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时,邓绥听从阴氏之言,按时进餐调身。
服下素粥茶点,沐浴更衣之后,便上床闭目静休。
忽地感觉胸中一阵燥热,鼻中一阵奇痒袭来。
用力地揉了揉鼻子,顿时一阵腥味自口中蔓延开来。
迅速地坐起身子,只感觉到鼻孔之中一阵热流涌出。
随着林秋儿的一声惊叫,邓绥低头一看,盖在身上的被褥之上,大滴大滴的血液不断落下,在洁白的被褥之上迅速地扩散蔓延。
伸手捏着鼻子,朝着林秋儿道:“秋儿,休要惊动夫人,你速速寻礼郎中过来罢。”
那两个鼻孔之中,血流甚旺。那鼻孔捏住,发黑的血液竟从口中流出。随着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邓绥只感觉腹中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口中之物,竟是黑色的血团子,喷满了整个被褥。
邓绥想了想,连忙站起身子,朝着净台边跑去。憋住呼吸,将脸没入冷水之中。片刻之后,那鼻中热流逐渐减慢。
轻轻地抬起头,邓绥被铜镜之中的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
那镜中之相,忽如同一个奇瘦无肉的骷髅一般苍白恐怖。凌乱的长发贴面,双目深陷。脸上苍白之中带着一层乌青,犹如面带死灰的饿鬼一般恐怖。
不多时,林秋儿带着礼郎中跑进屋中,见邓绥站在净台旁边,双目呆滞,面如死灰。颤声道:“小姐,你还好么?”
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跑到邓绥的身边,伸手搀扶着邓绥,回到床上。
须发花白的礼郎中连忙放下药箱,朝着邓绥道:“小姐,你有何不适?”扭头看着被褥之上狼藉的血痕,惊恐地道:“那血从何来?”
邓绥用面绢捂着鼻子,无力地道:“适才平躺之时,只感觉鼻子一阵奇痒,我只是揉了几下,便流鼻血了。”
礼郎中连忙伸手拉开邓绥的手,看了看面绢上的血痕,疑惑地道:“那被褥之血深黑,此时面绢之上的血痕倒淡了些。”
说罢,从药箱之中取出红线,命林秋儿在邓绥的无名指上紧紧缠绕。只等邓绥鼻中之血不再流出,才解下红绳。
伸手摸着邓绥的脉门,满脸疑惑地道:“小姐脉象时而虚弱,时而杂乱。可曾有过激烈运动么?”
林秋儿急道:“小姐晚饭之后,怕夫人责罚,便早早上床了,就连门外都不曾出得,何来激烈运动?”
忽地双目之中露出惊恐之色,颤身道:“莫非,莫非那参中有毒么?”
礼郎中吃惊道:“小姐服用过何物?”
林秋儿面带闪烁,看了看邓绥,颤声道:“数日之前,阴老爷前来府上视探小姐。见小姐气色甚虚,便差人送了些参片过来。”咬着牙齿,哽声道:“我就知道,那阴老爷必定不安好心,怎么对小姐如此挂牵。看来那阴老爷果然不是好东西。”
邓绥一听,吃惊地看着林秋儿,怒道:“你们,你们竟偷偷给我吃那参汤?”
林秋儿连忙道:“夫人也是听阴老爷之言,担心小姐欠佳,若是长期下去,恐会虚出病来,故而才会让小姐服些参汤进步气血。”
说罢,扭头朝着郎中道:“想必定是那阴老爷担心小姐孝满之时,进宫抢了阴小姐的宠位罢,才会行此下贱之举。”
礼郎中看了看被褥之上的深黑之色,迟疑道:“看那被上血色,似乎真有中毒之相。可是小姐此时鼻血之中,淡如净水,倒不像是中毒。”
想了想,朝着林秋儿道:“那阴老爷何时送来参片?”
林秋儿低头沉思,道:“恐有半月之多。”
邓绥眉头紧皱,怒道:“你好生不懂事,那平日斋食,本就是清素之物。古书有云,薄虚之身,若是大补之物,必乱精气,毒如砒霜。”
林秋儿急道:“小姐,必是那阴府所送之物作怪。若是那参片无事,半死之人都能用以续气救命,何来逆反之说?”此时,她也不敢说出,自己先早之时便加了参汤。
林秋儿暗道,若是那参汤逆反之相,恐也不会等阴府那参片服过才有。要有的话,小姐早就发作了。
礼郎中沉思,道:“小姐所言甚是,若是虚弱之身大补,必会物极必反。可是若是小姐服用参汤十日之多,也断然不会如此暴逆。导致气血错乱,体血倒流啊。”
看了看林秋儿,道:“夫人可曾知晓?”
林秋儿摇头道:“小姐怕夫人知晓后担心,便不让奴婢通报夫人。”
礼郎中正色道:“小姐,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通晓夫人才是。若是那参片有毒,便不是小姐性命忧患之兆了。”
邓绥吃惊地道:“礼伯父所言,是何道理?”
礼郎中低声道:“若是阴府所送参片有毒,恐怕不是小事。这关乎着邓府安危之事,必须得通知夫人再作定夺。”
邓绥摇头道:“你等休要以小人之心度人,若是误会了阴大人一番好意,非旦会给我邓府招惹灾祸,还会断送阴邓两府的关系。”
看着礼郎中满脸焦急之色,邓绥沉声道:“礼伯父,那人参本就是大补之物,药典之上不是有过记载,虚弱之身大补,终会物极必反么?”
礼郎中低头沉思,道:“可也断不会如此逆反。”
邓绥目光一冷,沉声道:“若是那阴大人送来的参片有毒,取我性命何需半月之多?”
抬头看了看林秋儿,厉声道:“秋儿,日后也休要胡说。此事也断不能让夫人知道,否则母亲必又是徒增烦恼。”
礼郎中朝着林秋儿,道:“那参片可还有?”
林秋儿摇了摇头,道:“那阴大人送来的本就不多,因担心小姐身体,所以奴婢用量可能稍大了些。若是如小姐所言,那大补之药有逆反之说,恐怕也不无道理。”
礼郎中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参片既已用完,恐也空说无凭。”说着,凑到邓绥的耳边,低声道:“小姐,日后切记,阴老爷送来之物勿论药食,断勿服用。”
邓绥沉思,道:“多谢礼伯父,适才这样,恐必是那参片物极必反之相。还望礼伯父休要与夫人说起,我只怕母亲多虑,日后恐会生出诸多误会罢。”
礼郎中迟疑,道:“如此,我再看看罢。”
说着,伸手摸着邓绥脉门。说也奇怪,那脉象虽然过于虚弱,可是不如刚才一般的杂乱。慢慢地开始平稳下来。
那林秋儿见郎中把脉,连忙忙将床上被褥抱出,换了干净褥子。
那郎中观察脉象良久,并无异乱之处。随即道:“恐怕,还真如小姐所说,是那大补之药,紊乱了身子。小姐今日可是毫无胃口?”
林秋儿接道:“小姐何曾有过胃口啊,若不是夫人与奴婢强喂,恐怕小姐可以数日不吃东西。”
礼郎中道:“如此,我知道了。”
说着,从药箱之中取出几个小药包,放到桌上,朝着林秋儿道:“此药是调理之药,从明日起,让小姐在饭后和水服下。”
看着邓绥面色虚弱,脸上的乌青之色更深,轻叹一声,朝着林秋儿道:“你前去取些蜂蜜过来。”
只等林秋儿出门之后,邓绥看着面色凝重的礼郎中,轻声道:“礼伯父可是有事交代?”