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轻,但小福子听在耳中,如雷劈一样,看向进忠的眼中满是惊恐。进忠已经轻声道:“谁让那丫头,服侍的好呢?”
说完进忠就听见廊下传来音乐声,急忙站回原来位置,屋内传来兴,拜,主人们站在屋内,拜毕起身。下人们站在院内,跟着主人们参拜。拜完,又要供祖。
安王夫妇分列在供桌两端,王妃看着站在安王身边的孟澜。不管自己对儿子多么地疼爱,但每当到了祭祀、供祖,甚至于节令大庆,能站在安王身边的人,只有孟澜。这也时时刻刻提醒王妃,那些自己私下给儿子的东西,都是虚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告诉王妃,如果自己的儿子不是世子,那自己只能永远看着别人的儿子,比自己的儿子高。
供祖的菜已经传进屋内,郡主们站在孟琮下手,把菜依次传递到孟琮手上,孟琮接过菜,递到王妃手中,王妃把菜交给孟澜,看着安王从孟澜手中接过菜,放到供桌上。
有那么一瞬,王妃恨不得交接菜的时候,装作一失手,把那些菜摔在地上,但这样的事情,只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安王定然会大怒,惩罚孟澜的时候,自己也要吃挂落。于是王妃只能沉默地等待着,等待这些祭祖的菜都传到供桌上,然后安王再次带着众人下跪参拜。
祭祖完了,众人又回到王妃院子,此时院子内外都焚香供着纸马。下人们也穿的一身新簇簇,安王会在这里和王妃吃年夜饭,然后安王就要带着孟澜出去外面宴请王府属官,等那边酒席完了,安王才会回来,全家在这里守岁团圆。
等交过子时,才能各自去安歇。若在京城,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还要去宫内朝见天子,不过这外藩的藩王,只要在自己殿内朝京城方向行礼就可以。
侍妾们已经在院中等候,看见安王夫妇带着众人走进,侍妾们带着院中的下人们跪下迎接安王夫妇,安王唤起众人,这才被簇拥着走进屋内。
团圆饭已经摆上了桌,安王夫妇坐在正中,孟澜兄弟分坐左右,郡主们围着桌子坐了,侍妾们不得入席,只能站在众人身后伺候。
虽然如此,这团圆饭也和平常的膳食不一样,各自说了一些吉祥话,侍妾中最大的给安王夫妇敬了杯酒,安王喝了,又稍微用了一点菜,也就带着孟澜出去外面。王妃送走安王,对侍妾们道:“你们带着郡主回屋去换衣衫,等王爷回来再来。”
侍妾们当然晓得王妃不愿意她们在跟前,齐声应是也就带着郡主们离开,王妃回头看着坐在桌边的孟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孟琮已经笑着道:“娘,这团圆饭越发不好吃了,等会儿你让他们给我单独煮碗馄饨。”王妃自然是说个好字。
孟琮也笑了:“有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娘样样都想给你,你要记得娘的苦心。”王妃的语气还是那么柔和,但孟琮却有些听不懂:“娘,您给我的,不是已经够多了?”
就算还是小孩子,孟琮也晓得自己和哥哥是不一样的,自己房里的东西比哥哥房里的更好,和孟澜只有月例年例不一样,孟琮房里的赏赐是从没断过,至于这服侍的人,虽然数目是一样的,但孟琮晓得,自己完全可以信任身边的人。
孟琮的话让王妃微笑,接着王妃就把孟琮搂进怀中:“你这傻孩子,娘给你的再多,也不及你哥哥的世子地位。”
“那又如何,爹爹又不疼大哥。”孟琮毫不在乎,在这王府之中,自己才是爹娘最疼爱的人,连那些下人们也如此,至于世子身份意味着什么,孟琮隐约知道一些,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世子,就是这王府未来的主人,到那时候,你的哥哥成为了安王,你就要被赶出府去。”儿子的懵懂不知世事,让王妃欢喜但觉得难过,如果孟澜的身子骨一直没有好转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孟澜的身子骨瞧着比原先好了些,这就让王妃坐不住了。
“娘,可是……”孟琮的话没有说完,王妃就慈爱地:“琮儿,你要记住,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要怨娘。”
“我怎么会怨恨娘呢?娘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孟琮的话让王妃唇边现出一抹冷笑,兄弟情深?不,在这个时候,哪有什么兄弟情深,自己这个儿子,可千万别傻到要和孟澜做什么好兄弟。
历年安王宴请众属官的宴会,都很乏味,这一年也不例外,不过因为孟澜今年看起来要强壮一些,属官们也要吹捧孟澜几句,说孟澜越来越出色了,再过几年就该选妃了,吉祥话和吹捧的话说了好几箩筐,孟澜都维持着微笑,不露出任何一点不耐来。
这样的宴会,自然就是按部就班地来,酒过三巡,宴会也就散了,众属官还要回家去团圆。
孟澜等宴会一散,就想站起身往外走,安王看见他这样就皱眉:“你怎么往外走?”
孟澜这才想起还有回王妃院子守岁这有茬,急忙对安王道:“夜里有些冷,等会儿又是在家中,儿子想把这礼服给换了。”
安王抬眼看着孟澜穿着的层层叠叠的礼服,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你就回屋去换衣衫,可不要耽误了守岁。”
孟澜恭敬应是,走出殿内时候,脚步不由加快,为什么离开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心会雀跃,明明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而且也是自己最该恭敬的对象,毕竟他是王府之主。
孟澜想到这里不由停下脚步看向银安殿,仿佛能看到安王上了仪仗,往王妃院子行去。陈嬷嬷不晓得孟澜心中在想什么,轻声地道:“大哥不是说要回去换衣衫,还是快去快回,若完了,谁知道王妃又要说什么?”
“嬷嬷,您是不是觉得,我们父子之间,很可笑?”孟澜对陈嬷嬷,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样的话一说出口,陈嬷嬷就吓得脸上微微变色:“大哥说什么呢?王爷对大哥,从来都是,都是……”
孟澜抬头看了眼陈嬷嬷,陈嬷嬷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孟澜,只轻叹一声:“天下的父亲,不都是这样对孩子的?远没有做娘的对孩子贴心。”
“可是,小荷的爹,对她就不是这样的。”孟澜又想起小荷说过的,她的爹对她很疼爱,在她小的时候,会带她爬树,会在地上给她骑大马。原来天下还有父子之间是这样相处的,陈嬷嬷伸手按住孟澜的肩,只能重复一句:“小荷的爹,不是王爷,不过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孟澜眼中仿佛闪出什么光,接着孟澜就道:“若我成为王爷,那我也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孩子,不会因为他没有了娘,就不疼爱他。”
“那大哥就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等到成为王爷的时候。”虽然作为教养嬷嬷,陈嬷嬷在这个时候需要提醒孟澜,王府的规矩体统,可看着孟澜的双眼,陈嬷嬷怎么也说不出规矩体统的话,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守规矩了,守规矩的像小荷说的,这就是学堂里的老先生。
他从没有像个孩子一样活泼玩耍,但如果不是这样守规矩,在这王府之中,他的日子,又怎么过呢?
陈嬷嬷不晓得哪种才是对孟澜最好的,她只知道,这种对孟澜的好,也许是孟澜不愿意再要的。
两人在众人簇拥下走进院子,院内灯火通明,可以听到屋内传出小荷的笑声。
“这丫头,和谁说话呢?笑的这样?”陈嬷嬷微微皱眉,这院内服侍的人不少,但隐约已经形成听王妃话的一群,和站在孟澜身边的人。小荷在这院中,自然除了陈嬷嬷,也就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了。
“小荷,你和谁说话呢?”孟澜已经掀起门帘,小荷双手托腮坐在窗边,窗台上站着一只小麻雀,孟澜的声音惊飞了麻雀。小荷已经跳起来,对孟澜说:“大哥您怎么就回来了?哎呀,我还想着趁大哥不在家,我在这看家的时候,和麻雀玩呢。”
“原来你在和麻雀说话。”孟澜皱着眉头自己把发上的冠取下来,一头乌发立即披了下来,衬着他有些苍白的面皮,略薄的红唇,越发显得发乌唇红,小荷愣了一下:“大哥,你的头发怎么这么好啊?还有你原来生的那么好看。”
“你当我是你,到现在头发都没长好?”孟澜有些嫌弃地看着小荷伸手要摸自己的头发,把她的手给打掉。
“哎呀,是我错了,大哥回来是要换衣衫吗?那我赶紧服侍大哥换衣衫,然后大哥好去守岁,这屋里有我看着呢!”小荷的手被孟澜打掉,忙吐了下舌服侍孟澜换衣衫。
“你唠唠叨叨这么多,是不是在这家里做了什么坏事,然后担心被我发现?”孟澜的眼一扫,就要抓小荷话中的漏洞,小荷啊了一声才说:“没有啊,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