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 [1] ,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 [2] ,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 [3] 。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 [4] 。
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 [5] ,不忒者,其所措必胜 [6] ,胜已败者也 [7] 。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1]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见,预见;不过,不超过;众人,普通人;知,认识。[2]举秋毫不为多力:秋毫,兽类在秋天新长的毫毛,比喻极轻微的东西。多力,力量大。[3]闻雷霆不为聪耳:能听到雷霆之声算不上耳朵灵敏。聪,听觉灵敏。[4]胜于易胜者也:战胜容易打败的敌人(指已暴露弱点之敌)。[5]不忒:忒,音“特”,失误,差错。不忒即没有差错。[6]其所措必胜:措,筹措、措施。此处指采取作战措施。[7]胜已败者也:战胜业已处于失败地位的敌人。
预见胜利不超越一般人的见识,这算不得高明中最高明的;通过激战而取胜,即使是普天下人都说好,也不算是高明中最高明的。这就像能举起秋毫称不上力大,能看见日月算不得眼明,能听到雷霆算不上耳聪一样。古时候所说的善于打仗的人,总是战胜那些容易战胜的敌人。因此善于打仗的人打了胜仗,既不显露出智慧的名声,也不表现为勇武的战功。他们取得胜利,是不会有差错的。之所以不会有差错,是由于他们的作战措施建立在必胜的基础上,能战胜那些已经处于失败地位的敌人。善于打仗的人,总是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不放过任何击败敌人的机会。
孙子说:“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孙子在本篇中一直强调,战争中要保持主动权,积极作战,善于抓住战机,伺机攻敌。只有这样,才能战胜敌人。
公元前1027年正月,周武王(姬发)以遵奉文王之命,与吕望、周公、召公等率兵车300乘,虎贲(周王近卫军)3000人,甲士45000人,自镐京(今西安西)出发,浩浩荡荡东进伐商。
其实,在此之前,武王的父亲周文王为了完成灭商大业,已进行了多年的精心准备。他一面向纣王装出贪图享乐的样子,解除纣王疑心;一面利用纣王给予的“得专征伐”的大权,争取盟国,翦除殷商羽翼,对殷都朝歌形成了包围的态势。文王在完成大业前夕逝世,武王姬发继位。他即位后,继承文王遗志,遵循既定的战略方针,并加紧整军备战。
公元前1029年,武王为了观察诸侯在文王死后的政治态度,检验灭殷的准备情况,曾载文王灵位兴师东进,前往孟津。据史料记载,当时不期而遇者有800诸侯,皆认为“纣可伐矣”。武王经过这次观兵得知大多数诸侯已归附于己,但顾虑殷商势强,伐纣时机尚未成熟,所以便以“未知天命”为由下令还师。
当时,商纣王已多少感觉到了周对自己构成的严重威胁,决定伐周。然而这一拟定中的军事行动,却因东夷族的反叛而化为泡影。为平息东夷的反叛,纣王调动部队倾全力进攻东夷,结果造成西线兵力极大空虚。与此同时,商朝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呈现白热化,纣王继续饰过拒谏,肆意胡为。残杀王族重臣比干,囚禁箕子,逼走微子,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看到时机已经成熟,武王便去征求军师太公吕尚的意见:“商朝的仁者和智者都已经离开了纣王,现在可以起兵讨伐它了吗?”吕尚回答道:“时难得而易失。”武王遂决定抓住这一有利时机,乘虚蹈隙,大举伐纣。
公元前1027年正月下旬,周军进抵孟津,与反商的庸、卢、彭、濮、蜀(均居今汉水流域)、羌、微(均居今渭水流域)等方国部落的部队会合。当时正逢岁星(木星)在东,迎岁星而进为用兵所忌,又值大雨日夜不停。为不失战机,武王率周军本部及八个方国部落军队于正月二十八日由孟津冒雨继续东进,从汜(今河南荥阳境内)渡过黄河,兼程北上,至百泉(今河南辉县西北)折而东行,直指朝歌。
周军进攻的消息传至朝歌(今河南淇县),殷商朝廷上下一片惊恐。商纣王无奈之中只好仓促部署防御。但此时商军主力还远在东南地区,无法立即调回。于是只好武装大批奴隶,连同守卫国都的商军,由纣王亲自率领,开赴牧野迎战周师。
二月初五凌晨,周武王率军布阵完毕,庄严誓师,史称“牧誓”。誓师后,武王下令向商军发起总攻击。他先派吕尚率领一支精锐突击部队向商军挑战,以牵制迷惑敌人,并打乱其阵脚。商军中的奴隶和战俘心向武王,早已无心恋战,这时便纷纷起义,阵前倒戈,帮助周师作战。武王乘势猛烈冲杀敌军,于是商军十几万之众顷刻土崩瓦解。纣王见大势已去,于当天晚上仓皇逃回朝歌,登上鹿台自焚而死。周军乘胜进击,攻占朝歌,商朝灭亡。
在这次战斗中,周乘商朝杀比干、囚箕子、贬微子,内部分崩离析、乱象丛生之时,抓住有利时机,乘虚蹈隙,发起了猛烈攻击,从而歼灭敌人,取得了胜利。孙子所谓的“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的提示,在此战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