后 来 , 刑 部 又 把 许 显 纯 、 崔 应 元 也 捉 来 讯 。 梨 洲 在 对 质 的 时 候 , 显 纯 嚷 着 说 :
“ 我 是 孝 定 皇 后 的 外 甥 , 照 法 律 有 减 刑 的 条 例 , 不 应 该 受 这 些 惨 痛 的 待 遇 的 。”
梨 洲 马 上 也 嚷 起 来 , 他 说 :
“ 显 纯 这 东 西 , 当 时 是 和 逆 贼 勾 结 的 ! 他 们 造 些 冤 狱 , 把 忠 臣 都 杀 完 了 ! 他 应 该 同 逆 贼 同 样 受 刑 事 处 分 。 如 果 说 到 亲 戚 , 亲 王 如 同 高 煦 , 还 免 不 了 杀 头 , 区 区 一 个 皇 后 的 外 亲 , 算 得 什 么 !”
因 为 梨 洲 的 理 直 气 壮 , 于 是 刑 部 定 显 纯 和 应 元 处 斩 , 妻 子 充 军 到 边 疆 去 。
梨 洲 觉 得 消 不 了 他 的 气 , 用 拳 头 打 应 元 的 胸 , 又 把 他 的 胡 须 拔 下 来 , 带 回 家 , 祭 在 他 父 亲 的 灵 前 。
还
有
叶
咨
和
颜
文
仲
两
个
人
,
那
是
管
监
狱
的
。
从
前
,
显
纯
做
大
理
寺
卿
,
同
应
元
顺
着
奸
臣
的
意
志
拷
问
梨
洲
的
父
亲
的
时
候
,
许
多
忠
臣
都
害
在
他
们
的
手
里
。
于
是
梨
洲
就
邀
了
两
个
忠
臣
的
儿
子
,
同
去
杀
死
了
二
人
!
仇 是 报 了 , 政 治 上 的 黑 暗 , 还 是 一 样 。
崇 祯 十 一 年 (1638 年 ) , 梨 洲 到 了 南 京 。 他 从 前 到 南 京 的 时 候 , 同 许 多 世 家 子 弟 , 组 织 了 一 个 复 社 , 很 可 以 左 右 当 时 的 风 气 。
到 了 崇 祯 十 一 年 ( 1 6 3 8 年 ) , 奸 臣 的 党 羽 , 又 重 新 活 动 起 来 了 。
那 时 , 有 一 个 奸 臣 , 叫 作 阮 大 铖 。
有
一
次
,
梨
洲
邀
了
许
多
忠
臣
的
子
弟
,
在
桃
叶
渡
大
会
。
恰 巧 , 那 奸 贼 大 铖 , 就 在 秦 淮 河 中 游 船 。 他 的 船 正 打 桃 叶 渡 经 过 。 于 是 , 梨 洲 同 那 些 忠 臣 子 弟 , 马 上 立 在 船 头 , 把 大 铖 大 骂 一 番 。
大 铖 游 河 的 风 流 韵 事 , 都 被 他 们 骂 得 云 散 烟 消 了 。
崇
祯
十
二
年
(1639
年
)
,
南
京
举
行
解
试
,
梨
洲
又
到
了
南
京
。
他
和
许
多
名
士
如
侯
朝
宗
、
冒
辟
疆
一
流
人
,
天
天
集
会
。
他
们
集
起
会
来
,
大
家
吃
得
脸
红
耳
热
的
时
候
,
总
把
阮
大
铖
做
谈
话
资
料
,
骂
得
他
一
个
钱
也
不
值
。
大 铖 知 道 了 , 当 然 对 这 些 公 子 们 恨 得 要 死 。
到
了
崇
祯
十
七
年
(
1
6
4
4
年
),
李
自
成
打
到
北
京
,
崇
祯
帝
在
煤
山
吊
死
了
。
那 时 , 福 王 在 南 京 即 位 , 有 诏 要 用 梨 洲 。 梨 洲 就 到 南 京 , 伏 阙 上 书 。 他 原 来 是 想 替 国 家 做 一 番 事 业 的 。
可 是 明 朝 的 天 下 , 是 没 有 法 子 保 存 的 了 。 那 时 , 奸 贼 阮 大 铖 因 为 帮 助 马 士 英 迎 立 福 王 的 功 劳 , 乘 机 得 了 大 位 了 。 他 就 想 了 一 计 , 想 把 天 下 的 正 人 君 子 , 一 网 打 尽 。 他 编 了 一 部 《 蝗 蝻 录 》, 把 正 人 君 子 当 作 害 虫 , 要 一 网 打 尽 。 于 是 梨 洲 也 被 捕 到 狱 里 来 了 , 生 命 是 非 常 危 险 的 。
不 久 , 清 朝 的 兵 渡 江 了 。 南 京 陷 落 以 后 , 狱 中 的 囚 徒 , 也 都 逃 了 出 来 。 于 是 梨 洲 也 逃 出 监 狱 , 回 到 余 姚 的 老 家 去 。
明 朝 亡 了 , 梨 洲 当 然 心 里 非 常 难 过 。 他 时 时 刻 刻 , 想 起 兵 勤 王 , 恢 复 大 明 江 山 。 可 是 他 只 是 一 个 赤 手 空 拳 的 书 生 , 如 何 是 好 呢 ?
当 清 朝 的 兵 马 , 攻 破 南 京 以 后 , 就 分 兵 到 浙 江 , 东 渡 钱 塘 。 那 时 , 在 梨 洲 的 乡 里 , 有 两 个 忠 臣 , 一 个 是 熊 雨 苍 , 一 个 是 孙 嘉 绩 , 他 们 都 做 过 明 朝 的 大 官 的 。 他 们 眼 见 国 破 家 亡 , 便 起 兵 江 山 , 对 江 按 兵 迎 敌 。
梨 洲 看 见 这 种 举 动 , 心 里 欢 喜 得 不 得 了 。 他 带 了 他 的 两 个 弟 弟 , 把 家 中 的 东 西 全 卖 去 , 带 着 老 的 、 少 的 、 男 的 、 女 的 、 丑 的 、 俏 的 , 家 人 仆 婢 , 手 拿 刀 枪 , 加 入 队 伍 里 去 , 乡 下 的 青 年 子 弟 , 多 加 入 他 们 的 队 伍 , 预 备 打 仗 。 他 们 的 这 一 营 兵 , 人 家 叫 作 “ 世 忠 营 ”。
他 们 又 想 找 明 朝 的 宗 室 , 来 做 他 们 的 领 袖 。 梨 洲 自 己 带 了 他 的 弟 弟 , 走 路 走 到 一 个 地 方 去 , 把 鲁 王 接 来 , 做 他 们 的 领 袖 。
那 时 , 有 两 个 将 官 兵 权 最 重 。 一 个 叫 作 方 国 安 , 一 个 叫 作 王 之 仁 。
可 是 , 他 们 虽 然 有 兵 , 却 不 会 用 兵 。
梨 洲 曾 劝 他 们 , 说 :
“ 崇 明 这 个 地 方 , 是 最 重 要 的 。 这 个 地 方 , 是 长 江 的 口 , 是 江 海 的 门 户 。 你 们 为 什 么 不 派 兵 , 去 扰 乱 崇 明 呢 ?”
他 是 劝 他 们 分 北 兵 的 势 力 , 省 得 和 他 们 的 兵 在 江 上 对 峙 。
那 时 梨 洲 以 布 衣 的 资 格 , 参 与 军 事 。 他 辛 辛 苦 苦 弄 了 一 些 兵 , 后 来 又 和 王 之 仁 的 侄 儿 王 仲 的 兵 合 起 来 , 一 共 得 了 三 千 人 。 他 们 又 到 太 湖 , 把 水 上 的 江 湖 豪 杰 也 联 合 起 来 , 势 力 更 大 了 。
几 百 里 的 老 百 姓 , 天 天 有 人 带 了 猪 牛 羊 肉 以 及 酒 菜 之 类 , 来 慰 劳 他 们 。 许 多 兵 马 开 到 乍 浦 , 并 且 约 了 崇 德 义 士 孙 爽 做 内 应 的 奸 细 。 可 是 清 朝 的 兵 马 已 经 布 置 得 很 好 了 。 他 们 也 就 没 有 法 子 可 以 打 胜 仗 了 。
梨 洲 的 军 事 计 划 失 败 了 以 后 , 就 一 溜 烟 似 的 跑 到 四 明 山 。 因 为 他 很 得 军 心 , 所 以 有 好 几 百 人 跟 着 他 。 他 们 在 山 上 结 了 一 个 寨 子 , 保 护 自 己 。 梨 洲 把 残 兵 安 顿 好 了 , 许 多 兵 都 住 在 一 个 和 尚 寺 里 , 那 寺 , 就 叫 作 杖 锡 寺 。
梨 洲 自 己 改 变 了 服 装 , 打 扮 成 一 个 乡 下 人 的 样 子 。 他 到 处 奔 走 , 要 打 听 明 朝 宗 室 的 下 落 , 并 联 络 义 士 , 以 图 大 举 。 可 惜 他 走 了 之 后 , 部 下 没 有 人 统 治 , 就 到 处 扰 民 , 抢 东 西 , 索 粮 食 。 山 上 的 老 百 姓 都 痛 恨 极 了 , 就 秘 密 放 起 火 来 。 一 把 火 , 把 杖 锡 寺 烧 得 精 光 。 许 多 兵 士 都 被 烧 死 了 , 还 有 两 个 小 将 官 也 被 烧 死 了 。
梨
洲
经
过
失
败
之
后
,
还
是
忠
心
耿
耿
,
不
忘
故
国
。
他
跟
了
明
朝
的
监
国
,
在
海
上
漂
流
。
可
是
大
势
已
去
,
是
无
法
挽
回
的
了
。
而
明
朝
一
些
旧
臣
,
还
是
自
己
捣
乱
。
梨
洲
因
为
清
朝
下
令
,
逮
捕
许
多
明
朝
的
忠
臣
。
他
记
念
着
家
里
的
老
母
亲
,
只
好
改
名
换
姓
,
偷
回
家
去
看
她
。
临
别
的
时
候
,
大
家
在
波
涛
汹
涌
的
船
上
,
抱
头
痛
哭
,
情
形
是
很
凄
凉
的
。
此 后 , 梨 洲 的 政 治 活 动 是 了 结 了 。 他 的 研 究 学 问 的 生 活 , 却 开 始 了 一 条 新 的 道 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