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梨 洲 为 近 代 最 大 的 学 问 家 。 他 的 学 问 以 实 用 为 主 , 所 以 影 响 很 大 。 他 的 著 作 汇 为 一 集 的 , 有 《 梨 洲 遗 著 汇 刊 》 ( 扫 叶 山 房 发 行 )。
这 本 小 册 以 《 梨 洲 遗 著 汇 刊 》 为 材 料 , 并 参 考 黄 斯 大 的 《 梨 洲 先 生 世 谱 》, 全 祖 望 的 《 梨 洲 先 生 神 道 碑 文 》 , 以 及 阮 元 江 藩 诸 人 所 作 的 传 ; 而 近 人 郑 行 巽 所 编 之 《 黄 梨 洲 生 活 》 , 参 考 尤 多 。 虽 为 一 万 字 之 小 书 , 而 天 气 酷 热 , 执 笔 汗 下 , 或 作 或 辍 , 一 周 乃 成 。
卢 梭 之 《 民 约 论 》 为 法 国 革 命 之 先 河 。 法 人 至 有 无 卢 梭 则 无 法 国 革 命 之 说 。 梨 洲 先 生 之 《 明 夷 待 访 录 》 , 实 为 中 国 思 想 界 敢 对 君 主 怀 疑 的 第 一 人 。 坊 间 小 学 教 科 书 , 殆 无 不 及 卢 梭 之 思 想 与 生 活 者 , 而 梨 洲 之 思 想 行 事 , 反 置 缺 然 , 亦 可 慨 也 。
书 成 , 聊 述 所 愿 。
章
衣
萍
记
一
九
三
五
年
七
月
七
日
家 庭 的 环 境 , 同 伟 大 人 物 是 很 有 关 系 的 。
黄 梨 洲 , 他 是 我 们 三 百 年 前 的 一 个 大 思 想 家 , 大 学 问 家 , 大 革 命 家 。
我 们 要 懂 得 黄 梨 洲 的 一 生 , 不 可 不 先 懂 得 他 的 家 庭 环 境 。
梨
洲
的
祖
上
,
本
是
安
徽
婺
源
县
人
。
后
来
,
避
金
人
之
乱
,
迁
到
余
姚
的
黄
竹
浦
。
梨 洲 的 祖 上 , 有 一 个 很 有 名 的 故 事 。
那 祖 宗 , 叫 作 黄 廷 玺 。
廷 玺 的 哥 哥 , 叫 作 伯 震 。 伯 震 在 外 面 做 生 意 , 一 连 十 几 年 没 有 回 家 。
廷 玺 很 想 他 , 于 是 便 出 门 去 找 他 。
他 怎 样 去 找 他 呢 ?
他 把 他 的 哥 哥 的 容 貌 、 年 岁 、 籍 贯 , 用 纸 写 了 好 几 百 份 , 走 到 什 么 地 方 , 就 张 贴 在 什 么 地 方 的 寺 观 、 街 市 的 墙 壁 上 。
他 到 处 打 听 他 的 哥 哥 的 踪 迹 。
可 怜 , 这 样 走 了 一 万 多 里 路 , 依 然 没 有 下 闻 。
可 是 廷 玺 找 哥 哥 的 心 很 热 切 , 并 不 因 此 灰 心 。
他 遍 天 下 地 找 着 , 终 是 没 有 消 息 。
有 一 天 , 他 走 到 道 州 , 因 为 大 便 急 了 , 便 走 到 厕 所 里 去 。 一 面 , 把 手 中 的 雨 伞 , 放 在 路 的 旁 边 。
真 是 凑 巧 得 很 , 他 的 哥 哥 伯 震 , 果 然 就 在 道 州 。
他 的 哥 哥 刚 刚 走 这 条 路 经 过 。 看 见 路 的 旁 边 , 放 了 一 把 伞 。 他 的 哥 哥 忍 不 住 奇 怪 得 很 , 心 里 想 :
“ 这 是 我 家 乡 的 伞 , 为 什 么 有 人 带 到 这 里 来 呢 ?”
一 面 说 , 一 面 低 下 头 去 看 。
他 的 哥 哥 看 见 伞 柄 上 面 , 有 一 行 小 字 :
“
姚
江
,
黄
小
雷
记
。”
他 的 哥 哥 忍 不 住 疑 心 起 来 了 , 因 为 小 雷 正 是 他 的 弟 弟 廷 玺 的 别 字 。 他 的 哥 哥 拿 着 伞 , 站 在 那 里 发 呆 。
恰 巧 , 这 时 节 , 廷 玺 从 厕 所 里 出 来 了 。
两 人 相 见 , 免 不 了 抱 头 痛 哭 。
走 路 的 人 , 听 说 他 们 的 故 事 , 也 不 禁 感 动 赞 叹 。
伯 震 于 是 偕 着 廷 玺 回 家 了 。
这 是 他 祖 上 有 名 的 故 事 。
他 的 父 亲 , 叫 作 尊 素 。 他 的 母 亲 姓 姚 , 人 家 称 她 为 姚 夫 人 。
他 的 生 日 , 同 孔 子 相 同 。
又 因 为 他 的 母 亲 姚 夫 人 怀 孕 的 时 候 , 梦 见 一 只 麟 , 走 进 她 的 房 里 来 , 所 以 替 他 取 了 一 个 乳 名 , 叫 作 麟 儿 。
他
幼
年
,
随
着
他
的
父
亲
,
因
为
他
的
父
亲
在
京
里
做
官
,
他
也
到
京
里
去
。
十
五
岁
的
那
年
,
他
的
父
亲
做
山
东
道
的
监
察
御
史
。
那 时 , 正 是 太 监 魏 忠 贤 当 权 的 时 候 。
因 为 魏 忠 贤 是 一 个 坏 人 , 所 以 许 多 正 人 君 子 都 讨 厌 他 。
他 的 父 亲 也 是 一 个 正 人 君 子 。 后 来 , 因 为 弹 劾 魏 忠 贤 的 干 娘 客 氏 , 所 以 削 职 回 家 。 后 来 , 又 被 捉 到 牢 狱 里 去 , 就 死 在 牢 狱 里 了 。
可 怜 , 那 时 梨 洲 只 有 十 七 岁 。
他 的 祖 父 那 时 还 在 , 他 希 望 梨 洲 报 仇 。 在 梨 洲 日 常 出 入 经 过 的 地 方 , 写 着 :
“ 你 忘 记 勾 践 杀 死 你 的 父 亲 吗 ?”
这 本 是 历 史 上 的 一 个 故 事 。 因 为 吴 王 夫 差 的 父 亲 被 勾 践 杀 了 , 所 以 写 这 句 话 以 资 勉 励 。 后 来 , 夫 差 终 于 报 了 勾 践 的 仇 。
梨 洲 的 祖 父 是 希 望 他 也 能 够 报 仇 的 。
他 看 见 这 句 话 , 常 常 一 个 人 关 起 房 门 来 哭 。 他 又 怕 他 的 祖 父 知 道 后 伤 心 , 因 为 他 是 他 祖 父 的 一 个 孝 顺 孙 子 。
后 来 , 他 的 祖 父 病 了 , 快 要 死 了 。
他 一 个 人 , 在 大 热 的 夏 天 , 冒 着 暑 , 到 诸 暨 去 买 棺 材 。
他 一 个 人 跑 了 几 百 里 路 。
棺 材 买 回 家 了 , 花 了 两 百 金 。 他 的 祖 父 看 见 , 心 里 欢 喜 得 了 不 得 。
他 的 祖 父 说 :
“ 这 真 算 孝 顺 的 孙 子 , 你 后 来 就 算 做 了 大 官 , 封 赐 我 的 官 职 谥 号 , 也 是 空 名 罢 了 。 现 在 买 这 个 好 棺 材 给 我 , 真 是 实 惠 的 事 咧 。”
梨 洲 听 了 , 忍 不 住 掉 下 眼 泪 来 。
不 久 , 他 的 祖 父 就 死 了 。
到 了 十 九 岁 那 年 , 梨 洲 一 定 要 到 北 方 去 , 替 父 报 仇 了 。
他 离 开 家 里 的 时 候 , 草 了 一 个 呼 冤 的 稿 子 , 带 在 身 边 。
他 到 北 京 的 时 候 , 魏 忠 贤 已 经 被 杀 死 了 。 庄 烈 帝 于 是 下 诏 褒 奖 死 难 的 人 , 并 且 封 梨 洲 的 父 亲 , 叫 作 忠 端 公 。
于 是 大 家 都 知 道 了 黄 梨 洲 的 名 字 。 一 个 十 九 岁 的 少 年 , 做 出 轰 轰 烈 烈 的 大 事 。 小 朋 友 们 , 你 道 何 等 可 敬 呢 !
我 们 再 谈 谈 梨 洲 的 求 学 故 事 。
他
年
幼
的
时
候
,
人
家
都
学
作
八
股
,
他
却
十
分
讨
厌
八
股
。
他
喜
欢
在
书
架
上
翻
些
诸
子
百
家
的
书
来
看
,
并
且
喜
欢
看
小
说
。
后 来 , 他 的 母 亲 知 道 了 , 于 是 去 告 诉 他 的 父 亲 。
他 的 父 亲 说 :
“ 开 卷 有 益 , 随 他 去 看 吧 。”
后 来 , 他 的 父 亲 被 捉 去 了 , 他 自 己 送 父 亲 到 郡 城 。
他 的 父 亲 一 路 舍 不 得 他 , 等 到 快 要 分 别 了 , 才 说 :
“ 你 要 用 功 读 书 ! 不 必 多 看 小 说 了 , 看 历 史 比 看 小 说 还 有 味 。 家 中 书 架 上 , 所 存 的 历 史 书 很 多 。 你 应 该 用 功 研 究 一 下 。”
梨 洲 揩 揩 眼 泪 , 听 着 他 父 亲 的 教 训 。
就 在 离 开 他 可 怜 的 父 亲 的 两 年 中 , 他 关 在 家 中 , 用 功 研 究 历 史 。
他 看 历 史 的 书 , 从 《 明 代 十 三 朝 实 录 》 起 , 一 直 看 到 二 十 一 史 。 他 每 天 从 天 亮 起 来 , 一 直 看 书 看 到 晚 上 。
他 用 朱 笔 点 读 他 所 看 的 历 史 , 随 时 把 有 心 得 的 地 方 记 下 来 。
这 样 用 功 的 人 , 不 到 两 年 , 把 家 中 所 藏 的 历 史 书 , 统 统 看 完 了 。
他 的 用 功 是 可 以 效 法 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